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初,军统特工逮捕了一名多年与日本人共事的“汉奸”,他在太原解放前从山西逃至北平。

军统将其移交给山西省高等法院审判后,竟给出“无案可稽”的宣判结果。但军统仍坚称他是“汉奸”,应被枪决。这时李宗仁突然出面力保,才让他躲过死劫,无罪释放。

此人是谁?他是夏文运。他为何被判“无案可稽”?又为何被李宗仁出面力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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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文运

殖民地的青年知识分子

19世纪末以来,中国开始被列强瓜分。其中日本、沙俄在东北地区争夺势力范围。

1904至1905年,日俄双方竟然在中国东北地区进行战争,最终日本取得战争胜利。中国的领土主权再一次被践踏,而此后东北人民的生活愈加悲惨。

1905年的年末,夏文运出生在大朱家屯(今辽宁省大连市金州区七顶山满族乡大朱家屯)。

全家靠务农为生,家庭贫困,但家人见夏文运长相白净,聪明懂事,全力支持他读书学习。

他不负众望,14岁考入旅顺师范学堂,20岁以各科全优的成绩到日本留学攻读历史和法学。1929年,夏文运年仅24岁考入“日本京都帝国大学”攻读硕士学位。

在读期间,他结交许多在日本留学的中国人;为缓解经济压力,发挥个人能力,先后翻译、出版了多部政治、法学、文学相关的外语作品,在中国新闻学史上留下足迹。

事实上,1905年以后,日本在东北地区建立学校实行奴化教育,而夏文运自小学起一直在日本人开办的学校学习。

但他在日常生活中以及与日本人交往时,常常能感受到中国人被压迫、被歧视的屈辱境遇。他想改变这一切,他内心深处潜藏着学成归来报效国家的志向。

夏文运一开始想用教育救国。

1931年春,夏文运回国应聘,得到冯庸大学的教授兼校长秘书的职位。但当他返回日本进行论文答辩时后不久,九一八事变爆发,一切都改变了。

冯庸大学被迫迁到北平,他也因此失业。他想自己一介书生又能做些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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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跟随前往北平,但关内无亲无友,也惦念家人以及迫于生存压力,最后凭借出色的日语能力,过人的学历,被日本人招到“满洲国”政府机关工作。

不久,夏文运担任日军参谋部和知鹰二的随身翻译官,并因教育经历和留日经历深受信任,同时也与土肥原贤二、冈村宁次等日军高层建立密切联系。

和知鹰二

夏文运深知虽然自己因生计所迫担任日军翻译官,即使没有想要为虎作伥,也会被同胞们视为“汉奸”、“日本人走狗”。

因此他借“夏”的日语发音为“he”,改名为“何益之”。此名有“何”“之”既和上司和知鹰二的姓氏发音相近,又有“(何)夏文运有益于(之)和知鹰二”的含义,这既是“改名换姓”,又是“表忠诚”,一举两得。

可对着侵犯祖国的敌人笑脸相迎,夏文运内心的苦涩与痛苦不断增多,他不想成为汉奸,不想成为卖国贼,可不知道做什么,只能掩藏住内心的波涛汹涌。

但幸运的是,他的救赎很快到来。

与狼共舞的谍海英雄

身处水深火热的东北地区,夏文运得到家人支持刻苦学习,最终留学取得硕士学位,成为中国最早留学硕士之一。

他虽从小在日本人建立的学校读书学习,但内心深处仍矢志报国。动荡时局断了他的教育救国梦,只能委身与狼共舞,在日伪机关工作,担任日军翻译官。

这样下去他将永远被钉在“汉奸”的耻辱柱上,但1935年与一个人的碰面改变了他的人生。

这个人就是李宗仁。开篇时已经提到十几年后李宗仁救了夏文运的命,那么二者的交集是什么?这还要从日本高层的“北进派”和“南进派”之争说起。

俄国十月革命后,产生以荒木贞夫为代表的“北进派”,认为苏联是日本对外侵略的最大威胁,要以中国东北为据点,不支持全面侵华,要积极备战,先消灭苏联。夏文运的上司和知鹰二就属于这一派。

“南进派”则以裕仁天皇为总代表,还包括东条英机、土肥原贤二等,认为要继续奉行“大陆政策”,先占领中国及东南亚,获取资源,以战养战。

荒木贞夫

1935年“北进派”势弱,但两派之争仍没有结束。此时日军试图搅乱中国战局,“以华制华”,不断派人鼓动地方军阀“反蒋”

因此,同年6月,夏文运陪同和知鹰二去往广州,协助策反李宗仁。属“北进派”且与土肥原贤二有矛盾的和知鹰二,并未用心劝阻李宗仁,还多次透露日军情报,使李宗仁从他口中得知日本高层两派之争等日军侵华机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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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仁

李宗仁得此情况便积极拉拢“北进派”,企图扩大两派矛盾。

而夏文运与日军高层的密切关系,使他常常作为日方翻译与李宗仁进行会面。李宗仁对他印象深刻,觉得他“为人正派,年轻热情,才华横溢”,“便想唤醒他的良知”。

一日,李宗仁秘密约见夏文运。当两人谈天说地,气氛正酣时,李宗仁诚恳而小心试探地问:

“你很有才华,你也清楚现在咱们国家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你自己的故乡也早早沦陷,你甘心为他们服务?”

听此发问,夏文运原本微笑的脸一时僵住,笑容逐渐消失,慢慢低下头沉思。他想“我怎么可能甘心?”

从小到大自己经历以及见到的日本对自己同胞们的蹂躏,他怎么可能忘记?他现在看似被日本人“礼待”,但实际上他们大多数人仍把他以及同胞们视为“劣等民族”、“亡国奴”,而且他也不想要这种“礼待”!

夏文运故居

终于,他按耐、掩藏已久的眼泪终于掉下。他抬头,擦干眼泪,站起身来,直视着眼前这位爱国将领,郑重表示:“如有机会报效祖国,当万死不辞!”

李宗仁见此,急忙起身,握住夏文运的双臂,点头示意。接着夏文运告知他此前经历,李宗仁感叹世事无常,更加愤恨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日本。

之后,李宗仁让他作为地下情报人员,借助身份刺探日军情报,通过地下电台与自己单线联系。

夏文运毫不犹豫当即答应,并谢绝一切报酬。他知道与狼共舞很危险,但他九死不悔!

很快夏文运就提供了一个重要情报。1936年上半年间,他得知日本在印度支那开始进行大规模特务活动,并将此消息迅速传给李宗仁。

李宗仁据此分析日本高层“南进派”获得胜利,日军即将扩大侵华战争!同年秋天他便下令军队北迁至桂林。果然,不久七七事变,日本发动全面侵华战争。

“北进派”已经失势,但夏文运依靠自身积累的人脉,活动于沦陷区,继续为日军工作,获取情报;还在上海租界内一日籍友人家中设秘密电台,联系李宗仁传递情报。

1938年,上海、南京、济南等地已沦陷,日军气焰更为嚣张,准备连贯华北、华东两大战场,迅速灭亡中国。此时地处华北、华东中间的徐州地区成为焦点。

李宗仁自抗战以来被任命为第五战区司令长官,驻扎在徐州。

当下面对日军的南北两面夹击,他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害怕腹背受敌,而在他迟疑不决时,夏文运犹如“及时雨”,迅速送来日军的最新行动情报。

1月份面对日军占领淮南明光,夏文运发来“日军南东而北不动”,李宗仁迅速调兵遣将,静等敌军来袭。

2月份日军果然到来,战士们严阵以待,使日军措手不及,损兵折将3000余人。南线的失利,日军派两万兵力,着手从北线进攻,台儿庄首当其冲。

而同月,夏文运就发来日军要进军蒙阴、沂水等地密报,还告知行进路线。这让李宗仁提前预判到日军要进攻临沂,并立刻发号施令,部署军队驻守临沂,同时派兵堵截敌方。

激战到3月中旬,临沂即将沦陷,而南边也有日军频繁行动。这时夏文运又发来“日军北东而南不动”,李宗仁立刻会意,迅疾派遣军队增援临沂。

这一行动彻底粉碎日军会师台儿庄的阴谋,利于随后的台儿庄战役。

最终台儿庄战役取得胜利,这是抗日战争以来取得的最大的胜利,不仅鼓舞了全国人民的士气,还打击日军嚣张气焰。

此次战役的胜利,夏文运迅速而准确的情报起了巨大作用。李宗仁后来感叹道“其情报的迅速准确,抗战初期可说是独一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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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仁

此后夏文运还向李宗仁传递日军进攻徐州、皖西、豫南等地,和围攻武汉的计划以及兵力分布等日军机密,为抗日作出巨大贡献。

1940年他还趁公差去日本,积极搜集日本国内情报,回国后立即告知国民政府相关领导。

然而1941年底,太平洋战争爆发,打断夏文运谍海生涯。

日军侵入归美、英管辖的上海租界,夏文运被日特怀疑为“奸细”而遭搜捕,他急忙逃离上海,因此中断了与李宗仁的情报联系。直到5年后,两人才恢复联系。

而这期间夏文运又做了什么事情?

长期的“汉奸”身份

夏文运因学识、教育经历得以担任日军翻译官,表面顺从、“忠诚”于日本,但内心痛苦、彷徨。

但因此身份结识李宗仁后,成为地下情报人员,并及时准确传递多份日军机密,为抗日战争立下汗马功劳。

可时局动荡,断了与李宗仁的联系,夏文运又何去何从?

离开上海后,夏文运恢复本名到山西太原的日伪机关工作。先后担任伪《新民报》社社长、伪山西省政府建设厅厅长。到1945年4月,太原解放前,离开太原前往北平。

抗战结束后,因他担任过日军高层的翻译官,常出现在公众视野,不久便被军统认出逮捕。之后将他移送到山西省高等法院审判,而审判结果是“伪建设厅厅长夏文运罪行无案可稽”。

为何“无案可稽”

因为夏文运用的是本名,而且他所处岗位也不能做出,自己也不愿做出威胁抗日的事情。几十年后,据其儿女所说,夏文运还曾借职位之便,做了些帮助八路军抗日的事情。

军统得知审判结果,仍不依不饶,因为他们知道夏文运来山西前以“何益之”自称,担任日军翻译官,与日军高层密切联系,是不折不扣的“汉奸”。于是他们仍将其羁押在监狱,准备枪决。

夏文运预料到自己会有此结果,此前便告知过家人自己曾担任李宗仁的秘密情报员,如果被以汉奸罪名抓捕,唯有李宗仁能救自己。

家人得知他被抓后,也前往北平寻找李宗仁,最终在李宗仁的力保下,夏文运才躲过死劫,无罪释放。

1948年,夏文运前往上海居住,次年上海解放。他又被解放军逮捕。而时任中央社会部上海联络局局长的吴克坚,曾在做地下情报工作时知晓夏文运为抗日作出的贡献,因此他被很快释放。

吴克坚

夏文运因自己多年为日本人做事,而地下情报人员的身份的证明人李宗仁,也已离开中国,因此不久他也离开祖国,前往日本生活。

而他此举更加坐实他为“汉奸”的身份。

1978年,夏文运病逝于日本,终年72岁。在日期间,他所出回忆录也从未提及为李宗仁传递情报之事,从未公开辩驳“汉奸身份”。

这是因他在日本生活避免麻烦而做出的选择。可谁又想被同胞骂为汉奸呢?

1980年,《李宗仁回忆录》中文版在中国发行,在回忆录里记录了夏文运冒死为国军搜集情报抗日的事情。

夏文运的事迹和贡献才被世人所知。李宗仁称赞夏文运以爱国之心,不计名利,甘作无名英雄,“其对抗战之功实不可没”。

抗日战争中,像夏文运这样的无名英雄有很多,他们与狼共舞,长期背负汉奸的骂名,冒着生死,为抗击日本侵略者作出巨大贡献。

回顾历史,珍惜现在,向无名英雄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