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李樊丽，今年45岁，两腿不能正常走路。落下残疾，竟是因为怀孕，如果知道落个如此下场，打死我也不会生儿子。
1
那是2005年春天的一个早上，我做好早饭，把刚满三周岁的女儿喂饱，自己准备吃饭。
忽然一阵恶心，我感觉胃在翻腾，也没吐出什么东西。
我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例假一个多月了没来，会不会是怀上了？
老公吕涛看我恶心呕吐，脸色难看，关心的问我怎么了。
我告诉他，也许是怀孕了。
老公高兴的说，太好了，我们再生个儿子，就儿女双全了！
我问他，如果再生个女儿呢？
老公笑着说，若是女儿，正好两千金，女儿也有个伴了。
怀孕三个月后，我感觉两条腿酸胀沉重，有时还头晕。
开始没往心里去，以为是妊娠反应。
直到两腿浮肿无力，老公赶忙送我去医院检查。
陪我一同去的，还有婆婆，当医生检查后，告知我，头晕、下肢浮肿是血压偏高引起的，下肢无力是因为胎儿压迫神经造成的。
婆婆问医生，是不是等孩子生下来，就没事了？
医生也没否定，只是让我们按时检查，开了点降压药。
从医院回来，我小心翼翼满怀期待着小生命的到来，在屋里拄着拐杖，慢慢地走动。
老公自己一人在地里忙碌着，虽说田地不多，但好好管理，也够我们一家开销用的。
在胎儿6、7个月时，我双腿已不听使唤，去厕所都需要婆婆和老公搀扶着。
我连自己都不能自理，精神有些崩溃，非要去看医生，要把胎儿打掉。
老公带着我和婆婆，还有我妈一同去了医院。
我对医生说，我好好的一个人，还要人伺候，我真的不想要这孩子了。
医生给我做b超时，婆婆问了问，是男孩还是女孩？
医生说是个男孩，婆婆不忍心打掉，劝我说：
头胎是女孩，才允许生二胎，这次正好是个男孩，再受两月罪，就生了，不打了好吗？
我妈也劝我，这么多天都熬过来了，再熬两月，孩子生下来，就没事了。
毕竟是个男孩，我也不忍心打掉，再熬俩月，老公家也不会断了香火。
想到这里，我们默默的回家了。
2
2005年11月10日，儿子出生了，全家人奔走相告，喜气洋洋。
因为在老吕家，儿子是根独苗。
公婆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老公最小，上有一哥一姐。
大哥大嫂有两个女儿，大嫂做了结扎手术。姐已出嫁。
儿子出生后，我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妄想着我可以像以前一样行走如初。
谁知我生产三天后下床时，两腿还和以前一样，不能站立行走，而且浑身浮肿。
问医生，医生安慰我，不要着急，我们会给你制定最好的治疗方案，慢慢就可以恢复，具体多长时间，看个人情况。
我盼星星盼月亮，盼望着儿子出生，我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可现实实实在在的打脸。
我心情陷入谷底，出院后，继续过着让老公和婆婆伺候的日子。
看着儿子从出生时的‘皱巴巴’，渐渐变得软萌萌，心情也变得舒畅起来。
如果这样，日子还能凑合着过。
但是，2006年春节刚过，大嫂找上门来，对正在给儿子洗尿布的婆婆大声训斥。
说婆婆以前没有伺候过她，现在婆婆也不能伺候我。
婆婆忙说，当初你做月子，我不是也伺候你了吗？怎么说没伺候你？
嫂子瞪着婆婆说，你才伺候几天呀！是我妈伺候的我。
又扭头指着我说，你伺候她几个月了？难道你要伺候她到老吗？
我的孩子你管过吗？你给她管两个孩子，她自己生的，让她自己管！
其实，我早听大姑姐说过，大嫂是个厉害的角色，能说会道，娘家有三个哥哥，都惯着她，护着她，养成她嚣张跋扈的性格。
她觉着自己颜值高，嫁给大哥有点憋屈。
结婚后，全家人都要看她脸色，稍不顺心，就指桑骂槐，不让全家人安生。
公婆都是老实人，对大嫂唯唯诺诺，大哥有时看不下去，白她一眼，即可引发一场战争。
她生孩子做月子时，嫌弃婆婆做饭不好吃，就让她妈来伺候。
公婆在我们结婚后，把家分了，各过个的，避免发生鸡飞狗跳的日子。
她没能生个儿子，心里不是滋味，每次听说谁谁家生个儿子，她都要在家骂三天，逢人说话还阴阳怪气。
我生了儿子，她意难平，故意来找茬。
老公在旁照看女儿，听大嫂一番话，早已不耐烦，指着大门口对她说：你出去！
大嫂一听，便撒起泼来，坐在地上号啕大哭：你个没良心的，去给你媳妇看病，是用我家的三轮车，现在撵我走！你打死我好了！
老公气得拿着一把笤帚，要打她。
婆婆急忙拽住老公，埋怨说，不要再添乱了好不好？
婆婆随即扭过头用乞求的口气对大嫂说：丽丽不能走路，我这当婆婆的能不搭把手吗？
别说是一家人，就是外人见了，也要帮一下吧。
没想到大嫂蛮横的说，你再伺候她，我就去死！
说完，前仰后合的嚎哭着，两手拍打着自己的腿：我没法活了！你们一家人欺负我……
婆婆扑通跪在地上，连连说，好，好，你别哭了，我不伺候她了。
老公气愤的喊道：妈！你起来！又要上前打大嫂，被吵闹声赶来的邻居拉住。
大哥赶来，把大嫂拖走了。
3
没了婆婆的照顾，老公又要做饭，洗衣服，又要照管我们娘仨吃喝拉撒。
春天来了，地里开始忙碌起来，老公给我们娘仨做好饭，自己就去地里干活。
看着老公忙碌的身影，消瘦的面容，我深深的自责，是我拖累了这个家，想到这里，我就不由自主的落下泪来。
有一天，他做好饭，端着锅，没好气地把锅礅在我面前说：吃吧。
我一愣，其实，我这个样子自己已经很难受了，看到他对我怨恨的样子，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对他吼起来：
“你嫌弃我，干脆让我死了算了”
‘’送我回娘家，我不拖累你，我们离婚！‘’
老公不耐烦的说我不要闹了，他为这个家，已经筋疲力尽，就差去跳河了！
俩个孩子见我哭，他们俩也哭，老公哄这个不听，那个不听个，推着自行车出门了。
我心里一惊，老公会不会真去跳河呀？如果他死了，我们娘仨更没法活了，还不如我去死！
正在我忐忑不安时，我爸妈来了。
原来老公去搬救兵了，我委屈的向爸妈哭诉：吕涛嫌弃我，甩脸子给我看，还不如死了算了，我要离婚。
我爸严肃的对老公说，如果你嫌弃我女儿，我把她带走，我养她。
老公满脸诚恳，说，丽丽为了生孩子落下毛病，我怎能嫌弃她。
他低下头，又小声嘟囔：只因为家里没钱了，吃喝都成了问题，心里烦才惹哭了丽丽，我不会离婚。
我妈把俩个孩子照管好，劝我不要耍小孩子脾气，要体谅吕涛的不易，看在孩子的份上，也要好好活着。
爸妈临走时，留下500元钱，还把女儿带走帮着照看些日子。
4
老公看着这个家，只靠几亩薄地，难以养活一家人，就死皮赖脸的跟同村一卖电视的村民，学习按装卫星天线。
好心的村民知道我家的困难，就同意让老公跟他去学。
老公学会后，就骑着自行车去县城进货，走街串巷，给需要的用户安装。
由于老公服务态度好，价格公道，方圆几十里的村庄，都让他安装卫星天线。
生意好了，我们的生活慢慢也变好了。
老公不在家的时候，婆婆偷偷来照看两个孩子，街坊邻居们也拿来她们家孩子不能穿的旧衣服，旧鞋，给我的女儿穿。
可以说，我的两个孩子是穿百家衣长大的。
大嫂见街坊邻居这么照顾我，她没再阻止婆婆。
夏天来临，下肢不能站立，我就坐在地上用两手撑地，身体一点一点的往前移动，还能去院里的简易灶台烧火做饭。
到女儿小上学时，我已能拄着拐杖站立了，能慢慢走动，虽然腿还迈不开，但能站起来走一厘米，我也高兴的想要跳起来。
2010年秋，老公用他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把我们住的三间危房翻新了，我们住进宽敞明亮的砖瓦房。
随着卫星天线的饱和，老公没了生意，便跟着别人一起外出打工。
我和女儿，儿子相依为命，女儿小小年纪学会了做饭，洗衣，还哄弟弟玩。
通过我不断的康复训练，我渐渐放下拐杖，能像鸭子一样摇摆着走路了。
只能慢慢走，只要心急快一点，就会摔倒。
5
2020年，女儿考上了大学，儿子考上高中，家里的负担更重了。
现在家里只剩下我自己，村里有种银花的农户，70多岁的老太太还去摘银花，我也不甘落后，开着自己的电三轮，去摘银花。
来到银花地，雇主吓得大声问我：你行吗？
我笑笑说：我拿着带轮子的小凳子呢，坐着摘，没事。
虽然别人一上午摘4、50元，我只摘10元，但是我非常开心。
我终于能挣钱了。
作者：瑞菊
题图：《胜男在农村》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