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地方出台了对“法律明白人”工作的政策、制度、机制保障措施

文/特约撰稿 王峰

“咱可以找家村内企业,就用工、借贷等问题讲次课,一并解决大家这方面的困惑。”作为河北省定州市明月店镇侯家洼村的12位“法律明白人”之一,侯国军和大伙计划在年底给村民组织一场普法培训。

2023年侯家洼村被司法部、民政部评为第九批“全国民主法治示范村”,村党支部书记兼村委会主任侯国军说:“帮助村民学法用法,办事依法,日子才会更和美。”

2021年6月,在通过培训考核后,侯国军以“法律明白人”的新身份开始参与到村里普法宣传、纠纷调解等各项工作中。

“法律明白人”是指具有较好法治素养和一定法律知识,积极参与法治实践,能发挥示范带头作用的村民居民。他们活跃在各地的城市社区和乡村小院,不仅自己带头学法、遵纪守法,还给群众宣传法律、调解纠纷。

河北省定州市是全国“法律明白人”作用发挥工作试点地区,2021年以来,河北省以试点地区为契机,培养“法律明白人”共26万余名。

近年来,侯国军和村里的“法律明白人”一起组织开展宅基地等普法培训80余场次,参与化解矛盾纠纷19件,全村未发生一起“民转刑”案件,“法律明白人”的工作为乡村发展带来更多助力。

2021年2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加快推进乡村人才振兴的意见》指出,乡村振兴,关键在人。要求要以村干部、村妇联执委、人民调解员、网格员、村民小组长、退役军人等为重点,加快培育“法律明白人”。

2023年2月,中央全面依法治国委员会印发的《关于加强法治乡村建设的意见》明确提出,实施农村“法律明白人”培养工程,重点培育一批以村“两委”班子成员、人民调解员、网格员、村民小组长等为重点的“法治带头人”。

让“法律明白人”成为基层治理“多面手”、乡村振兴“领跑员”。侯国军说:“作为‘法律明白人’不仅要自己带头学法、遵纪守法,还要帮助村民运用法治思维,依法化解矛盾,让法治成为乡村发展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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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报道,目前全国已培育“法律明白人”394 万人。( 图 / VCG)

信得过、想得起、听得进

朝阳村位于陕西省商洛市镇安县城西110公里的木王镇,全村人口1570人。作为一个偏远的山区村,朝阳村以前矛盾纠纷较多,基层治理难度较大。

“邻里纠纷、婚姻纠纷、土地纠纷、经济纠纷……”大大小小的矛盾真不少。作为“法律明白人”,调解的次数多了,村党支部书记兼村调委会主任沈道方总结出了一套自己的调解方法,“村民最在意的就是调解结果是否公正。在调解的过程中,我们要注意说话的语气,采取公平公正的调解方法,才能化解矛盾纠纷。”

不久前,朝阳村一村民因建房占用了邻居林山,双方发生了争执。沈道方先让负责此片区的两名村里“法律明白人”前往调解,明确土地所有权。随后,对双方当事人进行了“背对背”的调解,分别了解双方诉求,找出矛盾点。在咨询镇法律顾问、初步确定解决方法后,他又请双方都比较信任的村民做中间人,通过援引相关法律法规,分别与双方协商解决。最终,矛盾双方达成一致意见,由建房村民赔偿了邻居山林损失,事情得到了圆满解决。

为进一步提高农民的法律意识,村上还组建了7人的“巾帼法律明白人”志愿队。由村妇联主任任队长,志愿队成员是各个组的在家妇女,村里对她们进行基础法律知识培训。

“一方面,她们可以参与日常普法宣传,把枯燥难懂的法律知识用群众喜闻乐见的语言讲给大家听;另一方面,她们在和村民拉家常的过程中,能够随时收集大家关心关注的问题,及时为有需求的村民提供法律帮助,将矛盾化解在一线。”沈道方说。

“吴爷爷讲的法治故事可有意思了,今天讲的是小区高空抛物致人受伤的事……”那天,在江苏省海安市城南实验小学的校门口,一群孩子兴奋地跟家长说起“四点半法治课”的事。他们口中的“吴爷爷”,是海安街道凤山村的“法律明白人”吴兴宝。

2018年,吴兴宝腾出自家闲置的房屋,创办起凤山村第一个家庭法治文化园。几年来,无偿辅导儿童1500多人次,帮助15名“问题孩子”重回正道。他还自主成立“银发明理”调解工作室、设立“老吴看法”法治长廊,每月编印普法宣传材料,胸中有墨宝、调解有一套的老吴,已成为百姓心中信得过、想得起、听得进的“法律明白人”。

在老吴的影响和带动下,每逢重大节日、重要时点,“法律明白人”都会穿梭于乡村小路、法治庭院、楼栋网格之间,发挥自身优势,开展普法宣传,收集社情民意,关注农民工、低收入农户、老年人、妇女儿童等重点人群,解答群众的法律咨询。

城镇社区也有“法律明白人”的身影。不久前,河北省石家庄市长安区建北街道新浩城社区一户人家装修,震坏了楼下的天花板,两家人以及装修公司因此引发纷争。三方各有顾虑,吵得不可开交。

怎么办?有邻居提出:“找个懂法的中间人,让他们给评评理?”

三方一拍即合,随后找到社区内的“法律明白人”孙亮解决难题。了解情况后,孙亮运用法律知识,和三方话家常、判是非,并邀请专业律师起草了赔偿协议。最终大家互作让步,解决了邻里矛盾。

孙亮是新浩城社区的党委书记、居委会主任,2022年他通过司法系统相关培训,成了当地一名“法律明白人”。用大白话讲法律,以身边的案例解释法律。

在新浩城社区像孙亮这样的“法律明白人”共有3名。他们活跃在街头巷尾、楼宇小区,其工作也不单是普法和讲法,而是通过一件件实事的处理,让办事依法、遇事找法以及解决问题用法、化解矛盾靠法的理念,深入到社区每一个群众心中。

孙亮说:“我们生活和工作在各自社区内,对身边的人和事都熟悉,希望通过实用的方法,向居民更好地宣传法律知识、讲解党的政策、调解处理矛盾。”

从遴选到培训考核

解决问题的办法有时候是逼出来的。

早在2012年,贵州省铜仁市板溪镇就已在凯塘村启动“法律明白人”培养工作,当时的背景是,板溪镇基层党组织建设薄弱,组织力量薄弱涣散,群众矛盾纠纷多发,老百姓不懂法不守法,常常因为一些琐事就引起纷争打得不可开交,村庄治理水平亟待提升。

2015年以前,江西省抚州市崇仁县的“两宗”(宗教、宗族)问题突出,群众“信访不信法”“讲蛮不讲法”“三堵五闹”等问题比较普遍,集体访、赴京访、赴省访数量居高不下,再加上一些干部的处理方式不妥,使得矛盾不断激化,问题长期得不到解决。

问题倒逼基层社会治理创新。板溪镇在铜仁全市率先启动了农村“法律明白人”培养工作,创造了“板溪经验”,2014年该项经验做法在铜仁市得到广泛推广。崇仁县委、县政府针对实际问题,在礼陂镇黄寿孙工作室的基础上,大胆创新基层社会治理机制,在全县探索实施“一户一位法律明白人”培养工程,取得了良好实效。

2021年11月,中宣部、司法部等六部门印发《乡村“法律明白人”培养工作规范(试行)》,提出到2025年,“法律明白人”培养工作普遍开展,每个行政村至少培养3名“法律明白人”,基本形成培养机制规范、队伍结构合理、作用发挥明显的“法律明白人”工作体系,形成一支素质高、结构优、用得上的乡村“法律明白人”队伍。

“法律明白人”制度的实施,人员遴选是前提。专家指出,应采取按比例参与机制,依据各地实际情况,灵活调整各类人员的比重分配,防止村民比例过小、村干部比例过大。

专家建议,在准入程序中,可采用双层选择模式,即内部由村“两委”推荐、村民自愿报名方式组建明白人候选库,再由全体村民投票,由获得二分之一及以上票数者参加进一步筛选;外部上,“法律明白人”候选队伍由村民投票产生后,需由司法所、政法委等机关进行第二层选择,运用考核上岗、综合评价等方式选出更利于制度实施的人成为“法律明白人”。

如何提高“法律明白人”普法和化解矛盾纠纷的能力?培训和考核必不可少。

“现在大户承包越来越多,在经营中的一些涉法问题,我们也难以解答,今天培训结合日常案例作了辅导,真是送来了‘及时雨’。”近日,在江苏省海安市司法局李堡司法所的“法律明白人”培训课后,杨庄村“法律明白人”康晶兴奋地说。

为持续提升“法律明白人”的法治素养,海安市司法局组织编印《“法律明白人”读本》,通过“一问一答”的形式,让农村常用法律法规更具可读性。与检察院、法院等联手打造“法律明白人融学堂”等,定期开展专题讲课。

该局还联合市委宣传部、民政局等出台《“学法用法示范户”“法律明白人”培育工作实施办法(试行)》,从遵纪守法、普法宣传、调解成效、示范作用等方面进行评价考核,以考促进、以考评优。

广西壮族自治区河池市凤山县建立了以“八五”普法讲师团为主体的“法律明白人”培训师资库,通过集中专题辅导、现场观摩教学、网络课程教学、法治文化熏陶等形式,重点开展婚姻家庭、土地流转、控辍保学、劳动合同等农村地区常用法律法规知识培训。

陕西省镇安县对“法律明白人”进行年度考核,开展十佳“法律明白人”评选,对工作表现出色的个人给予优先考虑入党、涉农贷款支持等优待政策,大大提高了“法律明白人”参与基层社会治理的积极性。

截至2023年9月底,全国已培育“法律明白人”394万人,基本实现“法律明白人”在每个行政村的全覆盖。“各地‘法律明白人’带动群众参与法治实践,推动法治在乡村落地生根,全面依法治国根基更加夯实。”司法部普法与依法治理局副局长杨金宇说。

乡村基层治理新格局

“总体来看,‘法律明白人’培养工作成效明显,但发展还不平衡,存在一些亟待解决的问题。”杨金宇介绍,如一些地方对“法律明白人”培养工作缺乏有效的激励机制,有的地方“法律明白人”与村(居)法律顾问、人民调解员等基层其他法治资源力量的整合还有待加强。

北京农学院文法与城乡发展学院副教授宋桂兰等人调研发现,由于村民文化程度相对较低,对很多法律条文无法理解透彻,有时会产生先入为主的误解,对“法律明白人”的普法讲解产生歧义。同时因为村民的利益选择性和现实需求性,于己有利的事情通常会参与更多,与己无关的事情则参与较少甚至干脆不参与。因此,“法律明白人”在村中开展普法工作的难度较大,力量支撑也较为单薄。

此外,村“两委”班子成员也存在法律综合素质不够高的短板,农村大部分党员没有接受过系统的法律理论体系学习,对法律知识的理解和运用能力不足,较易产生畏难情绪。虽然骨干“法律明白人”比一般“法律明白人”接受培训的次数多、程度强、范围广,但因法律意识和法治思维能力的影响,难免会使“法律明白人”培训工作的实然与应然效果大相径庭。

近年来,司法部、全国普法办着力推动更多法治力量向引导和疏导端用力,许多地方加强了对“法律明白人”工作的政策、制度、机制保障。

江西省在每个乡镇设立一个“法律明白人”法治实践站,在每个行政村设立“法律明白人”服务工作岗,为“法律明白人”参与法治实践提供了场地保障。对参与矛盾纠纷化解的“法律明白人”,云南等地实行“以案定奖”“以案定补”,探索建立“法律明白人”星级评定和积分管理工作机制。

村(居)法律顾问,是“法律明白人”的坚强后盾和专业伙伴,他们是下沉基层的专业法律人士,有助于补齐“法律明白人”普法和调解纠纷效果不足的短板。

走进甘肃省张掖市山丹县城郊郇庄村,大片的“蔬菜绿”“大棚蓝”“花卉红”“小麦黄”“小米黑”将大地装扮一新,生机盎然。

作为郇庄村的法律顾问,几年来,甘肃瑞雪律师事务所律师陈晓红只要得空,就会去村里“转转”:开讲座、作主题宣传,普及与村里日常生产生活相关的法律知识;参与村里各项纠纷的调解工作;协助村委会起草、审核、修订村规民约和其他管理规定,为村(居)重大项目谈判、签订重要经济合同和其他重大决策提供法律意见……她还公开自己的联系电话及微信号,方便服务群众。

村(居)法律顾问工作,是司法行政工作向基层延伸、服务人民群众的重要载体。前不久,甘肃朝蓬律师事务所主任王向前参与调解张掖甘州区碱滩镇二坝村村民陈某与葛某因林地归属问题发生的矛盾纠纷。

王向前介绍,2002年,二坝村村委会将210亩林地承包给葛某,同时约定葛某不得转包,但葛某擅自将该片林地转包给陈某。2023年村委会与葛某签订的合同到期后,村委会将该片林地承包给了其他人,陈某却认为村委会的行为侵犯了其权益,通过暴力手段阻拦新的承包人开发该片林地。

接手该案后,王向前与二坝村主要负责人以及陈某委托的亲戚进行商谈,耐心梳理各项法律关系,明确葛某擅自与陈某签订转包合同属于无权处分行为,陈某权益所受的损失应当由葛某赔偿,而不应当向村委会索赔。明白了其中的法律关系,陈某的亲戚当场表示,不再对该片林地新承包人的开发进行阻拦。

此次调解,不仅明确了林地归属,也解除了当事人陈某对村委会的误解。210亩林地也将顺利承包,给村民带去分红收益。

乡村治理需要协同发力。“法律明白人”在村里协商议事会、人民调解委员会、红白理事会等群众自治组织中积极作为,与本村的“三官一师”(警官、法官、检察官、律师)等建成“大事一起干、好坏大家判、事事有人管”的乡村基层治理新格局,带动更多老乡成为尊法、学法、守法、用法的“排头兵”。

“我们的目标是,到2027年,全国‘法律明白人’总数达到500万人左右,基本实现每个行政村至少有5名‘法律明白人’,村‘两委’成员中‘法律明白人’占比高于50%。”司法部有关负责人表示,接下来要进一步拓展“法律明白人”发挥作用的领域,鼓励、支持各地因地制宜推动“法律明白人”工作向社区、工业园区等拓展,探索在社区干部、企业法务人员等中培养“法律明白人”,并探索“法律明白人”向新就业形态劳动领域拓展延伸,扩大“法律明白人”培养的覆盖面,让人民群众更加方便地得到法律服务。

文章来源:《法制与新闻》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