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职 业 故 事 -
通过这件事，我渐渐清醒，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不再想那些我够不着的东西，继续打工，每天高高兴兴地上班，每个月拿到手的那一两千块钱，才让我踏踏实实的心安。
2018年的8月份，我在手机里看到了一则很吸引眼球的广告，考个消防工程师证，这辈子衣食无忧。在我浅显的认知里，不管哪方面的工程师，都是一种高大上的光环，于是带着好奇心填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没过三分钟，就有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和我进行了长达五分钟的交流，电话里那个女孩说，考了这个消防工程师证，不用坐班，可以挂靠出去，一年挂靠费八万，三年二十四万。这些话极富吸引力。
这些敏感的数字，让我感到眼前豁然一亮。我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啪啪响，一年八万，三年二十四万，对我这个一个月挣一千五百块钱的打工者来说，那可是十三四年的劳动成果。
我对女孩提出了我的疑问：学历低，恐怕考不了吧？
女孩说她们是一个北京的培训机构分校，地址在沈阳，是针对我们这些学历低，没有系统学习方法的人专门设立的，会有老师做系统的培训学习，他们会负责我们报名。现在离考试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如果想考下这个证，就赶紧抓紧时间报名学习，而且剩下的名额已经不多了。
我问她们这个培训费多少钱？她说九千八，但这个钱有培训费，还包括考完证后，学校负责签合同挂靠。
我想了想，为了稳妥起见，决定去沈阳分校亲自看看，因为那毕竟是我半年多的工资。
第二天，我就和老公去了沈阳分校，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业务员接待了我们，客套两句就进入了主题，说的话和打电话的女孩一模一样，他还说这个证的前景是非常好的，国家对消防安全的重视，使这个证的价值越来越高。
看学校的规模也不小，有十多个用玻璃隔断的办公区域，每个办公区里都有男孩或女孩在打电话，而且学校承诺我可以连考三年。如果考不过去，学校可以退我百分之九十的学费。
我当时根本没考虑，这个培训学校的水有多深。只天真的听到他们说的耀眼光环。当即和老公决定，和学校签下了一式两份的协议，并交了九千八百块钱的学费。另外又交了一千块钱的三年报名费。
回到家的当天晚上，我就进入了他们的网上教学，开始激情澎湃地进入到学习中，并辞掉了工作，一心扑到了只有两个月的学习时间里。
两个多月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学校通知了我考试的时间，当时交报名费的人说，因为我的学历不够，公司通过一个长春的消防公司给我报的名。那一千块钱的报名费就是这个公司收的，我信心满满地去参加考试，可这次考试并没有让我金榜题名，一共三科，每科七十分及格，每科我都只考了三十多分。
成绩下来后，学校打来电话说让我继续学习，明年再考，可以连考三年。事已至此，只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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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开始进入到学习中，除了吃饭睡觉，就坐在电脑前听课，背那些公式和距离，每天都沉侵在消防知识的海洋里，因为年龄大了，离开电脑就把刚背的东西忘得一干二净。
我对考消防工程师证的决心，虽没有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也有种孤注一掷的感觉。除了必须要办的要紧事，简直是足不出户，把全部精力都用到了学习上。
转眼，到了十月份，再有一个月就可以参加考试了，这时，我接到了学校自称是陈老师打来的电话，核实了一下我的身份信息，说在给我报名。
我感到有盼头了，心想再熬一个月就能见亮了，在日历上每天看着离考试的日子一点点临近，心里更是期待。
2019年的11月份，就在我信心十足地往起跑线冲的时候，学校突然打来电话给我按了暂停键。说今年国家调整了考试地点，我的信息不符合外地考试的要求，没有给我报上名。
当时真有种当头一棒的感觉，这一年的学习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和工夫，一年的时间何等的煎熬，可一个电话打碎了我所有的憧憬。
我问他们是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他们说没有了，名单都已经公布了。
我气得说：“你们这不是在玩人吗？我这一年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学习上，什么也没有干，眼看要考试了，你们说没给我报上名，那你们还收我们一千块钱干什么？你们不承诺说这三年你们负责给报名吗？”
打电话的女孩辩解说，这些和她说不着，有问题可以和售后部联系。她只是负责通知的，我气冲斗牛，决定去沈阳分校亲自理论。
第二天，我就急不可待地去了沈阳分校。分校的一个钱老师接待了我，看着我满脸怒气，她先给我倒了一杯水，微笑着听完我的诉求，说了声对不起，说她们也没有想到今年国家的政策突然变了，让她们也措手不及。没有给像我这样学历低的学员报上名，这是他们的责任，我们的合同可以延续一年，并保证下一年肯定给我先报，一定给我报上名。
事已至此，看着钱老师诚恳而又温和的态度，我只能认倒霉妥协。
我让她们给我签了一个协议，如果再给我报不上名，就把一千块钱的报名费和学费钱退给我。钱老师满口答应。
回来的路上，我很沮丧。白费劲学习了，而且随着年龄的越来越大，我的记忆力已明显大不由前，本想抽身出来不考了，但还不甘心，何况还有一万多块钱的学费在那压着。反过来一想，干什么容易呢？考大学还得十年呢，咬牙挺着继续学一年。
回到家，老公劝我：“别学了，这么大岁数了，那么痛苦，何必呢？”我咬牙说：“开弓没有回头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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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我又一年什么也没有干，继续重复着上一年学习的节奏，几乎又一门心思的学习学习再学习。
2020年考试的时间又到了，可学校迟迟没有给我打电话，通知我报名的事，眼看着离考试只有二十多天的时间了，我赶紧给学校负责我的老师打电话询问。
负责我的老师已换成张老师，她却说名都已经报完了，在网上报的。
我大吃一惊，问她报完名怎么没通知我呢？她说都是自己在官网上报的名。我说：“我因为学历低在网上报不了，所以才交了一千块钱的报名费，委托学校替我报名。去年就因为说调整了考试地点没有给我报上名，我让学校还给我写个保证书。到头来还没有给我报上名，那我交钱干什么？”
张老师只是一个劲道歉，说是她们的失误，她可以和学校说一下，给我合同再延续一年。
我问今年报名没希望了？她说国家报名时间已经截止了，并重复了一句，说可以给我的合同延续一年。
我说：“你们总这样给我延续下去，我还有考的必要吗？国家一年一个政策，谁知道政策什么时候变挂？”这种不负责任的学校真是让人怒不可遏。
“你们给我退学费，我不学了。”
张老师说：“退学费可以，但不能全退只能退百分之三十。”
我问她：“为什么？”
她说当时签协议的时候，三年如果考不上，学校给退百分之九十的学费，我没有考三年。
我说不是我不考，是你们没有给我报上名。
“学校可以给你往下延续两年，等这两年考完试学校再给退百分之九十的学费。”
我气的肝疼：“那过年再给我报不上名怎么办？”张老师信誓旦旦地承诺肯定给我报上名。我说：“我没法再相信你们了，你们这样反帐的已经让我领教了，我就想退费。”
张老师说她先给北京总校报上去，看看能不能通融退费的事。我别无他法，只能傻等着。十天、二十天、两个月，我给张老师打了几次电话，都说已经上报北京总校了，让我别着急，耐心等待。我想他们是在拖。我决定再去沈阳分校看看。
就在我还没有动身的时候，一个自称北京总校叫李志华的人给我打来了电话，说他是北京总校的老师，听沈阳分校的老师说我要退学费，按照协议规定我只有考过三次试才给退百分之九十，但我只考过一次试，所以不能退费。
我说：“我想考，可你们分校的老师不给我报，这也不怪我呀？”
他说他们给我个建议，现在国家又推出了消防操作员，一级二级三级，一级和二级都可以挂靠，挂靠的钱比消防工程师也少不了多少，每年六万，也可以连续签三年，而且这个消防操作员没有学历限制，初中学历就可以考。每年的3月份，6月份，9月份，12月份都可以考，一年可以把所有的证考下来。考的知识也比消防工程师的知识浅。我报的这个消防工程师的学费可以转过去，但我还得再交六千的补考费。
让挂靠冲昏头脑的我，听那个李老师说的那么好，又动了心。但我不想再交钱了。钱既然也要不回来，那就再上一年当，万一能实现我的躺赚挂靠梦呢？
我问李老师考不过去怎么办。李老师说：“这个你放心，百分百让你过去，学校会把试题提前给到你们，你只要会从电脑上答题就行。”
头脑简单的我又一次相信了他们。但我说没有钱再交了。
他说和上面老师通融通融，看能不能让我先考证，等证下来我再交钱。
我心里大喜，觉得这个办法对我有利，证考下来，我认可交钱。就这样，他们让沈阳分校给我寄了几本消防操作员的书。退费的事又暂告一段落。
2021年3月份很快到了，当时李老师说在月底，我给李老师打电话，问考试的时间定在哪天了。
他说今年疫情，国家害怕疫情的传播，正规考试都取消了，现在还没有接到考试的通知，看样子应该延续到六月份了，让我不要着急，如果有消息会马上通知我，让我该学习学习。
3月份确实疫情有些严重，我又一次相信了他们的鬼话，宽容地想国家的法律法规，他们确实是没有办法。
转眼6月份又到了，我又给李老师打电话，他说疫情还挺严重，还是不能考，如果我实在着急可以考智慧消防，这个证是他们学校和当地消防部门挂钩的，学校负责委派到各个单位，这个证不用等，是企业和学校联合举办的，考完试两个月就下证，证下来就可以挂靠。但这个证每年有三万块钱的挂靠费，三年九万。比消防操作员少一些。
我被考证的事折腾得心力交瘁，就是一年一万我都认了，把学费给我弄回来就知足了，于是我说这样也行。
但他们还让我交钱，说这个证必须要再交八千块钱才可以给我转过去，可以马上参加考试。几年下来我也学聪明了，说什么都不能往里交钱了。
李老师坚持说，不交钱他们实在没有办法给我转。就这样我们僵持了一段时间。
7月5号，我决定再去沈阳分校看看，到了学校的时候，看见学校只有三个人在办公了。张校长在接待一伙人，有四个女人，其中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声泪俱下。
她说她们这是组团考证的，她报了名，让两个兄弟还有兄弟媳妇和她妹妹都报了消防操作员，可钱交了证却迟迟不能考，为了考这个证能将来挂靠，她兄弟媳妇都是借的钱，她希望学校哪怕不把她的钱退了她都认，但希望把她兄弟还有媳妇的学费给退了。她们还在供孩子上大学，哪怕不全退，退百分之八九十，她们也认了。
张校长安慰她们，会尽快和北京的学校沟通，或考证或退钱，尽快给她们答复，让她们回去等消息。
几个女人一个劲感谢校长，我在旁边呆呆看着，心里凉凉的，像掉进了冰窖一样。
有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和我加了微信，并把我拉进了一个名为消防操作员考证群。
送走她们几个后，张校长接待了我。我说也想退钱，让她和北京的公司沟通一下，可她说，我一次试没考，学校签的合同有规定，必须考过一次试后才可以申请退费，所以我只有考过一次试后才可以申请退费。
我说：“你们根本没让我考试啊？”
她说因为疫情，国家没有下达指令，这是国家的问题，一句国家的问题就压得我无话可说了。交涉无果后，我只能打道回府，还没到家的时候，我的嗓子就开始疼了。
又过了大概半个月的时间，群里发了一条消息，说培训学校的人在常熟被抓了，是网络诈骗。当看到那条消息的时候，我心说完犊子了，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之后，我果断报警，并把我的情况和他们一说。那个接线员让我等电话。我的心里稍稍安慰了一些，觉得有警方的介入，也许事情能有点希望，还能追回点损失。但事情已经过去八个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不过我已经不再惦记这个事了，不想什么挂靠躺赚，也不再做那个白日梦。
通过这件事，我渐渐清醒，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不再想那些我够不着的东西，继续打工，每天高高兴兴地上班，每个月拿到手的那一两千块钱，才让我踏踏实实的心安。
我知道，这才是我实实在在最应该去做的事情。
文|韩素贤，青年作者。
图|《正义的算法》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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