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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水流年我自知(七)

——邓斌编年体自传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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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蕨棰声声

又是一个春三月,母亲带着我们去挖蕨。

蕨,一种生长的山野荒坡上的草本植物,含有淀粉的根茎,竹鞭一般纵横交错于地下。

挖蕨,首先应在长有蕨草处砍开荆丛,刨去腐叶,然后循序渐进掘地三尺,将蕨根从泥土中一束一束地扯出来。收获一捆蕨,往往需要开挖半亩荒地。背回蕨根子,还得放在溪水中反复淘洗,用十几斤重的蕨棰在青石墩上反复砸打,然后用大缸浸泡,用竹筛与包袱过滤,方能滤出供食用的蕨粉来。

蕨粉细细的,白白的,是我家乡一带春荒时节最宝贵的代食品。挖蕨、洗蕨、打蕨、滤蕨,每一过程,均是异常艰辛的劳动。

母亲讲过这样一个故事——

好多好多年前,天降黑雨,庄稼颗粒无收,人丁死去大半,有个农妇守着一群饥儿哭泣。那哭声撼天动地,牵动了菩萨的柔肠。菩萨化作凡间老妪,将一把精巧的小棰赐给饥饿的农妇。她说,山间有一种蕨草,叶片像鸟儿的羽毛。只需用小棰轻敲叶片,就有一种雪样的粉汁飘溢而出,一经烹煮,吃来又香又软,可供你母子聊度饥荒。农妇将信将疑走到山中,果见有草状若鸟羽,于是如法劳作,竟得收成。哪知那年除夕,菩萨再次乔扮察访,却见农妇的儿女们将蕨的粉汁任意抛撒,在地上铺成厚厚一层供其翻滚玩乐。问之,则曰:家藏神棰,此粉应有尽有,践之不足为惜。菩萨大怒,当即捻珠念咒,致使那粉汁入地三尺,潜藏到蕨草根部,小棰也突然膨大,变为沉重的蕨棰。从此,饥民必须掘地三尺,才能获得竹鞭一样的蕨根,经水冲洗,用蕨棰反复砸打,方可滤出可供食用的淀粉。一天辛劳累得腰酸背疼,仅够一人糊口……

母亲为了她的儿女,离不开那把沉重的蕨棰。

母亲诅咒故事里农妇的儿女糟践食物的恶习。她一边克勤克俭小心节约,一边没日没夜地挖蕨、打蕨、滤蕨。她企图挖走连年春荒,砸烂绵绵饥饿,滤出奶水一样洁白的蕨汁喂养后代。年复一年,蕨捆子压弯了她的脊背,蕨棰累瘦了她的双臂,蕨汁溅白了她的乌发;我就在母亲“嘭嘭嘭”的蕨棰砸打声中,走出瘦骨伶仃饥肠辘辘的童年,从山一般的母爱中品悟出大美与大爱的深沉。

“嘭嘭嘭”的蕨棰砸打声,永远伴随着我生命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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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5:初中初度

我的初中学校,位于离家六十里开外的红土溪集镇。

山的褶皱里,潜伏着一大片瓦接椽连的木屋。木屋紧傍弯弯绕绕的山溪,顺势搓挤成两条弯弯绕绕的长街。

镇子西南角,一幢白墙青瓦的平房,不时飘荡出琅琅的书声与歌声。随着铁锤击打钢钵的声响,百十号顽童村姑或上课,或下课,或开餐,或集合,在石磴子路面奔来走去,野性十足。其间有个十三岁的男孩,落落寡合,不苟言笑,粗布制服口袋斜插一支钢笔,裤子前后缀有三个补丁,足蹬裂口的布鞋,手捧砖头般的厚书,边走路边注目书上的字里行间,仿佛完全忘记了身在何处。——那就是我,我初中时期的“书虫”形象。

在初中,我遇上两位难得的好老师。一个是班主任兼教数学的谭老师,一个是教语文的童老师。朴素爽朗的谭老师本是农家之子,善于教书兼育人,对贫困家庭的孩子充溢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关爱。美丽的青春少女童老师则来自城市,她天性活泼,才情洋溢,教语文出神入化形象生动,更兼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很容易激发少年学子成才之欲望。

初中一年级,是我求学生涯中收获最为丰厚的一段时期。学校不仅开全了语文、数学等各门功课,还鼓励学生发挥专长学文学、美术、书法与各类科普知识。我因为酷爱文学与绘画,常得到相关教师的特别指点。入学不久,我的作文《一个家庭的变迁》,竟被童老师用毛笔抄录在大白纸上张贴着让全校师生品评。后来,她还将我的一首诗歌习作《少年心事》反复修改后谱成曲子,用优美的旋律将少年人的欢乐与梦幻、苦闷与惆怅、渴望与信念织进了春天的帷幔。

可以说,我一生向往文学并终于走上文学之路,最原始的起点就是在1965年红土初级中学的校园里。

我的文学启蒙者,就是那位后来被“文革”当作“黑帮”与“美女蛇”批得一无是处、体无完肤的童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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