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去年过年的时候，大家都有点担心疫情波及家里的老人，虽然回家了，但很少走亲戚，这次五一回家，特意请在家的亲人们聚了一下吃顿便饭。
为了照顾几个老人，我特意在镇上的一家饭店定了两桌，自己开车去接了两圈，老人们都很赏脸，乐呵呵地上了我的车。
一桌是上一代的老人，父母陪着姑妈姑父，姨妈和舅舅，另外一桌是我们这一代的，哥哥姐姐，除了大姐的一个孙子带来了之外，没有其他小孩。
快到吃饭的时候，二姑妈的儿子刚好在镇上做事被我遇到，让我强拉了进来，因为虽然是表兄弟，我俩的关系一直比较亲密，所以他也没说什么多话进来了。
因为是一家人聚餐，老人们都不喝酒了，我们这一代在家的除了二姐夫喝点酒，其它兄弟姐妹都不喝酒。
如今二姐夫也有了点年纪，血压偏高也戒酒了，干脆就弄了箱牛奶，一边喝牛奶一边吃菜，主要还是为了聊天。
菜食也不是那么贵，反正两桌也就是一千二百块左右。如果在家里自己做，其实还可以省一半左右的钱。
只是母亲现在年老了做不了这么多人的饭菜，天气热我自己又不想动手，多花点钱也更轻松点。
一家人其乐融融，很快就到了聊天的时候，一边随意喝点饮料吃点菜，大家聊的都是家长里短，我饶有兴致地听着。虽然听到的内容都似曾相识，可一时间似乎又插不上嘴，只好当听众。
不知道怎么就说到了收入方面，这其实也是一个敏感的话题，我并不大想插嘴。
首先是大姑妈介绍自己子女的情况，大儿子在外省的一家高校当博导，如今也算是正儿八经的专家，手里的项目动辄几千万上亿的，在哪里卖了房子，在哪里卖了别墅之类。
大姑妈的二儿子在省城当教师，孙子前年去了香港留学，一年的学费开销都得二十来万，二儿子感到很吃紧，还多亏大哥能帮衬点。
大姑妈说这番话的时候，我分明看到她脸上的骄傲和满意。确实，到了七十多岁的年龄，看着自己的儿女都有成就，谁都会很满足的。
有了大姑妈在前面的“门槛”，其它几个叔叔姨妈都不大好插嘴了，只是说我们家的没出息，不能和你家孩子比啊，今后还得请他们多关照了。
尽管大家都是亲戚，话都说得很好听，但我也还是感受到了一丝丝的不和谐，就想着怎么岔开这个话题。
但不知道怎么，大姑妈就转头问起我来了，听说你在广东也混得不错，有房有车的，现在多少钱一个月？
我心里其实很反感这种打听收入的做法，但到底是长辈，也不好驳老人家的面子，就稍微琢磨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回答说，我一个打工的人能有多少钱，每个月也就四五千块，再也没得其他收入了。
大姑妈听了，或许也没有当真，还嘀咕说一个月四五千块能买房子？还能送小孩上大学之类的。
或许是我说的有点好笑，大家哈哈一笑也就过了这个话题，继续说其它的事，更多说起了他们以前的一些事，倒是显得非常温情。
吃过饭结了账，我还有点事办，只好叫了两个朋友开车来代我送客，老人们一个一个告辞回家，临走前还反复邀请我有时间一定要去家里看看。
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多年没有聚在一起的亲人们，用这种形式来联络一下感情，或许也是人之常情吧。
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当天晚上，小姑妈的儿子打来了电话，记忆中应该有七八年没见过他了，说起这些年来的一些遭遇，还说自己就在东莞，今后一定要去你那边拜访的。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钱的事情上，表弟说自己想买台货车，自己七凑八凑还差好几万，今天打电话回家和妈妈说，从她口里得知表哥你混得很好，希望能帮助一下。
说句老实话，如果这些年大家彼此经常走动，表弟对舅舅也就是我父亲多亲热一点，多少我也还是会帮衬他些的。
但七八年都没在舅舅面前露过面的人，突然就找表哥借钱，心里还是觉得非常突兀，所以也就婉转地拒绝了。
随后，母亲给我泡来一杯茶，她也知道我这些年的习惯，习惯晚上写点东西睡得比较晚，便给我跑了清茶。
站在一旁还和我说了几句，主要就是白天和姑妈的对话，口气有点怪我不会说话的意思，在别人面前虽然不要充强，但也不能丢了面子。
我呵呵安慰老人家，说大家对这收入都是很敏感的，你说的多了未必是好事，说少点，尽管别人有点瞧不起你，还能少很多麻烦呢。
母亲想了想似乎也是这个理，随意说了几句就回房了。
刚刚打开电脑，又接到了姨父打来的电话。
说起来，姨父虽然是长辈，但年龄比我只大了不到十来岁，在我来广东前，我们的关系是非常亲密的，你来我往从来不计较，在我的心里，和姨父交往是最轻松的那种关系。
姨父现在在镇上上班，下半年马上就要退休了。简单明了说了几句就直奔主题，还是钱的问题。
姨父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困难，一开始我还满头雾水的，幸好姨父主动揭开了谜底。
姨父说，你中午自己说的每个月四五千块的工资，回到家我给你算计了一下，每个月房贷三千多，孩子上大学每个月两千，再加上其他七七八八的开支。
虽然你老婆还有一份工作，肯定日子过得比较紧张，反正我手里也还有点钱闲在那里，要不就给你先用着吧。
我一听姨父的话，心里不由得就是一阵感动，转头又是哑然失笑。
感动的是，尽管这些年来我和姨父分开得很远，不可能经常走动了，但只要回家，我还是会第一时间去他家里走走，这应该就是我们感情并未变淡的原因之一。
姨父也一如既往地没把我当客人，该吃饭的时候就吃饭，没到饭点就不做饭。而我实际上也很少带礼物，除了给姨妈买点保健品，给他的小孙子一个红包之外就没了。
想不到这么多年了，那份感情还没有变质，根据我无意中说的那四五千块工资，姨父当场虽然没出声，却在心底给我盘算着是不是有压力，主动退出借钱给我缓解一下。
我笑着谢绝了他的好意，也大概说了一下自己的收入情况，虽然基本工资确实只有那么点，但还有什么绩效奖金之类的，七七八八加起来还有一万多点，在二三线城市还是没啥压力，暂时还是能应付过去的，请他大放宽心。
姨父听了我的解释，也是哑然失笑，转头又说我也不相信你白天的话，只是问问而已，然后就互道晚安了。
就这样，原本是想和亲人们简单聚一聚的一餐饭，随口应付长辈的关于工资的回答，竟然招来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
小姑妈应该是看穿我说了假话，于是才有让儿子找我借钱的事。而姨父则是相信了说的一切，所以事后才主动要借钱给我。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突然波澜起伏久久不能平静。我们身边的亲人，还有多少超越金钱利益的纯粹亲情呢？
就像我和表弟之间一样，他固然是更倾向于金钱利益至上，但我拒绝他的原因，何尝不也是一种基于利益作出的决定？
想到这里，我对表弟反而有一种释怀了。只希望在今后的日子里，能够多一点亲情，少一点铜臭味。您认为我的反思对不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