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很推崇孔子,说其“圣之时者也”,认为孔子是圣人里面最重视时机的。的确,大凡成事者,一则懂得判断大体形势是否有利,其次则清楚所处位置、是否具备成事的条件。

这对于明末时期,尚未深度汉化的褚英而言,显然是“超纲”的。因为正是其不了解形势以及所处的位置,使得堂堂的未来储君落得囚禁被杀的下场。故事呢,缘起于一场误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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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初,有鉴于历史上女真人曾经建立的大金国,数次南侵,给中原王朝造成了很大的杀伤,故明朝统治者对女真人采取了“分而治之”的策略,即在女真人生活的区域,保持各部落势力平衡的局面;只要平衡不打破,明朝就能掌控局面。

只是到了嘉靖晚期,建州女真出了个搞事的王杲(gǎo),屡次进犯明边,劫掠辽东多地,引来了明总兵李成梁于1574年的围剿,王杲抵抗不住被杀。

九年后,李成梁为绝后患,再次率兵追剿王杲之子阿台。属于姻亲关系的觉昌安、塔克世父子早已投靠明朝,为立新功,父子俩作为向导加入明军,却在混战中遭到明军误杀。

事后,理亏的明朝给了塔克世之子努尔哈赤“敕书三十道,马三十匹,封龙虎将军,复给都督敕书”,作为抚恤,恰好给了努尔哈赤名正言顺起兵的理由。当然了,反对的不是明朝,而是对觉昌安父子之死负有很大责任的图伦城主尼堪外兰。

理由充分,实力却很“尴尬”。努尔哈赤追忆1583年起兵时,那是“含恨,以父祖十三副遗甲起兵”的光景:

·含恨倒未必,因为塔克世“御妻”无术,原配死后,不仅任凭继室虐待努尔哈赤兄弟(原配所生),还听信谗言分家单过,导致努尔哈赤兄弟只得靠采集“东北三宝”,艰难度日;

·“十三副遗甲”倒可能真实,一方面有分家的原因,另一方面则是觉昌安家族没落,一切都得靠着白手起家。

基于此,努尔哈赤“顺者以德服,逆者以兵临”,恩威并济,历时12年,苏克素浒部、董鄂部、哲陈部、完颜部等或来投或兼并,基本完成了建州女真的统一。

除了弟弟舒尔哈齐之外,诸子尚年幼,唯有依靠上述部落的费英东、何和礼、额亦都、扈尔汉、安费扬古劈荆斩刺,建立功勋,由此成为了努尔哈赤的股肱之“五大臣”,又称古出集团。

即便再怎么称兄道弟,也只是外人。随着做大做强,努尔哈赤有意识培养逐渐年长的儿子,提供建功立业的机会,以逐步取代“五大臣”的地位,为接管越来越大的“摊子”做准备,其中最先脱颖而出的是嫡长子褚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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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努尔哈赤实力上薄弱,政治上被孤立,让兼并之路显得格外艰难,童年的褚英不得不面对险象环生。如面对族人的刺杀,努尔哈赤不得不先将年幼的褚英姐弟藏于床柜下面,再率众迎敌,久而久之养成了褚英勇猛、果敢的性格,迅速适应战场:

1、1598年,19岁的褚英第一次随叔父巴雅喇(努尔哈赤异母弟)讨伐瓦尔喀诸部,便大放异彩。此战褚英亲自披甲上阵,奋勇作战,先后攻下二十多座城寨,俘获人畜无数,为此,战后被努尔哈赤授予“洪巴图鲁”称号;

2、1607年,东海女真蜚悠城主因不堪乌拉部布占泰的欺压,决定转投努尔哈赤,只因路途遥远,加之中间隔着乌拉部,便请求建州派兵接应;努尔哈赤派出弟弟舒尔哈齐、长子褚英、次子代善以及“五大臣”率部三千前往。不料计划败露,遭到了布占泰一万大军拦截,双方在乌碣岩大战。面对舒尔哈齐懈怠的不利情况下(舒尔哈齐与布占泰有姻亲关系,选择了观望),褚英接过指挥权,与弟弟代善各带一队势如破竹杀入敌阵,力斩乌拉主将,使得建州大获全胜,事后被努尔哈赤授予了广略(多谋的意思)贝勒。

这个可以做横向对比,努尔哈赤对美称的赐予还是比较审慎的,费英东、扈尔汉等“万人敌”都没有被授予“巴图鲁”的称号,而两次“代表作”表明了遗传了父亲DNA的褚英,战场不仅异常勇猛,而且战场的“态势感知”敏锐,行动果决,才能获此殊荣。

1612年,已过天命之年的努尔哈赤深思熟虑后,为将来计,将褚英立为储君,参与建州的军政大事决策,由此褚英的人生到达了巅峰,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建州二号人物。然而此后褚英却呈现“断崖式”发展,直至幽禁被杀。“浓缩”一下过程:

首先,立为储君后的褚英开始变得独断专行,不仅虐待五大臣,而且还与四位弟弟极度紧张,久而久之,矛盾激化,弟弟们与五大臣合伙控告褚英;

接着努尔哈赤调查后,以褚英“心胸狭窄,不可置信”为由,不准其出征,勒令在居家反省;

最后,哪里晓得褚英反而变本加厉,努尔哈赤1612年、1613年两次远征乌拉期间,却干起了魇镇的勾当,诅咒努尔哈赤远征失败,好让自己取而代之;事情败露,大为光火的努尔哈赤将褚英幽禁在高墙之内,1615年死于幽所。

诚然,建州女真的快速崛起,带来了财富与权力,也唤醒了褚英人性中的贪欲,野心开始逐渐膨胀,不断蚕食建州上层的利益,引来了众人的反击。

即便如此,哪怕后来的诅咒,十分恶劣,也不足以让努尔哈赤处死嫡长子,毕竟“虎毒不食子”,努尔哈赤完全有能力可将褚英控制起来,不再造成对建州的损害。如果将努尔哈赤于1611年处死弟弟舒尔哈齐的事件联系起来看,那么褚英真正的死因就明了了。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作为努尔哈赤起兵之时核心成员的舒尔哈齐,可以说是进取与保守的统一体。一方面是努尔哈赤复仇之路上的同路人,为统一建州女真立下了不世之功,由此也成为了仅次于努尔哈赤的建州“二号人物”。

另一方面随着政治地位和军事实力的与日俱增,舒尔哈齐身上的保守性逐渐显现。上述提及奉明朝为“天下共主”在女真人中已经是根深蒂固的观念,在公元1595年、1597年两次进京朝贡,受到明朝高规格接待的“分化”下,舒尔哈齐开始动摇,转向寻求和保护既得政治、经济权益的稳定,不愿再与兄长铤而走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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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而久之,哥俩的分歧越来越大,如此出现了公元1599年远征哈达部、1607年乌褐岩之战中,舒尔哈齐两次“磨洋工”,致使努尔哈赤陷入被动挨打,态度与其说是消极,还不说是无声的抗议。

于是,努尔哈赤解除了弟弟的兵权,也导致了舒尔哈齐在明朝的支持下出走,重建建州右卫,走上了分裂的不归路,从而导致了被努尔哈赤囚禁被杀的下场。

好不容易完成统一的努尔哈赤决不允许任何分裂建州的行径,一起出生入死、同甘同苦的亲弟弟不行,亲生儿子也不行。有褚英的分裂证据吗?有。

褚英

据明末清初人谈迁在褚英死后三年,即1618年在《国榷》提及:

初,奴儿哈赤子红把兔(褚英)尝饮承胤所,曰:“父志不小,屡谏不入。万一南向,大将军计将安出?”承胤盛称汉威德,笑而去。亡何难作。

所谓“初”并不是1618年,而是说以前。具体什么时候呢?《明神宗实录》记载:于万历四十年(1612年),调延绥总兵张承胤挂印镇守辽东,还特别强调“上紧到任,不必候待”。

也正是这年,褚英被立为储君,有权外出与明边官交往。按照惯例,辽东军政长官履新之时,女真各部首领理应前往道贺,或许便是此时,有了此番对话。显然很自大,也很草率的张承胤“有负圣恩”,这是后话。那为何褚英要这么做呢?

据《清史稿•广略贝勒褚英》记载:

明人以为谏上毋背明,忤旨被谴。

可见,同为建州上层的褚英很可能受到叔叔舒尔哈齐的影响,拥有相同的政治倾向,即拥护明朝。此前,褚英就在因努尔哈赤原打算杀了舒尔哈齐的两员大将一事,声援舒尔哈齐,向父亲求情,当然,也站在了努尔哈赤的对立面。

如果说舒尔哈齐的所为还属于民族内部矛盾,那么,褚英泄露建州的动向就属于“卖国行径”了,也是褚英的真正死因,同为分裂建州,但性质更为恶劣。正值兼并海西女真的关键时刻,作为坚定的反明派,努尔哈赤快刀砍乱麻,处死了自己的嫡长子褚英。

褚英墓

综上,与舒尔哈齐人生轨迹相似,褚英为统一建州立下了很大的功劳,被立为储君。不过随后与努尔哈赤发生政治上的很大分歧,并试图使得整个建州转向明朝。没错,理论上,褚英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建州仍在努尔哈赤的掌握之中,其次褚英的“小集团”力量尚显不足,毕竟底子还是努尔哈赤打下的,父子俩力量悬殊。时机不成熟的情况下,褚英的公然“唱反调”,也让自己走上的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