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本年度的盘点，我做了一档播客节目，在我的网易云播客【聋哑乐评】上同步更新。嫌字太多不看的朋友，可以直接点击左下角【阅读原文】，跳转至网易云收听。
01. 伍佰《纯白的起点》
伍佰在过去几年（尤其是2023年）成为了华语乐坛之显学，我作为资深伍迷老师，深感高兴。进入21世纪以来，这20年里，伍佰的每一张专辑几乎无一失手，哪怕是被称作“雷人”的《太空弹》（2008）今天听来也只能佩服伍佰的遥遥领先，《纯真年代》（2006）、《诗情摇滚》（2007）、《单程车票》（2011）我将其视作伍佰摇滚情歌三连发（哪怕中间一作是资源回收），也是如今现场之王的基石，更不用说《无尽闪亮的哀愁》（2013）之绝对诗意，《钉子花》（2016）更是代表了2010s世代最强音。基本上，只有《让水倒流》（2019）让我失望。幸好，在2023年，他重新回到了自己最擅长的情歌，《纯白的起点》里是全球摩登复古（modern vintage）浪潮中，可以放到世界范围内对打之作，伍佰最早要追溯到30年前的源头，他还叫做吴俊霖时所做的那些吉他演奏。流行音乐就是这么奇妙，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伍佰最擅长、最拿手的事情，正是如今世界范围内的最潮流。专辑里伍佰依然展现了他出神入化的吉他演奏+迎面直球的词曲本领，无论是《天使》中的reader摇滚，《晴天雨天》里和蔡健雅的世纪对唱，或是直接把《甜美的绳索》拿回来重唱，都只能让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听出耳油。
02. 夏之禹《Young Fresh Chin II》
在专辑刚发之时，我便已大言不惭地讲其视作是我的年度中文说唱专辑，且不仅放在说唱的垂类，在整个2023年的所有华语唱片里，老夏依然是最能打的那一位。整张专辑有着超一流的概念设计，夏之禹无敌的文本，你甚至可以在没有听到音乐之前，也能感受到：这张专辑的歌词，也写得太厉害了吧！老夏确实是到了盲听也能让人折服的份上。专辑里的skit也是一大亮点，其中的剧情搭配同样是讲述小镇青年暗流涌动的《漫长的季节》服用效果更是一绝，如果王响的儿子王阳随身听里听的是NAS那一定就是夏之禹歌里的情节。我还有另外一位朋友，国足主唱徐波，他说，“夏之禹做到了摇滚乐队都希望做到的外向表达。”炸。
03. 草东《瓦合》
自草东横空出世之后，中文乐队掀起了轰轰烈烈的草东模仿大赛。可是所有人都只是学到了皮毛，草东的精神本质，即跟大庭叶藏一脉相承的“无赖派”，把所有的敏感、脆弱、无能、鲁蛇、一败涂地，把东亚父权社会所有的男性体征全部摧毁。这也是为什么我说“只要模仿者们是奔着名声、金钱、资源这种带着极强的男性主义色彩之社会标的物去的，必然跟草东的初衷背道而驰”。《瓦合》在我听来是极度宝贵的声音，在我心目中，这好比是卡夫卡的《饥饿艺术家》。我在中学的时候读到《饥饿艺术家》的时候是自我怀疑了好一段时间，一个人把自己关在笼子里，表演饥饿，观众们最终不感兴趣，然后他自己被孤独地饿死，草东现在做的就是表演饥饿这件事，草东的走红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讽刺，但草东却坚持成为这个异化世界里的殉道者。《瓦合》这张专辑，我听起来，荒唐，但悲壮。草东的专辑里展现了世间无尽的绝望，但他们依然想要去构建一个语境，希望让大家去思考彼此的意义。真的很卡夫卡。
04. 陈奕迅《CHIN UP！》
其实，尘大师的专辑已经水了好一阵子。从07年的演唱会Moving On之后，尘大师就真的没有正正经经地出过一张从头到尾概念统一、有篇有句的那种专辑，就是偶尔来一些《碌卡》、《主旋律》、《任我行》、《海胆》、《无条件》这样的好歌，但专辑真的是，一言难尽。尤其是上一张《L.O.V.E.》，真的是太差评了。但是，新的这张，陈奕迅突然间感觉是被附体，不仅有《尘大师》这样的词曲编唱大巧若拙，应该是我的2023年华语年度之歌的单曲，像《人啊人》、《是但求其爱》、《致明日的舞》，这些歌可以说是直逼华星时代、陈奕迅最锐利时代的最佳水平。更珍贵的是，如今的陈奕迅，法号尘大师，他以完全没有爹味的方式，讲出了我们这班中年人想说又不能说的事情。就像是唐诺，在《看理想》的节目中谈中年，他说，中年，看起来可能性非常有限，跟年轻人比不了，但其实是另一种宽广。听陈奕迅的《CHIN UP！》，就是这种宽阔。还有，就是像陈奕迅这样的，他半辈子都在唱歌，当他跟唱歌这件事情相处了很久之后，他所呈现出来的一种——“勇敢和慷慨”，让我非常的感动。就像唐诺所说的：我相信，中年值得一活。
05. 五月天《五月天 fly to 2023 诺亚方舟十周年线上特别版 LIVE》
我承认，我就是要选一张五月天的专辑，放在这里。哪怕这只是一张LIVE专辑。这是一种态度和立场。抛开这些感情分，这张专辑中，五月天和这群年轻的、很多都是以做电子做舞曲闻名的音乐人的合作，其实跟COLDPLAY是一样的，从敏感的少年到活力四射的“中年跳舞团”，伟大的乐团都像一块滚石。
06. MC HotDog《脏艺术家》
其实，光凭着《脏艺术家》这一首歌，在年度专辑里，热狗就必须拥有姓名。热狗说，《脏艺术家》是他有史以来最好的专辑，我不确定，但这一定是最能代表热狗当下的、诚实的专辑。热狗在里头，骂全世界，也骂自己。他表达中年人的愤怒，也表达爱意。各种的致敬和采样充满了巧思，《脏艺术家》最后遥相呼应自己的《Do You Remember》，《十局上半》除了续写永恒中文说唱金曲《九局下半》，中间“中年耶安啦 安啦，中仁ㄟ安打 安打”，甚至还直接把伍佰《少年吔，安啦!》中那句“少年ㄟ 安啦”翻将出来。我不是嘻哈仔，我不是脏艺术家，但我同样处在中年，感谢热狗帮我挥出这一记安打。
07. 袁娅维《在与生俱来的不平衡里》
袁娅维的封后之作。在这之前，我们都知道袁娅维很能唱，是代表了华语乐坛新一代最先进生产力的歌手。可听她过往的专辑，总是会对大VOCAL没用好干到遗憾和抓狂。可是在《在与生俱来的不平衡里》里，她的演唱如此自然，词曲编听起来浑然一体，凭什么中国人就没有自己的R&B，中国人不是非得听土嗨金曲。从2023年开始，袁娅维可以说是我心目中华语乐坛现役女歌手中的VOCAL第一，绝对的女魔头（PS. 我爱的单依纯啊，赶紧冲啊，不能让袁娅维独美啊！）
08. 陈粒《防沉迷》
陈粒最大的魅力，在于她永远会在下一张专辑里做出和上一张专辑相悖的东西。比如《如也》里她玩的是lo-fi，《小梦大半》则是做了一张完全主流化精良制作；《玩》里她做了一张可口的indie pop，《洄游》则又变成了一张纷繁复杂的art pop。上一张的《悠长假期》，我评价是“闪烁着摇滚乐团光芒的专辑”，非常乐队化，这次的《防沉迷》，我听到的则是极简，陈粒回到个人创作者的状态，如果要更粗暴地形容，我会把《防沉迷》视作如今羽翼丰满的陈粒，在有充分资源的情况下，所做出来的《如也》。当然这样的比较过于粗暴，《防沉迷》有自己独到的美学，就如同专辑名字那样，陈粒已经拥有了足够弹药，却偏要用最小可行性产品（Minimum Viable Product）式的手法，刻意地回避当下很多歌手“用制作掩盖写作缺失”的华服，让自己的词曲写作放到了核心位置。这种自信，了不起。
09. 张杰《外南街1982》
把《外南街1982》列入年度推荐，绝不是因为我是这张专辑的企划而举贤唯亲。这是在我2023年里播放次数最多的专辑之一。和前述《防沉迷》一样，《外南街1982》也是一张强调减法的专辑，如同《请回答1988》里的双门洞，张杰通过他成长的外南街来讲述我们青春里都会遇到的难题，包括暗恋，各种挫折，甚至还有遭受的霸凌。我喜欢这张专辑的原因，是张杰作为超级大vocal，他展现的“如履平地”。比如《白鸽天鹅》，这首歌其实一点都不容易唱，但是张杰的处理会让你觉得怎么这么简单。比如《外南街小孩》，同样也很难唱好，副歌的“你怎么回来”其实是藏着险滩暗礁的。可张杰就这么若无其事地唱了过去。我会想起郎朗，郎朗是那种碰到了难点但是你又完全察觉不出来的感觉，而张杰在《外南街1982》里面会让觉得青春这件事情的本质，就是当年我们觉得天都要塌下来的事情，其实许多年后回过头来看，其实是就是这么简单。在这里我也再给大家推荐张杰的冬季EP《冬月初七》，可以视作是《外南街1982》的续篇或者外传，尤其是主打歌《忍受》，张杰的演唱是教科书级别的。
10.窦靖童《春游》
许多年前，窦靖童发第一张个人专辑的时候，我对她极尽挖苦之能事，这也是网红樱涨粉的开始。虽然是有点哗众取宠，但当时的窦靖童确实跟华语乐坛的关系太过远了，我实在没有办法把她纳入华语音乐写作的评价体系。之后，窦靖童变得越来越中国，中间也有很多充满实验性的作品，到了《春游》，大家应该知道，在每一年成都的春天，有一个叫做“春游”的生活节，窦靖童写的正是这一种自在自得、“系咁先啦”、“得闲炒饭”这样的city walk式的生活美学。再插播一个小段子：我第一次在家里播《monday》的时候，然后我太太就跟我说，这是谁啊。我说，窦靖童。樱太说，这不就是苏慧伦《鸭子》嘛。我说，你怎么知道这封面是鸭子？简而言之，在年轻人普遍疲惫不堪的年代，窦靖童做出了一张带着童话色彩、梦想乌托邦的teenage专辑。
11.缺省《共同的土地》
在所有人都趋之若鹜地追求写漂亮riff的年代，却有这样一只乐队，反其道而行，回到21世纪初那个如梦似幻的indie年代，交出了一张堪称是“中国kings of convenience”的专辑。缺省是当下中国独立乐队的异类，如果你也被“大贼”的《龙新暖山我信你》抚慰过，请你一定要听听缺省。
12.张玮玮《沙木黎》
尽管现在大家提起张玮玮，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米店》，但玮玮本人从来没有被民谣爆款金曲去束缚，无论是最早的野孩子、美好药店、IZ，然后中途跑去跟孟京辉做《恋爱的犀牛》，再回到个人的写作，张玮玮一直都是自在的。《沙木黎》同样也是一张自在的专辑，各种美梦与噩梦的交织。也许因为歌曲写作的惯性，张玮玮更倾向渐进电子（Progressive House）的写法，这使得《沙木黎》的歌相比于当下主打氛围、chill的电子乐更有推背感，它引领着听众去往一个又一个的秘境。
13.易烊千玺《刘艳芬》
基于其青年演员的身份，易烊千玺在这些年开启了他的“声音剧场宇宙”。上张专辑《后座剧场》里，易烊千玺就展露了他擅长的文艺片式蒙太奇美感，而在《刘艳芬》里，他这一套玩得更轻松，更自然。和我们前面提到的夏之禹《Young Fresh Chin II》很类似，易烊千玺也在这张专辑中创造了一个虚构的、名叫刘艳芬的驻场歌手，老夏是第一人称视角，易烊千玺则是第三人称的视角，如果要更加文艺来说，就是类似贾樟柯《海上传奇》那种“幽灵式视角”。通过《刘艳芳》专辑中的skit，我们隐隐地串联起一个故事线，在这个歌舞厅的系数平常的一夜，把演出开始前的准备到散场后的场景放到了这张专辑里，但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们其实不知道，听众们需要调动自己的理解去丰满故事本身，这也是文艺片的特色，让受众本身参与到作品中，以想象和个人体验的双向投射来进行解读。从文本写作、歌曲制作到易烊千玺本人的演唱和演绎，《刘艳芬》非常有趣。
14.反返《反返》
反返是我的2023年度新人的第一名。尽管大家会给她贴上各种标签，什么特立独行啦，叛逆啦，但是，反返最吸引我的地方，是她的音乐足够好听，足够流行。我们不要被反返的专辑封面给吓倒，她是一个非常高明的写作者，她会用loop逻辑去构筑好听的旋律，一方面你会觉得她很酷，另一方她写的旋律你是能够记住的。《反返》是一张高明的、但又特别能洗脑的专辑。
15.凤小岳《柒》
凤小岳作为中生代文艺片男神，从《九降风》、《男朋友·女朋友》到《艋舺》，他参演的电影基本都是口碑之作，还有后来的《华灯初上》这些爆款。除了演员的身份，凤小岳会弹吉他会写歌这件事情，更是一个都市传说。《柒》是一张姗姗来迟的专辑，听到这张专辑的第一首歌《南瓜超人》的时候，我内心的OS是：凤小岳你怎么拖到现在才发专辑？凤小岳是一个不折不扣的rocker，但他和当下的网红乐队完全不同，他的光谱是来自david Bowie，pink floyd，led zeppelin。《柒》里头的歌，每一个音都展现了凤小岳对于经典摇滚乐的热爱。包括他自己演奏的电吉他的段落，我在听他上小树的访谈，他说他自己很喜欢jimi hendrix，原因是“jimi弹的吉他，就像是，如果他不这么弹他下一秒就会死掉，这是悬崖边上的声音”，听到凤小岳这么说，我真的觉得他太懂行。这也是为什么伍佰会钦点他来演自己摇滚歌剧的原因，而凤小岳的《柒》和伍佰的《纯白的起点》也是2023年最能代表modern vintage的两张专辑。
16.陈念《给你一拳然后我哭了》
我之前形容陈念是“兼具了 my little AirPods的废物美学+100 Gecs的新世代lo-fi朋克+Wet Leg式日常自嘲+Charli XCX的暗黑料理+Let's Eat Grandma的女高诗意，成为了一张集直接发疯之大成的专辑”。和反返一起，如果硬要拉上首度发片的凤小岳，他们三位是我的年度新人冠亚季军。
17.叶颖《迁徙》
2023年，我写了一篇万字长文，从讨论客语音乐变到了纯粹人身攻击，算是这一年里许多人了解我的一个面向。有人不理解，觉得我是民粹主义者，实际上是大家压根不了解客语音乐，对方言的可能性和当代性没有任何关注与兴趣。在当代的客语音乐创作中，叶颖是特殊的一位，她本是主流歌手的出身，再回过身来走一条更少人走的路，迁徙本身也是回归，这也让叶颖的作品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而不是你想象当中的苦大仇深的方言音乐。金牌编曲人黄少雍是这张专辑成功的重要一环，黄少雍近年成为华语乐坛最炙手可热的金牌编曲人，一方面做蔡依林、热狗、艾怡良、徐佳莹、吴青峰、田馥甄、卢广仲、林宥嘉这些最主流的专辑，另一方面他也在方言、地方音乐色彩上下了很多的功夫，2022年彭佳慧首张客语专辑《我在客厅做的梦》就是来自于黄少雍的编曲制作，他并不会以“异支”的心态去看待方言，却又尊重方言的色彩，而用更符合方言本身的配器和表现手法来展现，这是叶颖这张专辑的成功保证。听叶颖的《迁徙》，我感受着万芳和罗思容的融合交织。在林生祥和米莎都没有发片的2023年，我恳请大家来听叶颖。
18.黄小桢《just like you》
在年度推荐里放一张黄小桢的EP，也许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这么疯狂吧。但，这就是黄小桢对于我的特别意义。在我最开始迷上音乐的时候，在我刚开始弹吉他的时候，我听到了黄小桢。那时候我还在读大学，在VeryCD上发现了这个奇怪的歌手，还有那个奇怪的厂牌“友善的狗”。怎么会有人写歌是如何简单、随便、胡闹、任性，那不加修饰的演唱，粗糙到爆的路录音，就这么几个和弦，然后一顿胡唱：“你让我站在这里，3个小时又20分钟，你却给我躲在家里，看着电视吹着冷气，你让我伤心”，这就是一首歌了？这就叫音乐？那我也能写歌！正是在黄小桢的鼓舞下，开始试着用我仅仅掌握的20多个和弦（那时候我的极限就是Cadd9和Gsus4），写下属于我自己的歌，并用破烂的MP3把这些歌给录了下来，迄今它们还存在我的电脑里。“黄小桢就是这样干的。”我用这个来勉励自己。后来，我终于进入了唱片业，在星外星工作的时候，鬼使神差让我拿到了风和日丽唱片发行的案子，其中就有黄小桢的这张《No budget》——这其实是诞生于20世纪末的作品，这些绝版的歌曲，在风和日丽唱片行里重新焕发新生，像《December Night》，这完全的素颜比《赏味期限》里面的更加真挚动人。我没有任何声张，包括我给风和日丽老板查尔斯（卓煜琦）通话的时候，我也完全没有流露出黄小桢对于我的意义。如果你后来买到了黄小桢《No budget》的内地版，你在专辑内页当中看到了我的名字，这一定是冥冥当中命运的注定。
作为黄小桢的歌迷，注定是要把这些秘密的爱藏在心底。她始终像是在音乐圈里的局外人，如同她另一位好友CIACIA何欣穗——也不对，何欣穗至少作品更多，更完整，还有因为《海角七号》里走红一时的爆单呢。黄小桢拥有着绝世的才华，但却甘于让这些才华成为一小撮死忠歌迷的敝帚自珍。自从2011年的那几首Demo之后，黄小桢几乎再无新作面世，她宁可和何欣穗一起给安溥做《9522》（我一直相信，安溥《最好的时光》尝试了无数纷繁复杂的编曲，最终呈现是如今的样子，很大程度是来自黄小桢的建议，这很黄小桢），也不愿意写自己的歌。终于，在2023年，她毫无征兆地发表了这张《just like you》的EP，其中有六首歌，其实只有一首……分别是同一首歌的bedroom-pop版，dream pop版，synth-pop版，舞曲版、语音备忘录黄小桢典型的no笔直版。这张EP带给我的感动，是在于黄小桢还在用如此笨拙但真诚的方式，和深爱她的歌迷交流。如同20岁的我初次听到黄小桢就立刻拿起吉他开始写自己的歌，如今快40岁的我听到黄小桢如B站里教你跳《科目三》之动作分解的up主一般，也在这种感召下，打开我的logic pro，怼上我的编曲键盘，开始按下鼓机节奏，尝试用loop逻辑来写我现在能写的歌。感谢黄小桢，让我再次感受到了音乐的简单，并再一次把温暖的鼓励交到我的手上。
19.邹广超《故人今在否》
我的旧友广超，我口中“南中国最好的弹拨乐手”，交出了他有史以来最好的专辑。尽管《故人今在否》是以“声声不觉”器乐乐团之名，但邹广超是这里头毋庸置疑的核心。在秘密后院之外，在作为singer-songwriter之外，邹广超于十三年前成立了这样一个以即兴演奏作为某种修行的乐团。我对邹广超的琴音实在太过熟悉，但当我想起我们在江南西初识的时候，青涩的他总是要把旋律线弹得很满，还会有很多凸锤的频段，而今的邹广超和我一样，变成了40岁的中年人，他的音乐充满了走向内心的安宁。这张专辑发表之后，我在许多个夜晚里，在凌晨12点之后，聆听着他的演奏，然后睡得非常安宁。有的人做音乐是为了挣钱，有的人做音乐是为了表达自我，有的人做音乐是无聊消遣，但我确信，邹广超做的音乐是为了记录、歌颂我们活着的时间。
20.沼泽《没有答案风中飘》
成立了25年的沼泽，广州乐队的旗帜，在2023年底突然宣布休团。沼泽是我非常敬佩的乐队，也因为我曾经所在的秘密后院的制作人兼录音师星爷，也是沼泽这些年的御用录音师与混音师，我们之间经常频繁走动，我甚至还记得十多年前，后院还有跟沼泽一起去“联谊”，一同去大学城烧烤。那时候我们甚至还一起办联合专场，还互相cover对方的歌曲。沼泽对于我来说，一直是特别的存在。但，把《没有答案风中飘》列为年度推荐，跟他们宣布休团，也许这是他们最后的专辑这件事儿毫无关系。没有任何的情感色彩。只是因为：在创造性地开启了古琴器乐摇滚这一篇章之后，沼泽几乎已经在技术手段上达到了他们能做的所有极限。你也许不会知道最开始的时候，沼泽演出车祸真是常有的事，古琴拾音器没有声是家常便饭，能够驯服古琴，让它和现代电声乐器一同发声，包括沼泽四子共同的努力，互相的协同、谦让、并进，他们一直是开创者。我喜欢《没有答案风中飘》这张专辑，在于沼泽在早早地完成了技术和制作的大突破后（其实是在《琴晚》这张专辑中完成的），开始不断去建构他们精神层面的写意。如同专辑封面所示，山水画在中国魏晋南北朝时期成型，玄礼双修成为知识分子的思潮，在面对把礼崩乐坏的现实世界里，把风骨、才情、理想主义附注山水之间。和秘密后院以明确地把注庄作为音乐世界观，沼泽一直秉行着士大夫的精神，这也是为何我说沼泽是儒玄双修之路，那种既积极入世又放浪形骸的两面体，在《没有答案风中飘》这张专辑中达到了完成体。这是他们第一次达到的境界。很可惜，这张专辑却成为了他们的绝唱，像是聂政和嵇康最终奏出的《聶政刺韩王曲》，留下了风中飘荡的回响。
【加推】
以上所推的专辑，是我过去一年当中听得够多、和我内心碰撞够频繁、我认为在所属领域的表达上都具有独特性的专辑。但，作为当打之年的A&R/唱片企划人，我必定还有工作成绩跟大家分享。因此，特设加推一环，以资鼓励（特么到头来是让你们鼓励我啊让我努力工作啊）：
·刘宇《十方艺念》（企划/A&R）
和刘宇结缘于《文刀刘》，那会儿我会强烈地感受到他身上所展现出来的现代与传统的对立统一。《十方艺念》展现刘宇在同一纬度/主题下的不同面向，同时带有平行宇宙/颠倒世界的感觉，在唱跳与国风的AB面里，寻找平衡。在这里，我特别推荐《潮生》一曲，为了和大部分的国风歌曲做出区格度，刘宇的演唱注入更多的戏剧性，而编曲者/制作人郭奕科恰是《国乐大典》的编曲人之一，在制作过程中为了不让它听起来那么地顺拐，而加强了歌曲本身的冲突与张力，你可以在刘宇的演唱中听到许多音乐舞台剧的呈现。
·姚柏南《破壁者》（企划）
作为资深搞偶人士，很早便知道了姚柏南，但却是在这里才感受到姚柏南奋力要摆脱既有印象的决心。这张专辑能够去打破你对于爱豆的很多有色眼镜，除了耍酷之外，爱豆的音乐能做成什么样子，是这张EP想要探讨的命题。给大家推荐一首《浪漫特快》。
·格里芬《昨日的世界》（企划）
也许是命运使然，十多年前，格里芬要发行他们的首张专辑《复兴！！！》时，特别愣头青地找到了我，还给我发豆瓣私信，问我对他们的歌是否感兴趣。到如今，我们如同茨威格所经历过的时代巨浪，惊愕地看着时代的远方。还是那个老土的比方，格里芬就是不愿意上新世界的船，但过去这些年大家也都明白了，活在过去的人并不是鲁蛇，痴迷于那些“过时”的摇滚乐，不值得骄傲，也不值得哀叹，总有属于他们自己的“璀璨”。
·马帮《Motor Remixes》（企划）
当我开着一辆租来的小破车，绕着广西的地界穿行，甚至来到中越边界，最后又回到马帮乐队主唱叶宏钢之故乡——柳州时，我在车上所一路播的，就是马帮的这张《Motor Remixes》。在DJ Ravin解构主义的打破与重组后，马帮的这些歌曲焕发出新的模样，就像我漫步在柳州的街头，看着传统螺蛳粉和豆腐花在全新的社交媒体掩映下变得人头涌动，也就像马帮自问自答地喊出，“什么粉？桂林米粉；什么粉？老友粉；什么粉？螺蛳粉”，这种后现代主义的戏谑和娱乐至上。BTW. 广西其实好吃的粉有很多啦，尤其是炒老友，真的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