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漯河：
法律怪物“退赃还款协议书”是如何产生的？
2022年年尾，记者接到当事人黄亚飞的求助，反映他八年前遭遇河南省漯河市源汇区公安机关以刑事强制手段帮当地一名女子索债的屈辱经历。
接到黄亚飞的求助反映后，记者会见了他的代理律师，详细了解案情，认真阅看了全部案卷材料。同时，记者多次打电话和发信息给源汇区公安机关办案丁警官和当事女子王平，想了解情况，均没有回应。记者在请教咨询了武汉地区有关法学专家后，基本还原了这起公安机关非法越权干预经济纠纷，炮制法律怪场“退赃还款协议书”的来龙去脉。
高度信任合作伙伴间的债务隐患
2013年6月的一天，在中国社会工作协会法律援助中心工作的黄亚飞，在北京北二环雍和大厦B座507室办公室，接待了来访的王平女士，同王平一起来访的还有周怀民、耿罗枝两人。中午，黄亚飞招待王平一行三人在附近餐馆吃饭。席间，王平告诉黄亚飞，她在中国社会工作协会贫困家庭病残儿童救助基金会工作，并出任秘书长一职，希望今后双方加强合作。
后来，黄亚飞与王平就经常见面联系，王平非常欣赏黄亚飞的工作能力，就邀请黄亚飞去她的基金会帮忙做一些工作。王平怕黄亚飞不愿意，还郑重承诺每月给黄亚飞七、八千元工资，如果出差就每天补助200元。
大约2013年9月份，黄亚飞介绍王平需要的社会人才高相林同她会面。王平同高相林相见恨晚，两人谈得非常投机，高相林说他在福建莆田能为基金会拉到一大笔的资金，王平就同高相林详细商议怎样将这笔资金操作到手的计划。
由于高相林是黄亚飞介绍推荐的，本来就非常认可黄亚飞工作能力的王平，就对黄亚飞更加信任了，当即就安排河南漯河老家的人给黄亚飞打了一笔贰拾万元的操作引资的公关费用，并授意黄亚飞写个借条给他，以后扣除黄亚飞的工资和出差开支后多退少补。
同时，因为法律援助中心开支的需要，黄亚飞以法援中心名义开口向王平多次借款，出于高度信任，王平每次都借给黄亚飞了，黄亚飞也都以私人名打了借条。
此后，根据王平的安排和要求，黄亚飞和高相林多次去福建莆田公关引资到王平所在基金会的事。由于请人吃饭、买礼物、衣服、茶叶等，经黄亚飞手大约产生了七万多元的费用开支。虽然黄亚飞去莆田先后住了几个月，公关也很努力，但操作引资到基金会的事最终没有成功，王平当时也没有责怪谁，而是继续保持同高相林的联系，而黄亚飞则再也没有再参与福建莆田引资的事情了。
事情进行到此，正常的发展逻辑应该是：王平主动找黄亚飞就他们之间的合作及财务往来账，本着亲兄弟明算账的原则，算清楚账，扣除承诺给黄亚飞的工资和出差补助，以及引资操作开支费用后，就黄亚飞欠她的钱下个定论，并要求黄亚飞归还。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王平女士并没有这样做。记者分析猜想，可能是她以前对黄亚飞太相信了，又承诺了他的工资及开支，满以为黄亚飞能为基金会引回大笔资金，结果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有苦说不出，一时抹不开面子算账要钱，又不想兑现承诺，就模模糊糊将本应结清双方账务的事拖了下来。
遭遇从天而降的网上追逃
2014年10月14日，一脸无辜的黄亚飞被湖北省鄂州市西山派出所以网上逃犯的名义抓捕。原来，黄亚飞从来没有接到过王平要钱的任何表示，也压根儿不知道远在河南省的漯河市源汇区公安局将他列为网上追逃嫌犯，就这样，毫无任何征兆的黄亚飞，遭遇了从天而降的网上追逃。
2014年10月16日，黄亚飞被移送给源汇区公安机关，羁押于漯河市公安局第一看守所，并被漯河市源汇区公安机关以涉嫌诈骗罪刑事拘留，随后被检察院机关批捕。
这个时候，黄亚飞才明白，他被网上追逃，是抹不开面子或不想兑现承诺的王平，导演的一出当面很信任背后下毒手的大剧。
高压之下的“退赃还款协议书”
被关押在漯河市公安局第一看守所失去自由的黄亚飞，思想毫无准备，一时慌了手脚，急于要想办法走出看守所的大门重获自由。
然而，黄亚飞要想获得自由，就必须要满足阴险而能耐超大的王平女士的条件：既要拿出一笔还她的欠款“首付”，还要订立一份城下之盟的“退赃还款协议书”。而王平女士的坚强后盾，则是漯河市源汇区公安机关毫无法律底线的公权力滥用。
黄亚飞在看守所度日如年的每一天，实在看不到源汇区公安机关会无条件依法释放他的那一天，不得不于2015年元月19日，在铁窗高墙之内，在办案民警的监督下，签下了王平女士于2015年元月18日早就签名按印的“退赃还款协议书”，为了自由不得不暂时吞下恶果。
这份“退赃还款协议书”中的第五条耐人寻味：“本协议首次还款40万元实际到王平的账户内本协议生效”。这句话的另一层潜在实质含义就是：你黄亚飞不还给王平40万元钱“首付”，就别想走出看守所大门。
该“退赃还款协议书”的第一条称：乙方黄亚飞“自愿”将包含不属于他借款的100万元，共170万元“赃款”还给甲方王平，并且乙方要于2015年1月19日之前支付给甲方王平40万元。
然而，铁窗高墙之内的黄亚飞，是没有能力立马于19日支付给王平40万元的。经家人努力筹款后，于2015年1月21日支付给王平40万元，并缴纳1万元取保候审保证金后，才被漯河市公安机关办理了取保候审手续后，释放回家过年。
时效不够终止侦查决定书来凑
重获自由回家的黄亚飞，截至2015年7月，又向王平还款28.985万元，就再也没有经济能力还钱了。而漯河市源汇区公安机关心里也很明白，他们出于王平背后的力量操作抓捕黄亚飞，是不折不扣的以刑事手段干预经济纠纷的非法行为，也再没有采用刑事手段帮王平要钱了。
而一直指望公安机关帮她要回“协议”的全部欠款及利息的王平，在不知不觉中等到了2021年元月18日前。六年时间过去了，连源汇区公安机关也告诉她，只能以民事起诉的方式讨钱。于是，王平就第一次到源汇区人民法院以民间借贷纠纷起诉黄亚飞还钱。但黄亚飞的代理律师提出王平的起诉已超过民事诉讼时效的抗辩意见后，王平于2021年6月份，主动向法院申请撤诉，谋求新的大招。
下一步怎么办呢？在高人的指点下，神通广大的王平再一次将救急的目光投向源汇区公安机关，毫不费力地让源汇区公安机关在黄亚飞取保候审的七年之后，于2021年12月28日，为王平量力出具了及时雨般的《终止侦查决定书》，从而将已完全超过民事诉讼时效，丧失胜诉权的王平起死回生，创造条件让王平续上了宝贵的民事诉讼时效。
拿到《终止侦查决定书》这个尚方宝剑后，王平再次理直气壮地向源汇区人民法院起诉黄亚飞还钱。据王平当年无心向黄亚飞说出，她的亲哥是漯河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副院长，可能是这个牛人的神助攻，王平胜利拿下市、区两级法院的胜诉，判决黄亚飞继续还钱。
法律专家：公安机关的恶劣行为应当追究
针对黄亚飞的遭遇事实，记者先后专程拜访武汉地区的多位法律专家请教咨询。他们一致认为，河南漯河市源汇区公安机关顶风违法，无法无天，主要存在以下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是“退赃还款协议书”本身是个法律怪物，从法律逻辑上讲“退赃”与“还款”是不能自洽的。如果黄亚飞诈骗了王平170万元，那是数额巨大的犯罪行为，公安机关依法应向检察院移送起诉，赃款应该是追缴，而不是“还款”。如果黄亚飞不构成诈骗罪，那就不存在赃款一说，属于民事案件，公安机关也不能采用刑事手段，帮民事经济纠纷的当事人签订这样一个违法逆天的非法协议。二是根据2006年6月1日施行的《公安机关办理经济犯罪案件的若干规定》第十四条、2018年1月1日施行的《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关于公安机关办理经济犯罪案件的若干规定》第二十五条的规定，“经立案侦查，对犯罪嫌疑人解除强制措施后十二个月，仍不能移送审查起诉或依法作出其他处理的，公安机关应当撤销案件”。源汇区公安机关居然在对黄亚飞取保候审七年之后，再对其作出《终止侦查决定书》，显然是为了帮王平续上民事诉讼时效的画蛇添足违法无效行为，是恶劣的以合法形式公开伪造民事诉讼证据的犯罪行为。
华中师范大学资深法学专家朱斌教授指出，早在1992年4月25日，公安部就专门向各省、自治区、直辖市公安厅、局下发了《公安部关于严禁公安机关插手经济纠纷违法抓人的通知》，其中主要表现就有：（一）超越公安机关权限，插手合同、债务等经济纠纷案件；（二）乱用收审手段拘禁企业法人代表和有关经办人作为“人质”，强行索要款物；（四）对当事人拷打虐待、逼迫“退赃”和承认“诈骗”。要求凡属债务、合同等经济纠纷，公安机关绝对不得介入，坚决杜绝强行抓捕收审经济纠纷当事人作“人质”，逼债索要款物，彻底纠正“以收代侦”、“退款放人”的非法做法。2006年6月1日施行的《公安机关办理经济犯罪案件的若干规定》，2018年1月1日施行的《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关于公安机关办理经济犯罪案件的若干规定》，对1992年公安部通知又进一步强调和规定。对照上述规定，漯河市源汇区公安机关对黄亚飞的所作所为，是不折不扣的顶风作案违法行为，漯河市的检察机关、政法委员会、监察委员会对当事人及其代理律师的举报反映，不应踢皮球，应当主动履行职责查处，不能让公安机关以刑事手段干预经济纠纷这股歪风在河南死灰复燃。
目前，针对王平起诉黄亚飞民间借贷纠纷的漯河市区两级法院判决，黄亚飞向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的再审申请已获立案，并定于2023年3月2日在漯河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我们期待漯河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判决，能够依法纠正以前的错误判决。
综观黄亚飞的遭遇，我们发现在要债过程中，王平是一位能力超强的好导演：刑事民事自由切换，起诉撤诉收放自如，赃款欠款环环相扣，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先是懒得费口舌讨要不愿算清账务的欠款，指导源汇区公安机关采用网上追逃的方式抓捕黄亚飞逼债，达成给钱放人，签订“退赃还款协议书”目的。当王平第一次民事起诉发现诉讼时效过了，源汇区公安机关又善解人意奉上“终止侦查决定书”，以合法形式非法续上了民事诉讼时效。至于漯河市及源汇区两级人民法院会如何判决，一点也难不倒王平女士，仍然是我的地盘我做主，毫无悬念取得胜诉，让黄亚飞继续还那没有算清债务不明不白的钱。黄亚飞就是比窦娥还冤，也只有望天长叹的份！
然而，法律终将是严肃的，秩序不容颠倒，公正不容践踏。如果法律任由王平之流玩弄于股掌之间，那法律的权威就会丧失殆尽，人民群众的人身安全和合法权益就无法保障。希望河南省的有关政法部门、监察机关，应该出手管一管这件无法无天，随意导演玩弄法律的恶劣事件，还黄亚飞一个公道，还法治一个公正，给全国人民一个满意的交代！
本号将持续关注这一事件的发展情况，直至看到公正处理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