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富到贵再到雅，可以说是国人在新世纪不断追求的梦想。这些都是美梦，且对于有些人来说已梦想成真。尽管如此，这些美梦也许是朦胧不清的，意义遮蔽的。它们仍需解说。
■ 文 | 彭富春
人都有他的梦想，且不同的人做着不同的梦。但在二十一世纪，中国人也许都做着相同的美梦。
中国人的第一个梦想是富起来。多少年来，人们过的是贫穷的日子。不仅如此，而且由于思想的禁锢，人们也只能过贫穷的日子。但现在人们敢于言富，要创造和享受财富。
当前虽然有一部分人仍然有衣食之忧，但大多数人在不同程度上走向了富裕的生活，更有少数富翁积聚了天文数字的财富。富起来的梦想已经改变了中国人的一般思想，不仅在日常生活中金钱的意义不是消极的而是积极的，而且在法律意识上私有财产的保护的观念也得到了强化。
当中国人富起来之后，第二个梦想是贵起来。富起来主要是对于物的占有，而贵起来则主要是人自身的提升。因此贵就是超出贱，就是获得高贵的身份和地位，并由此具有尊严。贵起来的梦想促使人们有更强烈的社会意识，也就是关于自身权利和义务的公民意识，并由此去追求在社会整体中与自身存在相适应的位置。这样一种梦想的追求，集中地体现在各种广义的政治活动之中。政治活动作为权力的分配和运用正是贵起来的典型活动。
在第二个梦想的同时，中国人的第三个梦想就是雅起来。雅与俗相对，是对于粗俗的、野蛮的和毫无教养的克服。一种雅致的生活包括了很多方面，从衣食住行到人格情怀，从言谈举止到人文修养等等。在这所有方面，人自己和生活表现出一种格调和品位。它是超出世俗的，并力图表现出个人化的独特的情调和风格。雅起来正推动部分富人和权贵尝试新的生活方式，如西装革履，出入高档会所，打网球或高尔夫球等，甚至去画廊和音乐厅等。
从富到贵再到雅，可以说是国人在新世纪不断追求的梦想。这些都是美梦，且对于有些人来说已梦想成真。尽管如此，这些美梦也许是朦胧不清的，意义遮蔽的。它们仍需解说。
解第一个梦想，富起来。富不只是物质，也是精神。国人现在所理解的富只是物质财富，不是精神财富。因此当人们在物质方面开始富有的时候，精神方面却发生了贫困。在这样一个社会剧烈变化的时代里，旧的精神家园已经破坏，新的精神家园却尚未建立。
人们生活在虚无主义的世界里，没有精神支柱、理想、信念。于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丧、民风不淳、官场腐败，如此等等。针对这种情况，现在关键的问题是，人的精神要富起来。国人不仅要继承传统文化的优秀遗产，而且要接受全人类的文明成果。更重要的是，国人要用自己的大脑创造出属于自己时代的精神财富。
解第二个梦想，贵起来。贵不只是身份，也是灵魂。人们大多将高贵只是理解为高贵的身份和地位。当人们处于低贱的时候，他们追求高贵；当人们位于高贵的时候，他们轻视低贱。于是高贵和低贱之间总是充满了矛盾，如官和民、富人和穷人、城里人和乡下人的矛盾。
但一个人真正的高贵既不在于天生的贵族血统，也不在于后天所获得的高人一等的地位，而在于其灵魂的纯洁和高尚。一个高贵的人并不蔑视低贱的人，相反前者对于后者充满了关爱、同情和怜悯。作为一个具有爱心的人，高贵的人要让所有的人在社会整体中具有自身的尊严，获得正义和平等。
解第三个梦想，雅起来。雅不只是外在，也是内在。目前一些人所追求的雅的生活方式不过是崇拜时尚。因为欧美往往是时尚的发源地，所以崇拜时尚就变成了崇拜欧美的生活方式。但这种生活方式又大多失去了其内在意义，而只是外在化和表面化了。
因此人们对于“品位”的向往蜕变为对于“品牌”的向往，对于“格调”的张扬转化为对于“高调”的张扬。在这种外在的雅致中隐藏着内在的粗俗。但真正的雅致完全是另外的情形，它在优雅的身体中显现出优美的灵魂。这个灵魂是由古今中外的一切真善美文化所培养、陶冶出来的。一个雅的人就是一个美的人或者是审美的人。
以上三解，惟愿国人之梦是真正的美梦。
本文原题《解国人之梦》，原载《上海国资》2005年第9期。作者系湖北大学人文社会科学资深教授，著有系列学术专著“国学五书”（《论国学》、《论老子》、《论孔子》、《论慧能》、《论儒道禅》，均由人民出版社出版与发行）。本文图片来源网络，标题为编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