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网易沸点工作室《谈心社》栏目（公众号：txs163）出品，每天更新。
被唱衰多年的华语乐坛，今年总算有了一些惊喜。
若是关注流行音乐，年度大事件要数，暌违六年，周杰伦发布了新专辑。
若是关注摇滚音乐，大致也能说出崔健演唱会等名场面。
但要论起说唱音乐，今年最出圈的却是——
“蛋糕吃不完我打包带走。”
歌曲的演唱者，骄傲地将“China No.1是我的title”写进歌词的女歌手VaVa，无疑是今年说唱圈最受关注的存在。
只不过，不同于往年的追捧，今年这份关注却来自外界的群嘲：
“好难听”“没营养”“尴尬死了”……
歌词中的“蛋糕”，也很快成为各大平台随处可见的笑梗，连同VaVa一起成为“尴尬”的代名词。
抖音兴起一波对VaVa的群嘲式玩梗 / 图源：抖音评论区
事实上，这句歌词中的“蛋糕”并非无中生有：
几年前，说唱歌手GAI在节目中描述中文说唱现状，希望将蛋糕做大，让更多的兄弟都能“吃上饭”。
只可惜，这块梦想中的蛋糕还没来得及做大，这一华语音乐新势力，就仿佛已经穷途末路。
粗制滥造的歌曲，矛盾重重的圈子，层出不穷的负面新闻，中文说唱，前路何在？
01
开始即巅峰
2017年，爱奇艺推出一档以中文说唱为主题的综艺节目——《中国有嘻哈》。
在当年满大街都找不出10个听说唱音乐，主流乐坛上“查无此声”的情况下，这档节目仅仅用了一个夏天，就把这一边缘曲种，从地下带上大众舞台。
无数观众从这里了解到：说唱，是一种正儿八经的音乐风格。
这种风格，是一种曲风上的离经叛道，它“拒绝”固定的节奏，在饶舌的炸裂间，破坏一切循规蹈矩。
更关键的，它是一种态度。
被挂在嘴边的“real”似乎彰显了说唱者的人生准则，看不惯就“diss”的行为举止，让说唱者显得如此不羁，却又异常契合当下年轻人向往的表达方式。
十二期节目总播放量超过27亿，社交媒体产生了71亿阅读量;
“SKR~”成为当年的热词，“你有freestlye吗？”也成为沿用至今的社交流行语。
《中国有嘻哈》的爆火，猝不及防又声势浩大。
节目带动了整个说唱圈的发展，说唱歌手在短时间内接连迅速崛起。
诸如GAI、刘聪、Jony J、小鬼、乃万、马思唯等逐渐走向娱乐圈头部，老舅甚至已经不止一次登上春晚舞台。
这一音乐形式同时成为了流量密码，《黑怕女孩》《说唱听我的》《说唱新世代》，以说唱为主题的综艺节目接连推出。
即使是其他类型的综艺，也充当了引流的作用——
年轻人不一定看过《青春有你》，但大多都会哼一句“淡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
即便仅仅从抖音流行bgm看，说唱的爆火也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近几年常常出现在热门视频里的背景音，就有《差不多先生》《野狼disco》《百变酒精》《I don’t wanna see u anymore》等知名说唱歌曲；
“我是百变酒精不是百变小樱”也成为人人传唱的歌词。
其中老舅的《野狼disco》，直接拉开文学艺术领域的“东北文艺复兴”，掀起了地域文化的现象级浪潮。
一切看起来似乎欣欣向荣。
但爆炸式增长的背后，中文说唱的危机已经逐渐显露。
如今观众怀念第一季《中国有嘻哈》，因为选手实力强，传唱度高的歌曲多。
可近几年，说唱综艺的评分越来越低，艺人的创作愈发粗制滥造，高质量的作品也是凤毛麟角。
以至于这个夏天，《中国说唱巅峰对决》几乎把大热的说唱歌手聚集一堂，却再难敌从前的热度，唯一出圈的却是“香菜”和“蛋糕”这样惹人发笑的歌词。
VaVa在节目中的freestyle歌词：“香菜我香菜，我就爱吃个香菜。”
另一方面，说唱艺人层出不穷的负面新闻，也让说唱音乐的口碑大打折扣。
第一季的部分选手与评委，如今已经消失在大众面前，节目音乐总监刘洲，甚至在2019年因侵占罪被警方拘留。
前段时间，《中国说唱巅峰对决》小卡事件引发热议。
曾经最看不起“爱豆”的说唱歌手们，如今参与节目展现人气的方式，竟然是饭圈最常见的“比选手小卡的销售量”，甚至有粉丝高价炒作人气选手的小卡。
“又当又立”的行为，无疑再次挫败了说唱界的声誉。
曾经有过“爱豆别来节目沾边”发言的GAI，如今是小卡销量第一
中文说唱出圈的第五年，一切都仿佛走向不可控的方向。
02
说唱何以变成低幼饶舌？
抛开外部因素不谈，说唱音乐想要站稳自身在华语乐坛的位置，最核心的还是要持续创造质量有保证的音乐作品。
一般来说，一首好的音乐作品要在形式与内容两方面达成统一。
中文说唱的现状，恰恰在这两方面的弊端都比较突出。
曾经的地下说唱时代，rapper创作的歌词更多指向来自边缘与底层的反抗。
“圈地自嗨”的状态，让歌词中夹杂着大量赤裸的物质追求，个人的情绪宣泄，骂街与脏字也是频频出现。
当从地下转为地上，从边缘走向舞台中央，被纳入主流的同时，势必要进行一定程度的改造。
根据网易云音乐发布的《2022中文说唱音乐报告》，2016年至2021年间，网易云top500歌曲中，说唱歌曲中的脏字，比例由21%下降至4%，“金钱”“豪车”等名词数量显著减少。
图源：网易云音乐《2022中文说唱音乐报告》
但是，仅仅通过换词换句，抹平歌曲的棱角，让“diss”变成“peace”，并不是人们对说唱所期待的。
反叛、不羁的气质，自由的表达，能表现出态度的东西，才是说唱恒久不变的核心。
《中国新说唱2020》选手MACOVASEAS坚称嘻哈的本质是“耍”
只是，既然出身边缘，此时站在主流的位置，这种气质似乎更应当表现为：
为与曾经的自己一样处于边缘、弱小、被忽视的人物发声，为那些不入主流但默默存在的思绪发声。
反思现实、表达情感。
《说唱新世代》导演严敏接受采访
事实上，以这种宗旨拍出的《说唱新世代》，在豆瓣中评出了高达9.1的分数，位列所有说唱综艺之最。
足以见得，这也正是听众对中文说唱发展方向的期待。
但反观如今大批量产出的说唱歌曲，不少作品仍在金钱、美女、地位等话题里打转。
过去表象的追求被强行包装一番，冠以“real”“梦想”等名号。
以近几年传唱度较高的歌曲《经济舱》为例，它用飞机的升舱，预示人生的升阶，面对命运的高低起落，人生的起起伏伏，不言败，不放弃。
立意似乎足够，但歌词仍逃不过浅薄的叙述，始终透露着“没钱就是没面子”的意味。
《经济舱》歌词
而在形式上，规模的迅速增长和流量化的生态，也使得说唱歌曲的质量难以保证。
横空出世的《中国有嘻哈》，耗尽了华语说唱圈本就不丰富的资源，往后的说唱节目再难有这一季的歌手、歌曲质量。
制作模式尚不成熟，说唱文化仍待发展，优质作品在种种快节奏之下，也愈加难以产出。
有时候也常能看到一些作品虽然题材不错，或者技巧性很强，但并不好听。
就如在最新的《中国说唱巅峰对决》里，老舅的作品《你也是个rapper》，歌词针砭时弊说唱圈乱象。
但副歌部分“你也是个rapper，他也是个rapper，你们都是rapper，我可不是一个rapper”这样近似绕口令的说唱，实在难以和“佳作”二字挂钩。
短短四句话出现了11次“rapper”（capper） / 《你也是个rapper》歌词
也正是在这种创作氛围下，中文说唱逐渐走向低幼饶舌的困境。
内容充斥着“香菜”之流，形式上又难以沉淀形成审美突破，听众曾经对说唱巨大的期待，也随之落空。
去年音乐人丁太升曾批判VaVa歌词质量差，引来网友对他的一片骂声。
而今年，舆论的风向却180度大转变：“欠丁太升一个道歉。”
当说唱音乐一再“退步”，观众也终于失去了耐心。
03
中文说唱，
不是只有这五年的辉煌
有趣的是，今年周杰伦发布新歌《最伟大的作品》时，一部分网友的评论却指向了说唱：
“原来不说脏字不diss，也能做好rap。”
事实上，主流歌坛中为人熟知、蕴含说唱元素的流行歌曲，并不如想象般稀少。
就如周杰伦。
早在2000年，第一首中国风说唱歌曲《娘子》，单用“瘦马”，“漂泊”，“三两银子”简单几个字眼，就营造出荒凉的场景氛围；
被誉为“一响就上台颁奖”的《夜曲》，用老式唱片机的磁卡音将听众带入场景，娓娓道来这段“死去的爱情”，成为情绪说唱的代表曲目。
题材方面，也极为广泛。
反映战争、民族等元素，《逆鳞》《止战之殇》《本草纲目》是不得不提及的经典；控诉社会乱象，也可以有《懦夫》《四面楚歌》这类的作品。
《止战之殇》
此外，千禧年初的说唱歌手宋岳庭，也是中文说唱绕不过的人物。
短暂的生命时光里，他经历了童年父母缺位、异国孤身漂泊、朋友背叛、被栽赃入狱，音乐才华刚刚显现，却得知身患骨癌，最终在23岁时告别人世。
他的遗作《life’s a struggle》，至今仍是说唱人心中的圣经。
歌曲虽然也有金钱、权力等赤裸裸的追求，但更多表现的是在社会底层艰难生存后的感悟，对现实的反思，对欲望和人性的挣扎。
VaVa也正是在《中国有嘻哈》中演唱了这一歌曲，才被冠以“中国第一女rapper”的名号。
甚至中国摇滚乐的先驱崔健，早期的说唱作品《不是我不明白》配合着摇滚、爵士等元素，歌曲的编排在今天都显得不过时。
内容更是表达着改革开放初期，社会的巨大变迁，对人们精神造成的困顿和迷茫——
不是我不明白，是这世界变化太快。
《不是我不明白》歌词
诸如此类作品的存在，印证了中文说唱的无限可能性。
可如今再回看说唱音乐这几年的发展，实在令人唏嘘。
说唱仿佛越来越从一种音乐形式，变成“潮流”单品，成为一具承载流量的空壳。
提及它，普通人能够想到的，或许不是脍炙人口的佳作。
更多的，是玩梗般的一句“AKA饶舌王者”“你会freestyle吗？”；
或是在评论区看到碰巧押韵的留言时，回复一句“ok，你也是个rapper”。
我们当然不希望中文说唱就此沦于“造梗”的存在。
中文独具的文化意味、韵脚变换，与社会、情感、人性息息相关的主题，加之说唱独具一格的音乐形式。
如此背景下的说唱文化，理应丰满而蓬勃。
还是希望当这阵“说唱热潮”褪去，中文说唱能真正留下些历久弥新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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