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外卖小哥：收入过万很难，配送收入9162元，违规扣款就1258

编者按：

外卖骑手，困在卡点里。

超时一秒，配送费扣掉一半。超时率超过3%，骑手面临淘汰。

超速、闯红灯、逆行，成了他们的生存法则，也让送外卖成为名副其实的高危职业。

但他们拼尽全力得到的，是没有社保，没有五险一金，每天工作12小时大部分人却只有月薪几千。

总有人说，“大不了就去送外卖”，把外卖员当作人生的退路。事实上，送外卖真的能为人生兜底吗？

接下来，我们将每天带来一个案例，带您走进外卖员的真实世界。

21岁的外卖小哥河马，已经送了3年外卖，算是个“老骑手”，现在一个月跑30天，一天10多个小时，大概能有1万收入。2020年河马的实习工作因为疫情停工，实习结束后河马就开始送外卖。“当时听说送外卖是高薪，觉得送外卖很轻松很容易赚钱”，结果进去了才发现根本没有休息日，也舍不得放弃跑午高峰，晚高峰，少跑一个高峰，就感觉亏了很多。

封控期间他送过菜，解封后瘸着腿爬9楼给老人送制氧机。也曾在下雨的冬夜，眼看着实在跑不到协议要求的单数，为了保住续签协议，赶在零点前让家人下单凑够单数。

河马说本来送外卖我也想着进去玩玩而已，结果没想到就已经好像脱不了坑一样，一送就送了三年多。

河马说2020年刚开始跑的时候，平均一个月跑八百单左右，有五六千块钱。说着，河马给了2020年刚送外卖时的收入截图：

河马说，一个月基本没休息过，就算申请要休息也要拉出去强制出勤跑一个时间段 ，午高峰或者晚高峰、或者一整天跑够20单出勤才可以休息。每天早上9点开会，开会大概到十点左右解散每个人去商圈等派单，基本跑到六七点左右吃完饭就下班了，太累了，也没有什么加班的想法，而且晚上也基本没什么单，那时候跑的商圈都是主要写字楼，等打工人下班了，就基本没有单了，他们也跟着下班了。

为了提高收入，河马进了“同城核心”。同城核心收入要高一些，核心跑的单是3-11公里，按距离以及订单类型计算工资，而且跑单更轻松，同城核心可以优先普通骑手一分钟看单，所以同城核心基本是属于排着队才能进去，需要靠抢，河马说，“大家为了那个名额抢破了头”。

一年之中最简单的进同城核心的方式就是“留年”，所谓“留年”就是，过年前大部分的核心骑手都回家过年了，有位置空缺就会优先给留下来过年的骑手进入“同城核心”跑单。河马就是靠“留年”进入同城核心的。同城核心需要一周一续约，选拔队员的要求极高，而且每周末位淘汰，基本要求是每天至少要12单，没有时间段限制，一天内跑12单才算出勤，一周内要跑够160单才不会被“断签”（不续约）。

所以过年的时候，大家都回家或者出去玩了，河马依然奔波在取餐送餐路上，在广州接近0℃左右的天气，河马和其他留下来 骑手一样，也要“被迫”出来跑出勤单量，就算过年没有什么单，也要每天出来跑够12单出勤单量，不然会被“断签”。

河马记得有一天是真的冷，还下着雨，冰雨一直不停地乱拍。河马本想“狠下心说今天我就不出勤了，断签就断签吧！我想脱坑！”但是结果到晚上犹犹豫豫后，河马还是穿好衣服咬着牙出去跑接单了。眼看着半夜12点快到了，计算周期要重新开始了，河马也还差几单，河马心里有点慌。快到十二点确定真的跑不到单量了，河马只好叫家人自己下了几单，最后才跑够了单数。

河马自认为是心态比较平和地在送外卖，基本不和顾客商家起争执，但也有实在忍不了的时候。

有次顾客让他专门送到一个本来外卖不送的地方，外面有外卖柜，但是顾客坚持让河马直接进去。因为是午高峰，怕耽误送单，河马提前就停好车就跟顾客打电话说一分钟后到，顾客答应了。

但河马到了顾客指定的地方，等了5分钟，也一直见不到人。河马把外卖放在了地上就走了。结果河马刚走不久，顾客就发来信息：你怎么把餐放地下，这餐不能吃了，我要差评投诉你！

河马想起来还很无语，说：“当时我越看越恼火，我直接跑回去地方想着把外卖拿走，心想，你不吃我自己吃！”结果等河马跑回去看，外卖已经没了，已经被顾客拿走了。河马本想着顾客拿走了就算了，结果顾客还一直在在线对话，叨叨叨叨个没完，本来大中午就忙得要死的河马一个没忍住，骂了一句回去。河马果然被投诉了，顾客一直投诉到客服类型最高级。

河马说：“最后不了了之，运气还好，最后没有让我赔钱，不像专送，一个投诉就扣500元。”

还有次，河马送一个蛋糕，一百多块，送到之后河马才发现顾客在商家骑手顾客群里面发蛋糕歪了的视频。但是河马觉得没什么问题，而且顾客并没有当面验收，过了一段时间顾客才吐槽。

河马看到后立马找顾客，问顾客把蛋糕吃了没有。顾客说没有。河马说，那就好，那你要是退钱那就把蛋糕保存好，我等会过去拿。最后顾客嫌麻烦，拖了一阵子说不退了。

河马无奈：“估计她都已经开吃了，想着歪了看看可以白嫖一个。”

河马对顾客这类情况很无语：“要是当面验货觉得不行就直接给我吃呗，又不是不愿意赔付。吃了又想白嫖。”

跟其他外卖员一样，河马最不想接超大额订单，超过几百块的几千块的餐饮类大单，“一辆车都放不下，配送费也就这么多，而且风险很大，要是摔跤了坏了会赔很多。”

虽然平台系统识别到是大单后，会给骑手高达20元的“难履约奖励”，但依然没有骑手愿意主动接这类单子，但是挡不住系统指派，往往要跑几趟，如果不小心摔坏了几杯，反而要赔几十块，白给平台打工。

河马说也有朋友问过自己：“你送外卖不会也闯红灯，走机动车道，上高架桥那些吧？”河马无奈，“其实这个确实没有办法，作为多劳多得方式，不可能解决违规的问题。”

河马自嘲：“你看我，为了不超时电动车都能开八十码。”

没有不摔跤的外卖员。自认为车技不错的河马也摔过。

摔得最狠的一次，河马骑得比较快，有辆车从最右侧车道横跨三车道直接左转，结果车直接打横在河马面前，河马没办法，只能急刹，最后前轮抱死，河马做了个前空翻脸刹，全盔的头盔都摔裂了。

河马说起来还心有余辜，还觉得是运气太好，只是头盔裂了，擦伤。河马一开始送外卖的时候比较慌，很怕超时差评罚款。现在河马已经想通了：“现在一开始赶就想着，单价才多少，不值得，不值得。”还是安全要紧。

浙江省统计局曾经做过外卖员调研报告，有65.5%的外卖小哥认为工作面临最大的问题是交通事故风险大。平台考核机制严格，为确保在规定时限内完成送餐及完成订单量，外卖小哥存在闯红灯、逆行、边骑车边接听电话、边骑车边接订单等不遵守交通规则，极易引发交通事故行为。

对于老生常谈的安全问题，河马说，平台其实可以变成固定薪资，单均配送时长一小时，不会一次性派太多单，每个人尽量平均分配，压力不大，这样让每个骑手都慢悠悠地送，不会因为超时问题去违规。只要是多劳多得的方式，违规送外卖这个问题就是无解的。

“曾经平台出过不能拒单的规定，拒单次数过多当天直接不能跑单，但是因为骑手不够，这个规定后面又没有了。”河马说，“但现在骑手太多了，现在根本不缺骑手，想要赚更多的钱，大家都只能抓紧时间跑。”

2022年12月解封前，广州有很多小区被封控。那时候河马每天给封控地方送菜。河马说：“每天起床挣钱全是送菜的单，从早送到晚，单子多得根本送不完，菜都一堆一堆的。”菜基本都是村口或者小区口，然后村或者小区的人再全部送进去，骑手不用进小区，不用上楼。物资基本全靠骑手周转，河马说，“（封控区）路上没人没车，全是骑手”。

12月放开后，新冠疫情迅速扩散，制氧机变成老人急需品。河马又开始送制氧机。跑20公里的送制氧机的单子，河马的车速最高飙到了80公里。那时一台制氧机单价超过3000元，美团会给骑手给补贴150元/单，骑手们每天就蹲在医疗店门口接这种单，接到单立马出发，送完再立马回医疗店。

河马说，说有一次送制氧机，因为前面摆满着制氧机，没位置放腿就得岔得很开，结果送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别人电动车后座上面，伤了膝盖，超级痛。后面送的那一单，河马扛着40斤重的制氧机，没有电梯爬楼梯爬9楼，爬到崩溃。河马说自己一瘸一拐的给它一层一层慢慢挪上去。

河马敲门发现，那户人家里只有一个老人。“那个老人家给了我50块钱红包，那时候超感动，瞬间腿都不瘸了。”

制氧机也没能送多久，因为很快全断货。 “放开后，鱼跃都卖断货了，抢都抢不到。就短短一个星期，印象里制氧机从3499元涨到5499元。很快就断货了，制氧机就送了短短一个星期。京东那时候原价抢，我都去抢了，抢不到。”

现在河马正常每天跑10个小时左右，基本朝九晚七，一个月跑30天，大概能有1万左右的收入。

河马专门补了一句，要看配送收入，部分是帮买订单的，就是自己帮顾客买东西垫付的钱，也会算在总收入里。河马的收入截图显示，他8月配送收入9162.5元，违规扣款1258.71元。

跟其他外卖骑手一样，河马也基本不休息，再怎么休息都是要到跑完午高峰。“午高峰最少都能跑到一百块钱，如果浪费一个午高峰的话，就感觉失去很多，不去跑高峰，心里不踏实，感觉亏了。”

河马说，以前一天干足十小时就轻轻松松月入一万二，现在现在要努力拼命干一个月都不一定达到一万，单价降得太厉害了，收入和风险不成正比。

说到是否继续送外卖，河马坦言自己最初只是试试，“本来送外卖我也想着进去玩玩而已，结果没想到就已经好像脱不了坑一样。送外卖是太自由了，而且钱相对来说，还可以。但现在越来越多人进来卷，本来十块钱的单价现在能降到6块钱。没有这个必要再去拼了，风吹日晒冬冻的。”

河马说自己才21岁，但膝盖已经都吹出问题来了，天天骑电动车，膝盖给风吹又淋雨，冬天冻。膝盖问题是外卖骑手的通病，摔跤、爬楼往往也容易伤到膝盖。骑手社区上有大量骑手反馈膝盖疼、冻的问题，怎么防摔防冻，是骑手们的最基础的必备经验。

河马笑着说：“我现在是保暖措施足够到位了。”

“假设说，没有经济压力，没有未来的打算，没有大众歧视的眼光，送外卖真是一个自由的好选择”，河马又补充了一下：“不过经济压力这个太搞笑了点？”毕竟，如果没有经济压力，谁会选择全职送外卖？

即便“赚钱还可以”，河马也不准备一直送外卖。“还是要有一份稳定的工作，送外卖是自由，但是对未来发展一点帮助没有，难道到时候跟别人说我知道哪条路送餐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