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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人,赶着要早起,另一些人,卸下所有的劳累,夜晚才刚刚开始。而后一种人,脑海里除了久久的疲倦和困觉,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去想。

1

2020年末,辗转于银川。

我开始的第一份兼职工作是粥店服务员。粥店名叫“伊粥缘”,偏广州口味,除了做各式甜咸粥之外还有各式粤菜,尤其是干锅鱼做得清香扑鼻。临近年关,不大的店面几乎人满为患。

这是一家夫妻店,店里的员工除了雇佣的三个厨师以外就是老板一家。因着人多,老板的6岁女儿、母亲和岳母都来帮忙。加上我这个小时工总共9个人。两个老人负责后厨清洗碗筷,老板负责采买新鲜食材和招徕顾客,老板6岁的女儿乐乐和老板娘负责收银。

早上和中午我负责的工作是清洁地面卫生加给顾客上菜。

正值饭点,三个出菜窗口“叮咚”响个不停。厨师每做好一份就会按一下铃,同时将出菜单递过来。听见铃响,我火速冲过去,跟厨师对了出菜单,需要备勺的备好羮勺,走到菜品对应的餐号顾客右手边,出声:“打扰一下,这是您点的XX,请慢用。”见顾客点头或者没什么反应了再上下一道菜。

跟顾客说的话术是老板提前跟我嘱咐好的,每一个字都不能错。说“打扰一下”是防止一下子吓到顾客,顾客惯性转身打翻菜盘,说后面的菜名则是防止上错菜品,可以及时更换。“请慢用”则是礼貌性用语。

看似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囊括了很多餐厅文化,刚开始我还说不习惯,尤其是端着汤碗对着陌生人如此大声地说话。还有客人问的诸多关于哪个菜品好吃之类的问题,我都回答不出。反观另一边,年仅6岁的乐乐堪称从容不迫了。不仅算账利索,口齿清晰,面对偶尔有顾客的刁难性问题都能够应对自如,赢得了顾客的一致好评。

下午顾客少,乐乐全权接替了我的上午的工作,我被派去后厨帮两个老人清洗餐具。

窄窄的后厨大概有三十平方米左右,右手边靠门划了一块地方做清洗餐具用,其余的都是厨房。厨房从左到右依次是菜品师、面点师和粥品师的工位。菜品师是个比较开朗的男生,烹煎炸煮动作娴熟。面点师是89年的女孩,巧手一翻便是一只小鸟或者一朵花。粥品师是瘦瘦高高的回族男孩,眉间带着时下流行的忧郁美,也不多话,认认真真地熬着粥。

老板的母亲袖子挽的高高的,也没戴手套,双手戳在油污里费力地洗刷着餐具。见我进来,并不叫我碰油污水,让我帮忙递一下碗筷并对碗筷进行擦干消毒就可以了。慈眉善目的老人,有着奶奶的善意。悄声提醒我:“待会我儿子和媳妇进来的话,你就这边洗一下碗,别让他们看到。”我同样悄然回答她:“好的谢谢奶奶。”候鸟般迁徙的冬日里,有股暖流从我心间淌过,暖洋洋的。

尽管9个人马不停蹄地忙,仍然忙到了九点钟。老板娘叫我清洗下污水车就下班。看着眼前泛着油花冒着难闻气味的污水车,我一阵作呕。远远地其他人都开始用晚餐了,老板娘大声地冲我讲:“快点洗完一块过来吃饭。”

我紧紧地攥着拳,怒气翻涌,真想骂句脏话走人。可想起自己都坚持一天了,我默默地闭眼又睁眼,一股脑地把怒火压下去。先把污水车里的固体垃圾清出去,然后把装满污水的污水箱扛出来倒进下水池,再用长刷蘸着肥皂水刷污水箱和车壁,最后用清水冲干净。做完这一切,都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我仔仔细细地清洗完双手,饥肠辘辘的胃和满腹的恶心开始跟我作斗争。犹豫了五分钟,我决定过去吃饭。

其他人都已经吃的差不多了,远远地坐在一块聊天。只有老板母亲和面点师还在餐桌边慢慢咀嚼,见我过去,面点师不动声色的换了个位置。旁边的位置上,一只小碗,满满地盛了各式菜。老板母亲冲我眨眨眼:“快吃吧,我帮你夹的。我们顺路,一起回去。”

等到公交车的时候,腕间的表指向夜里十点。老板母亲的车来了,她蹒跚地爬上去,有点依依不舍:“你明天还来上班吗?”

“我明天不上班了,奶奶再见。”我冲老人摇摇手,眼圈有点红。自此,再没见到这个善良的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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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我开始的第二份兼职工作是电信客服。

上班的地点离我住的房子不远,而我的拖延症总是让我踩着点出门。于是一路顺着马路狂奔后,抵达办公室时往往赶上负责人正在点名,或者刚巧点到我的姓名,我一边手忙脚乱地扯下口罩一边大叫:“到!”,常常引来一阵善意的哄笑。

我的工作内容是打话费包。负责人递给我一份密密麻麻的客户名单,要求我挨个打下去,遇到有意向的就及时跟进并发到群里,不会的问题可以跟杨子沟通。

我以前打过不少电话,心想干这个工作还不是手到擒来。于是我自信满满地开始了我的客服生涯。结果刚打第一个电话就被泼了一盆凉水,对方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不等我说完就粗鲁地打断了我:“行了行了,别说了啊,再别烦我。”

听到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我五味陈杂,一时有点发懵。一边的安徽小姐姐见状安慰我:“没关系,我都被人骂过好几回了。习惯了就会好。”

可并不是习惯了就会好,打话费包全靠运气,还取决于自身的应变能力和口头表达能力。接下来的第二个第三个一直到第十个电话,我都没能销售出去一个话费包,骂挨了不少还有刚拨通就被粗鲁地挂了电话的。幸好其他人也没能销售出去一个话费包,我内心才稍安。

这个小公司的员工气氛很好,大部分是干兼职的95后小姑娘,干正式工的则是85后90后的年轻妈妈。干兼职的包括我都是抱着干一天拿一天工资的心态去干的,干正式工的年轻妈妈则因为有了孩子和家庭,能感觉出她们打电话时候的用力和拼命。

可能对我们来说,只是一个小小的客服工作,干不好了再换就是。但对于文化水平没有我们高,再加上休产假照顾孩子耽搁在家庭的那几年,几乎与社会半脱节的年轻妈妈们来说,客服工作无疑是她们最好的选择。多打一个电话可能就意味着有多给孩子买一罐营养品的可能。

因此下午的时候,我们这一群95后姑娘就见识到了年轻妈妈们的爆发力。被指名要帮助我的杨子就是这样一位年轻妈妈。她大概30岁左右,靓丽的眉眼间带了岁月的风霜,但淡淡的鱼尾纹并影响不了她自带的温柔多情的气质。她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似跟顾客拉家常似的娓娓道来:亲近、平和而温情。

一下午的时间,她就推出去四个话费包,还不算上跟她预约好的明天要去办理业务的顾客。彻底震惊了加在一起一下午也没销售出去四个话费包的我们五个95后。可是愈着急愈销售不出去。

有人带头,整个办公室的气氛彻底被调动起来。谁也不落后于谁,远远都能听到我们这边堪称吵架似的声音。可是因着结果并不太满意,因此到第一天快下班的时候,我们就收到了老板的通知:对当日没有销售出去话费包的员工,执行一天50块的底薪,打出去一个就有100块,多出一个每日底薪加15块。

人人都惶然起来。身在外地,来回坐车加上一日三餐,即使是坐公交吃最便宜的饭菜50块也剩不了多少。

无声的硝烟无声的竞争,办公室再不复言笑晏晏的样子。

等我终于干够7天辞职时,算一算,我销售出去5个话费包。而5个95后早已走的只剩我了,只有年轻妈妈们还在坚持着。

3

在58同城上刷了半天,我确定了一个医院锅炉消毒工的兼职工作。

跟老板确认好上班时间地点后,我开始了我在银川的第三份兼职工作。

去的医院是宁夏人民医院。夜晚的风有点凉,远处的灯火摇曳着,我从出租车上下来,站在医院的标识灯下面,跟老板发了信息。

在冷风中吹了三十分钟后,老板才姗姗来迟。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小伙子,说话干脆利索,简单介绍完工作内容和要求后,就带着一行一起干这个的算上我4个兼职工,进了楼。

医院楼道里到处都充满着消毒水的味道,骨科走廊里等待截肢的病患一路目送我们上了顶楼。

工作地点在顶楼,不同于室外的寒冷,刚进走廊,我们就被一股高温喷了一脸。

迎出门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医者。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我平日崇敬的医者,却是以如此尴尬的身份。

医生们都很客气,贴心地帮我们买了农夫山泉和可乐,这是在之前的兼职生涯里从没遇到过的。

进锅炉消毒室要换防护服和备用衣服。用碱水清洗并消毒过的衣服都很干净,我挑了一件深绿色的短袖,草绿色的宽裤子,外面罩上防护服,戴好帽子、口罩和手套,脚上再套上鞋套。站在镜子旁,显然我也变成了爸爸梦寐以求想要我成为的一位医者。

我们要清洗的是钢制担架和放置担架的滑轮车,以及病床栏杆。使用了一段时间的器具很多都有了锈点,我们要把它们放到高温的锅炉里面加热半小时,趁着热气未散快速擦去锈迹和脏处,然后拎到水龙头下冲洗干净,一一擦干后,再涂上润滑油和防锈剂。

擦洗的过程是最费体力的,为防热气散掉器具擦不干净,我们要蹲坐在足有60度高温的锅炉前,一点一点地抠擦上面的锈迹,任何一个地方都不能放过,不然会被要求重新返工。

因为担架比较大,为了节约空间和提高效率,我和除我之外唯一一个女生一组。女生是回族姑娘,银川本地人,她和他男朋友一块来的。她做事有一股狠劲,等任务分配好她就像男生一样一屁股蹲下去。

蹲到一半,只听一声奇怪的声音传出,她脸涨红了,半天没说话,也没继续往下蹲。索性只有离她近的我听见了,其他人都没注意。瞧见她难堪的样子,我悄悄挪过去,问她怎么了。她脸红红的,说可能裤子扯破了。

反复清洗的衣料很不结实。再加上女孩有点胖,穿的是一件比较小的裤子,这一蹲,屁股扯开一长条口子,里面的内裤清清楚楚看得见。

“怎么办啊?好丢人。”女孩囧地要哭。

“幸好你穿的防护服比较大,不注意的话看不见。你悄悄挪出去换了,也不用跟老板说。我跟你出去的话惊动男生往你这边看就不好了。”我安慰她。

她出去换了,没事人一样进来。很快就投入了工作,仿佛发生刚刚那一幕的并不是她,令我自愧弗如。

清洗工作比我想象的难多了。看似干净的钢架,实则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藏着许多污垢。负责接待我们的医者给我们做了示范,擦干净的钢架泛着一股银色的亮,而没擦干净的钢架则颜色闷多了。

医者工作一丝不苟,检查的很详细,我们一组蹲着擦了半小时就在高温的烤炙下头晕眼花,站起来时差点晕了过去。堪堪扛到医者身边时就差点撑不下去。医者戴着手套的手蹭了一下摇摇头就叫我们去返工,又亲自给我们示范了一下应该擦到什么程度才算合适。

我们认命地扛回去继续擦。不过由于我们很快就掌握了擦的技术,接下来的工作就进展快了好多。

但就是我们一行人铆足了力气拼命干,等到收尾工作的时候还是也已近凌晨三点。

消毒间没有拖把扫帚这种基本器具,之前的不能用早已丢掉,再去买也凌晨也没处买。

看着半旧的窗帘,我们灵机一动。在经过医者的同意后,我们拆下了半旧的窗帘,拧成一股绳,就变成了收尾的拖把。

四个人弯下腰去,一人占据“绳”的一块,两手着绳,一齐开始推水拖地。感觉到团结的同时,也很心酸。我没想到的是,体力劳动者的工作会是这么苦:咬牙再咬牙,健康算得了什么,苦脏累又算什么,只要能活着。

凌晨四点下班的路上,我想起了那篇《凌晨三点的洛杉矶》。两种人,两种不一样的心境和情怀。一些人,赶着要早起,另一些人,卸下所有的劳累,夜晚才刚刚开始。而后一种人,脑海里除了久久的疲倦和困觉,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想想。

在新年的前一天赶回家之前,我又干了西餐店服务生、料理店服务生、快递分拣等各种兼职工作。躺在久违的床上时,仿佛灵魂终于回来了。漂泊多日后抵达的小房间,给了我亘久的温暖,是故乡和家的味道,我安然入眠。

文 | 阿黛

作者简介:女,汉语言文学毕业,喜欢写作,干过各种各样的兼职,喜欢旅行喜欢看书,因为经历过打工的苦所以更知晓劳动人民的艰辛,加油,打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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