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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述,激发力量。

【TA乡即故乡】人物故事,聚焦流动女工,讲述一线社会组织在推动流动女工权益保障与体面就业方面的经历。

今天的讲述者是山烊(化名)。

36岁的山烊,是一名一线生产女工,同时,她也是一家工友服务中心的志愿者。从16岁开始背井离乡,独自一人在外面打工二十多年,她的故事既是流动女工的奋斗史,也是公益事业中一位坚定倡导者的缩影。

「到了生产线,你就是设备的一部分」

© 广东省企业联合会|在工厂一线的女工们

我叫山烊,36岁,是广州市食品厂的一名一线生产女工。

小时候,因为家里没钱,我不得不早早出去打工;以未满16岁还不能办理身份证“为由”,我又向家里人苦苦争取到在中专学校一年的学习机会。与其说是学习,不如说是作为进入工厂的“中转站”。自此,我的人生从16岁开始便离乡踏上了流动的工作之路。

在一个没有太多选择机会的年纪,我经历了严格的选拔过程,包括面试、笔试、手试——手试就是考验你的手速和灵活性,因为到了生产线,你就是设备的一部分。我还记得面试的时候,老板问我的一个问题是“发了第一个月工资,你会怎么花?”我说“我会留点零用钱给自己,剩下的都寄给父母。我能吃苦……”我能清楚地感知到,他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我最终进入了广东惠州市的一家电子厂,成为一名一线生产工人。

工作之初,我常常要面对长时间的晚班,“产品质量是工厂的生命”这句天天喊的口号更是深深印在我的脑海中。在这个环境中,我体验到了工作的压力和辛苦。工人的时间是压缩的时间,工人的劳动价值也被看得很低,我常常感觉自己是流水线机器。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在工作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但也意识到女性在工厂中面临的诸多压力和不公平待遇。例如,女性很难晋升到领导层,而未婚女性则可能受到更多歧视。

「从工友到志愿者」

2018年的某一天,我下班后在社区附近广场闲逛时,偶然发现了一场环保活动。通过参与活动,我结识了一家做工友服务的社会组织,成为了一名志愿者。

2022开年以来,我们已经收到了好多家同类机构关门的消息,而当时的我们也在艰难地咬牙撑着。面临着工作人员离职、人手紧缺和随时被关停的风险,我开始自己主动组织各类活动,包括工友们的爬山、观影、城市支教等,为工友们提供了更丰富的业余生活。

加入机构为我带来的不仅仅是志愿者的身份,更是一个展现自己价值的平台。我参与了机构举办的读书会,和工友们共读《我是范雨素》,她的文字不刺眼、不悲情、很平淡,却也曲折、有力量。我们都觉得自己和范雨素很像,离家千里之外,只是为了寻找更多的机会,虽然承受着生活的困难和艰辛,却依然没有失去梦想和尊严。阅读和分享成为了我和其他姐妹们深入交流的桥梁,读书会成为大家安全开放心扉的场域。这里不仅是工友们休息、娱乐的空间,也是自我表达和创造的空间。

「有讨论的空间才有改变的可能」

机构为流动女工群体提供了更多精神和文化上的支持,为她们争取权益,成为她们的坚强后盾。在机构伙伴们的共同努力下,我们通过各类活动为工友们创造了一个温馨的社区。通过读书会、课程班等活动,不仅提升了工友们的能力,也提高了她们对自己权益更多关注的意识。

我们组织过公益观影活动。在某次观影结束后,有个女生主动来找我说她的伴侣是律师,如果工友们有法律问题需要求助,可以随时联系。因为大家在日常工作生活中对法律问题的诉求很高,但了解的契机和渠道很少,所以我们就安排了一场法律公益讲座,现场挤满了人,大家带着很多问题来,主要涉及失业赔偿、职业病赔偿、生育津贴发放等问题。

给我印象比较深刻的是有关于性骚扰的话题,主持这场茶话会的人有十几年社工工作经验。参与茶话会的人的男性和女性比例基本一半一半,总共有十来个人。主持人给我们界定了什么是“性骚扰”,大家之后也在这个安全和没有批判的环境中勇敢地分享了自己遭遇性骚扰的故事。有的女性小时候被邻家哥哥或老人猥亵,因为年纪小,当时自己并不知道自己被猥亵了。

职场性骚扰也有,有女同事被同级别的男同事骚扰,也有女同事被上司骚扰,还有让我很厌恶的所谓的“酒桌文化”等,所以我们一直在努力破除受害者有罪论,提高自我保护意识,并讨论如何完善工厂对反对性别暴力的制度保障,抵制发生在任何场所和任何形式的性别暴力。

「成为自己的主人」

我自己的个人经历和众多的流动姐妹是非常相似的。我生长在重男轻女的家庭中,离乡背井,到处打工。但我又有幸读了几年书,没有过早地嫁人生子,有机会离开农村。

在机构做志愿者的这几年,也是逐渐找回自我的几年。我不仅在这里找到了支持,也和姐妹们自然地形成了一种相互扶持、一起成长的状态。我遇到过很多问题,所以我觉得不是我教她们怎么做,而是遇到问题大家一起交流,我们都从彼此身上获得力量。

自创立以来,我和机构一起见证了这座工业区六年多来的变化,也认识了许多在这里工作和生活的工友姐妹们,见证着姐妹们像流动的水一样来来往往。她们辛勤工作、努力生活,我从她们身上感受和汲取着一种生命的力量。

许多流动女工在社会和家庭中都充当顶梁柱的角色,她们有韧性,她们永远将孩子和家庭成员的需求置于自己之前。但她们的名字不太被记得,她们的声音也很少被听到。所以我很希望姐妹们能永远最爱自己,可以获得应有的尊严。

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在中国,截至2021年底,流动人口已达3.85亿,其中女性占据相当比例。流动女工因其外地户籍和相对较低的教育水平更容易受到多种形式的歧视,并在获得资源方面也面临更大挑战,她们因为性别与阶级的双重因素而处境艰难。

为了促进流动女工的经济权利,联合国妇女署携手欧洲联盟共同发起了“性别包容的工作场所”(Women in Motion)项目,这是一个为期两年半的项目,旨在提升流动女工的就业质量,畅通其职业发展通道,促进经济可持续、包容性的增长。项目聚焦广东省纺织、电子、汽车三个行业的100家工厂,推动行业和企业的制度建设,深化政策研讨,促进体面就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