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外卖骑手，困在卡点里。
超时一秒，配送费扣掉一半。超时率超过3%，骑手面临淘汰。
超速、闯红灯、逆行，成了他们的生存法则，也让送外卖成为名副其实的高危职业。
但他们拼尽全力得到的，是没有社保，没有五险一金，每天工作12小时大部分人却只有月薪几千。
总有人说，“大不了就去送外卖”，把外卖员当作人生的退路。事实上，送外卖真的能为人生兜底吗？
接下来，我们将每天带来一个案例，带您走进外卖员的真实世界。
96年出生的郑州骑手小蔡（化名）曾经写过这样一段话：
学历是我下不来的高台，是孔乙己脱不下来长衫，我们都是脱不下长衫的孔乙己，月薪三千农民工找不到，月薪三千大学生到处是。
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有很多高学历的人跑外卖，并不是个人的选择，是这个时代变了，不得不这样。
否则，连生活的勇气都没有。
为了还房贷，最多同时做三份工作
本科毕业的小蔡并不是郑州本地人，他来自河南的一座小城市，四五年前在郑州买了房。
从2021年12月份到现在，小蔡已经跑了两年多的外卖，“每天中午两个小时，晚上五六个小时，其实我还有份工作在做，是做教育培训的，公司名字应该都知道，挺出名的，但这几年平台在走下坡路，所以想着跑跑外卖增加点收入，也为了还房贷，每个月差不多还5000吧！”
说起自己所在的公司，小蔡明显有不少怨言，他表示公司曾让员工调休在家，是为了不给发调休的补助，也是想尽一切办法让员工离职，还让培训老师支援去打电话做销售，一天308个电话，必须打完。
小蔡生气地说：“公司出问题把员工推出去，垃圾的很。多少离职老师都在骂，以为就把员工当家人了？真替学员捏把汗 ，学员退费都退不起，就这还开公司？真不知道高管天天吃的啥，管理管成这样，以为员工都很替公司着想，也不看看天天都在公司干嘛！”
小蔡是个很努力和有上进心、正义感的人，但这种气质，并不总是能帮到他。
“我不抽烟，很少喝酒，也没啥花钱的地方，没有社交没有旅游没有聚会！”
小蔡介绍，最多的时候自己同时在做好几份工作，既教学生上体育课，跑外卖，还要当培训讲师。
他开玩笑自嘲：身份这么多，每天还奔波。
“我没对象，家里也催我结婚，但也淡然了，我是慢慢知道自己为啥没有女朋友了，人家说我太上进，跟我说话不得劲儿（舒服）”，小蔡的确被困扰了很久，“难道真的是因为我这样？我是会不会得什么病了，抑郁症？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了？我自己也在怀疑自己”。
下雪天走路送外卖，还是命重要
十二月的郑州连着好几天都在下暴雪，小蔡说，为了新房子装修，整个十二月，他都没跑过外卖。
“顶不住，命重要。”
或许是过往的经历太刻骨铭心，小蔡回忆，刚开始跑外卖的时候赶上大暴雪，早上6点多就出门的他，忙活半天只跑了5单，当天平台派给他距离7km的地方取餐，小蔡实在忌惮这天气，结果因为取消扣了10块钱。等到晚上想出去跑，但骑车真的太滑，他原本准备走路去，但没有距离近的单子，硬生生在外面待了一个小时，最后他只能垂头丧气地回家。
去年冬天的一天，为了完成奖励活动，小蔡拼了，出门跑了三个小时，当时天上下的鹅毛大雪，车子都打出遛滑的，后来有几单，他放弃骑车，硬是拎着外卖走路给客人送到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当天他还遇到一位特别让他无语的顾客。小蔡说，当时一位顾客点的外卖，几百米的距离，楼下有外卖柜，是个写字楼，他给放柜子了，刚开始顾客让他送上去，他说外卖都在外卖柜，送不上去的。后来电话挂了，等过了两分钟，给他打过来电话，是个女生，让他把这个外卖送到另外一个地方，小蔡说定位就是在这里，他只能送这边，换位置可以订单修改配送地址。对方说就几百米，送过来吧。
“我告诉那个人，送是可以送，但是得加配送费，她出了五块，我说等我送完手里的两单就给你送，她又说‘给你加五块钱，赶紧给我送’，我又一次说，把手里单子送完就给你送。她着急了，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而且开始数落我服务态度差，还要投诉我”，小蔡也被激怒了，接了她的话，“我说你去投诉我吧，我说了等手里单子送完给你送。然后她就开始骂我了，随后就把电话挂了”。
原本小蔡以为，这单顾客点的餐得让他自己吃了，还得挨一通投诉，可让他意外的是，在商场送完餐，跑到外卖柜那一看，餐居然被取过了，“真搞笑啊，点外卖的都是大爷么，都该给你一个人服务？想不通，还投诉我，真以为我怕她啊”，小蔡说。
跑外卖能把人跑废了，经常看到人性之恶
当被问及“跑外卖这么久最大的感受是什么？”，小蔡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感觉自己废了，跑外卖真的能把自己跑废”，他说自己最疯狂的时候晚上12点前没回过家，“那段时间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送餐机器，天天熬时间，熬人”。
对于骑手来说，每天例行的抢单和派单，会让时间的流逝感格外强，有外卖员曾感叹：根本就不给你思考的时间。不知不觉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在不少从业者看来，这份工作唯一能让人产生心理波动的就是商家出餐慢，导致订单超时，扣钱扣到怀疑人生，但大部分时候，大家心里毫无波澜。
不过，跟别人有点不一样，小蔡会在送餐的时候格外留心“人性之恶”。
“偷我手机支架、把我后视镜拧掉这些事我就不详细说了，就说今年九月份的一件事吧，我到现在还记得”，小蔡继续回忆，“当时单子有些超时，因为取餐商场八楼取餐，送餐小区还不让进，超时了几分钟，到顾客位置，顾客也没说啥，我就让他在线给我发个消息，这样明天超时扣款就可以申诉回来，也答应了，在他小区等了五分钟，没发消息，我给他发消息他也读了，就是不回消息，当时我懵了，这单要扣80%，我真不该给他送，下着雨，这么晚，还骗我”。
“算见识到人性了，以后我超时的单子，都不让你们吃到”，小蔡说。
梦里还在送外卖，跟中邪一样
小蔡表示，送外卖送久了，有时候做梦甚至也在送外卖，那种感觉像是一种诅咒，也像是中了邪。
“有天晚上做了个梦，我去送外卖，接到两单是同一个收货人的单子，一单是肉夹馍和米线，一单是奶茶，每个都点了8份，快到目的地的时候会有一段距离需要乘船过去，我也是接单之后才知道。我就给顾客打电话，问我需要坐船过去还是他自己坐船过来拿（因为坐船需要付费），他就让我在这场等，他自己过来。我就把餐饮放在地上，在岸边等他，等了足足二十多分钟他才到。我把饮料递给他的时候，发现奶茶的重量轻了很多，一看里面有两三杯是空的。我先给顾客提了过去，说明了情况，我说这几杯是被别人喝了，等的时间太长了。我赔给您，顾客也没说啥”。
“后来我发现旁边有人在排练，我怀疑是他们偷喝了奶茶，我过去一问，果然就是他们喝了，我和他们沟通一番，把收款码打开，把奶茶钱付给我。当我回去跟顾客沟通的时候，顾客让我把这些奶茶钱给他，让他再去给他买几杯。我当时就一股劲儿涌上心头。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没办法，先和顾客沟通，道歉，赔不是，然后和他交流一下，我说钱就不转了，我现在立马去买奶茶，把奶茶补上，要不然我这一单白跑了，本来配送费就不多。这时，顾客得理不饶人，让我赔，我说打客服电话说吧，我也没办法，当时心里真的难受。顾客也不打，我说你等我回来吧，我就去买奶茶了”。
小蔡说，别看这是梦，梦里也得吸取教训，这件事告诉他：以后小心外卖被偷，一定要照看好餐品，不能离开太长时间。他还幻想，以后的高科技要是能把餐饮小票上加上定位就好了，这样外卖就不怕被偷，顾客也就不能耍赖。小蔡笃定，这种科技以后一定会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