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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我就爱吃雪糕,对于冰凉的口感,有说不出的喜欢。
平时,我也爱喝酒,一杯或两杯,借酒消愁,借酒逢欢,喝的是种气氛烘托,是情绪的表达,甚至情之所起,还能迸发出诗意情怀。与此相比,那吃雪糕,就单纯为个“爽”字,由内而外的透心冰凉,无论冬夏,我都享受这种感觉。
等我来到大阪,才发现喝冰水的习惯,伴随着日本人的一日三餐。同样是无论冬夏,无论男女,无论年龄,他们统统都饮用冰水。
日本人常喝的冰水,比字面理解的意思还严重,不仅是冰冷的,而是带大冰块的水。每次去餐厅吃饭,服务人员在寒暄过后,最先做的事,就是为就餐的顾客端上来一杯冰水。每听到玻璃杯在制冰机前,碰撞出“哗啦啦”一阵清脆急促的声响,一杯“有形”的冰水,随之就摆到了餐桌上,没一句多余的问询,出于潜规则般的默认。
很多人,初来日本时,不适宜这种无冰不欢的饮食习惯,喝冰水,吃刺身,还有嚼不烂的日式烧烤,再搭配上加冰块的威士忌,啤酒也都是冰镇的,根本没有所谓的“常温”。
听说欧美人,也有喝冰水的习惯。才发现,唯独我们的胃,与众不同,比他们的娇贵。可幸的是,我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饮食,冰的,凉的,生冷的,半生不熟的,我都吃,也没有遇到肠胃上的痛苦与折磨。这多少归功于,我从小爱吃雪糕的缘故。我的胃啊,形成了对冰冷食物的抗体,所以使我面对大千世界的事物,感受异国他乡的生活,有着逆来顺受的坚韧,慷慨激昂的热忱。
由此得出结论,吃雪糕对我而言,是受益终生的事。
每种口感都好吃
日本的雪糕,有着独特的口感。如果说,我之前吃到的雪糕算作冷饮,那在这儿吃到的雪糕,可以当作美食。顾名思义,冷饮解渴,美食则值得品味。给我的感觉确实如此,没有丝毫夸张的成分。
之所以,我把这里的雪糕当作美食,主要在于不过分甜腻,没有花样百出的添加剂,冰有冰的纯粹,奶有奶的香味,印在包装的图片和内在食物如出一辙,没有一丝一毫的夸大,诚不欺我。
我吃不了太甜的食物,也吃不得太辣。过度的甜,对我而言和辣一样,所带的是不是味觉的享受,而是痛觉的刺激。
我在日本吃到的雪糕,大都不甜,或正好是甜度适中的口感,也不是水果味儿或白砂糖类的“老冰棍儿”。是没有木签,要握在手里,像吃三明治一样的雪糕。当然,也有很多如火炬状的冰淇淋,也有可以一掰两半的棒冰,唯独带木签的传统冰棍儿数量极少,需要特意寻找,少见单支,而多以整体成盒的包装售卖。
冰棍儿大都成盒卖,图片和实物完全一致
我最喜欢吃的一种雪糕,至今我也叫不上名字。外表算不上美观,方方正正,看起来朴实又敦厚,像三明治,是夹心的。雪糕的外面,严严实实裹着一层薄脆,薄脆里面灌满了厚实的奶油,奶油里还均匀包裹着长长一片巧克力。吃雪糕,需要握在手里,以拿糕点的姿势,如同略带仪式的品尝美食。
可称“美食”的原因,是这雪糕一口咬下去,薄脆很酥,酥到掉渣,里面的奶油,也软,也香,反倒不甜;而中间的巧克力,又是嘎嘣酥脆,也香,也甜,反倒不腻。又脆,又香,又软糯的口感,外表薄脆的脆,和巧克力的脆不是同一种脆;里面奶油的香和巧克力的香,也不是同一类香,三种口感混杂一起,有了“美食”的高级感。美食不仅体现在口感上,更在于,是为抚慰情绪的表达,不仅好吃,而是“钟意”。
我所说的这类雪糕,在日本都是最寻常不过的,售价平庸又常见,任何便利店和超市都可以轻松买到。如国内餐饮界的沙县料理,不是“王谢”家的专供。
就是这种雪糕,售价大约5元
去年,当我还在语校读书时,每到放学,骑车路过超市,都会习惯性买来雪糕吃。几乎天天如此,除下雨以外。
因为下雨,一边吃雪糕,一边打伞,无法骑行。每次边骑车,边吃雪糕,车子骑得慢,雪糕吃的也慢,一路上行人不多,路旁高台的铁轨,时常会有电车驶过,天空和云彩清晰又分明,白就是白,蓝就是蓝。吃上一路,所感受到的“小确幸”,都感念是老天爷“赏饭”。
其实,这么久以来,我从没见到过边走路边吃东西的日本人,更不要说边骑边吃的。当然除了我以外,而我又不是日本人,没受过这种规矩的管教,不可归为一类。
我见到过,日本人坐在马路边吃东西,或蹲靠在便利店外的玻璃窗前吃,其实这种行为,比边走边吃也文明不到哪去,但蹲着、靠着、躺着都可以,唯独走着不行。
之前我和朋友聊天,听他讲:女儿在东京上小学的时候,也像我这个样子,边走路边吃着雪糕回家,被路人看到,就有好事者根据孩子穿着校服的名字,特地给学校打去电话,告知在某时某地,看到该校学生,有边走路边吃东西的行为。
几天后,学校因此还特意召开一场隆重的家长会,朋友应邀到场,一听详细经过,他自心里肯定就是女儿所为。到家详询,果不出所料。由此,我也知道了,为何不见边走路边吃东西的行人。
而我的行为,也常引起路人的侧目,后同日本朋友说起此事,他哈哈大笑说:这种行为,就像你在告诉别人,我是外国人。
但是啊,我觉得在这件事上,日本人过于严谨了,他们或许体味不到这种快乐,那种慢悠悠骑车,慢悠悠咀嚼的悠闲。在夏季烈日当头,等红绿灯的间隙,雪糕里的奶油,已化得滴滴答答外溢,有时不小心还流到手心手背,再顺势滑落胳膊肘儿。此时我会四处寻望,害怕被人看到这副窘态,如果没人发现,心里有瞬间感到双重放松,双重的满足。
珍珠来到大阪以后,她的饮食习惯随我,可以嘎嘎嚼着冰块吃,也同样爱吃雪糕。毕竟她只有四岁,除大多乖巧时间以外,不免有时也会哭闹。我耐心哄她,有时还不好,我也失去了耐心,会许诺:不要哭了,约定某个时间,我们去吃雪糕吧。
这样珍珠就不哭了,和我拉钩,满是期待。
可毕竟,我妈把“少吃凉的,多喝热水”的理论灌输于我,印象太深。我还是担心女儿吃太多冷食,会伤及脾胃,也常加以控制。规范她的健康饮食,有我的责任和义务,这当然义不容辞。但是我对自己足够宽容,以“为了你好”的名义,扮演着父亲的角色。而自己本色出演的人生,却不拘于限制。
珍珠也钟爱巧克力夹心的那款雪糕,而我依旧担心个头太大,害怕她吃坏肚子。我们两个人,吃雪糕的时候,也只买一个。我沿着雪糕上的格子均匀掰开,刚好一人一半。
我们常常蹲坐在超市靠边的台阶上,不碍行人通行的地方,分享雪糕的美味。我也告诉她:“不可以边走路边吃东西,这是不好的行为。”我不想以后落得,因此事还要去参加家长会的囧地。
我一边教育她,一边在只剩我一个人的时候,不忘宽容自己。曾经长期生活环境影响我,仁义道德的说辞和具体行人做事之间,本身没有直接关系。但我又不希望这种因果,会影响到我的女儿。所以,每次蹲坐在外面吃雪糕,我还会对她强调:不可以边走路边吃东西。
吃雪糕的次数多了,我发现有种雪糕特别适合儿童。
雪糕的个头不大,分里外两层,外面是两块奶油饼干,中间夹心着一块厚厚的奶油,对于孩子,刚好适量。
珍珠刚来大阪时,先前分别日久,她对我并不亲近。已是深秋时节,我带她去堺市赏枫游玩,返程时天已很晚,困得她昏昏欲睡。我担心她睡着以后,独自带她回家,平添许多负担。
于是又许诺她:不要睡觉,快到家的时候,我给你买雪糕。我们愉快地拉钩,完成了约定。
她说话算数,我也没有食言。在家附近的商场里,我就为她购买了这种饼干加奶油的雪糕。当时,我们走到商场门前的停车场,这里辽阔空荡。我和珍珠就同坐在某个车位的倒车石阶上面,一起吃起来雪糕。珍珠对雪糕的兴趣和专注,使她忘却了对妈妈的想念。那天晚上,月色清冷,秋风萧瑟,雪糕冰凉,时光静默,我们之间没有语言的交流,吃雪糕,成了父女情谊的渲染。
去年年末,我去到冈山县的驾校学习,最后路考的环节,我和一名越南人分到一组。跟随同一名主考官,开车上路,轮流驾驶。期间我们都很紧张,但幸运的是,两个人都得以顺利通过,从驾校如期毕业。
返回考场时,我和这位越南人也做了简单交流。得知他目前在爱知县一家会社从事设计工作,妻子随他一同到日本生活,即将临盆。三言两语,我都可以感受到他的幸福和喜悦。当时,我也心情大好,突然就想吃雪糕了。我叫他稍等等我,买回来以后,一人一个,边吃边听他分享,简直又平添得几分喜悦。他邀我添加了脸书好友,介绍给我一个越南家庭的现状,雪糕更易拉近两个人的情感,他盛情邀请我,以后一定要去芽庄看看。哪怕喝酒时,不熟的人,依然会心生芥蒂,但是吃雪糕的时候,不存在这种感觉。
可能以后,我们再也无缘相见。想到今日,他也如愿晋升父亲一角。有时我还是会记起他来,想必他也会记得我,这算不上友谊的情谊,单薄得微乎其微,但如同我记忆中的一个倒影,清晰且深刻,同是天涯沦落人。
还有一次,我和一位小兄弟吃饭,饭前我推荐给他了钟爱的那款雪糕。席间他对我讲:强哥,雪糕可以邮寄吗?想寄回老家去,我姐喜欢吃,可不可以多加冰块,然后邮寄呢?
确定他没有喝多,说的不是醉话,表情严肃又认真。那一刻,我看到了他的善良,给我以强大的震撼和吸引。
他一直看向我,还迫切等待着我的回应。
我正对应着,一个想要从日本邮寄雪糕给姐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