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快要凌晨十二点了,我驾驶着大货车行驶在山间公路上。

跑完这趟车后,我要休息一段时间,因为妻子阿朵怀有身孕,离预产期没几天了,我得陪在她身边,等着我们的孩子出世。

山坡很陡,山路很弯。如果不是另外一条主干道因为泥石流暂时封闭,我又急着跑完这趟生意赶回家去,才不会走这条名叫盘头绳的山间公路。

这条山路除了出了名的不好走外,还是事故多发地段,特别是在夜里行车,经常有车辆出事,结果总是车毁人亡。

在这种陌生的山路上行车,我最多只敢加速到五六十码,同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地驾驶着;因为我心里非常清楚,万一走个神,货车冲出路基,等着我的不是悬崖,就是水库,我可还要等着见见我的孩子呢。

货车连着转过两个直角弯后,我忽然看到汽车灯光中出现一个人,背对着我,脑后扎着马尾辫,身上穿着长裙,在我的汽车灯光中悠闲地走着,身材苗条,体态轻盈。

虽然已经是五月的天气,但在山里,夜间还是比较凉的,我的车窗也只裂开一条缝。那女人只穿了一条长裙,不觉得冷吗?

更让我感到惊讶的是,在这样的山间公路上,看到一只野兔,或者发现一头野猪,都是平常事;但遇见一位孤身行走的女人,就太奇怪了。

我放慢车速,继续向前行驶。前面路上的那个女人,悠然自得地走着,甚至都没有回过头来看一眼。

我盯着那个女人的背影看,越看越觉得眼熟,等到了足够近的时候,看清楚她身上穿着的浅黄色格子长裙时,我的心一下子就狂跳起来。“咔——”我猛地一踩刹车,大货车响起刺耳的紧急制动声。

那个女人终于回过头来,二十出头的模样,精致漂亮的面容,大大的眼睛,皮肤在汽车灯光的照射下,雪白雪白的,会让人不自觉地想到“肌肤胜雪”这个词语。

“小……小满……”我的整个人像僵住了似了,喉节上下跳动了好几下,才吐出这几个字来,但声音轻得只有我自己才能听到。

那姑娘见我的车已经停下,就快步跑回来,一把拉开副驾驶室的车门,笑嘻嘻地说:“司机大哥,可不可以带我一程,我被一位无良的出租车司机丢在这里,我迷路了,你就带我到山下的小镇上吧,我会给你钱的。”

听到这个声音,我已经百分百的确定,她就是小满。

我的小满!

小满是我上大学时的初恋人。我们在同一所大学,同一个年级,但不同的专业;只是我们大学共有八千多名学生,就像漫天星河,两颗小小的星子要发生交集也是很不容易的。

我和她是在学校网的论坛上认识的。

大一暑假的时候,学校的论坛上出现一个很有争议的帖子,引得学生们争相发表各自的意见。我发现其中有一位网名叫“小满未满”的同学,各种见解都和我十分相近,就经常给她点赞。

她也很快注意到我,我们就加了好友,越聊越投机;后来才知道她是位女生。我的网名叫“冬至未至”,她就叫我冬至,我一直叫她小满。

等到暑期结束,大二上来见过面后,我们很快就发展为恋人。每当我们在一起时,总有说不完的话,总能感觉特别的开心,也总是感叹时间过得太快。

在大二的暑假来临之时,我们不想分开,就决定留下来一起打工,这样我们还可以继续在一起。

小满的爸妈很快发现女儿的变化,稍稍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学校里的事。她们家在省会大都市,爸妈都在事业单位工作,家境很好。

而我家在五六线的小城镇上,爸妈都是普通的企业职工,差距不是一丁点。她爸妈自然是极力反对,并要小满结束暑期打工,马上回家。

我和小满谁都舍不得分开,但她家里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我不想她为难,就劝她先回家一趟。

临行前,小满对我说,回家后,她会尽最大努力说服爸妈;如果爸妈还是不能理解,她会选择跟我在一起。

结果,她和爸妈谈崩了,哭着连夜离开家,打算尽快赶回学校,回到我的身边。

偏偏那天晚上有超强台风过境,大部分的列车班次停运,她只得乘坐出租车,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赶过来,却在半路上失踪了。

我打不通她的电话,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急得是快要疯了。同样快要急疯了的,还有她的爸妈。小满就像在这世上凭空消失了一样,就连警方也找不到她的任何消息。

小满的爸妈来学校里大闹,说我害了他们的女儿。我已经无心上学,发疯似的满世界寻找小满,却没有任何头绪。

警方要我们做好最坏的打算……

我已经不敢回想,离开学校后的两三年里,是怎么过的,我的灵魂和我的身体已经分离,灵魂跟着小满去了不知名的远方;我成了一具行尸走肉,身形暴瘦,二十五岁不到,看上去已经三十出头。

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劝我放手,还说这可能就是一个骗局,是小满的爸妈把她藏起来了,否则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找不到呢?但我知道,小满肯定不会骗我的。

我的爸妈跪在我的跟前,痛哭流涕,求我回心转意。

看着双亲渐渐花白的头发,我心如刀割;我也知道,除了小满,我的身后还站着父母双亲。

我抱着他们放声痛哭。

在我三十岁那年,在亲戚的撮合下,我和阿朵结为夫妇。

我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小满了,我把对她的思念深藏在心底,让她随着时光流转。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夜晚,再次见到她;更令我没想到的是,八年的时间,在她的身上竟然没有任何变化,她依然是少女模样,就连她穿在身上的这件长裙都没有变化,那是我用暑期打工的钱给她买的。

我只看到她背影的时候,就已经认出了她;可是我的变化太大了,我俩面对着面,她都还没有认出我来。

“司机大哥,可不可以啊?我就一个人,已经完全迷了路,都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而且我手机也没带。”

“小……小满!”我激动得大汗淋漓,用尽全力终于喊出她的名字。

“啊!”她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眼神从最开始的惊愕,慢慢地变成激动,再到最后竟然流露出无限的哀伤。

“你……你是冬至……你是冬至……”

其实,听到我叫她“小满”,她就认出我来了,因为这世上,只有我叫她小满。

小满猛地抓住我的右臂,放声大哭,“你……你怎么到现在才来……我盼星星、盼月亮,无时无刻都盼着你来解救我……你怎么不来找我……”她用的力很大,指甲都掐进我的皮肤里,好像害怕我会丢弃她,随时跑路似的。

我也激动到不行,泪水滚滚落下,用另一手抓住她的手腕,我也怕她会再一次突然消失。“这是真的吗?小满,我找到你了,这不是在做梦吧?”

小满伏在我的手臂上号啕大哭。“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我好害怕……我怎么也等不到你……”

我大哭了一阵,才努力止住悲伤,用双手扶住她的肩膀,问:“小满,我一直都在找你,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你,这些年来,你到底在哪里?你为什么一个人会出现在这里?”

我发现小满的手很凉,肩膀也很凉,感觉不到一点温度,估计她穿得太少受凉了,连忙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

“我……我被坏人害了……”小满刚刚止住的哭声,再一次爆发出来,放声大哭,似乎要把这几年所受的委屈和苦难,在这哭声中全都宣泄出来。

看着她哭得这么伤心,我心里也难过到极点。她失踪后,我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最大的可能就是那天夜里,她打出租车时,遭坏人算计了。

“那天夜里,因为有超强台风过境,我坐不到火车,只能打出租车赶去学校,在路上的时候,我不小心靠在后排座上睡着了,等我醒来时,发现身边座位上多了一个男人;而且出租车行驶在一条山间公路上,我记得去我们学校才二百多公里,根本不会经过山路,想打开手机看一下手机导航,结果手机被身边的男人一把夺下,他还对我动手动脚……”

当时,小满拼命反抗,还扯住前面司机的头发不放,那两个男人也吓坏了,在这样的山间公路上行车,稍有不慎,掉下山路会出人性命的。就把小满赶下车,把她丢在山间公路上。

我问:“你还记得那两个坏人的模样吗?”

“记得的,其中一个坏人的左边嘴角,长着一颗玻璃弹珠大小的黑痣。”

我说:“好,只要还记得坏人的长相,我一定要把他找出来,你被他们丢在山里后,难道你一直留在山里吗?”

小满说:“我手机被他们拿走了,背包落在他们的车上,身上一分钱也没有,而且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最主要的是,我受到惊吓,已经说不清我家的住址,只记得有个人叫冬至,对我很好;后来,山下水库边的人家收留了我。”

我的心已经痛得快要碎了,把她拥入怀里,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发,说:“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怎么就没有想到,你有可能被带到了这里!”

小满又哭了一阵后,止住哭声,说:“现在好了,我终于见到你了,冬至,你带我回家好不好?我们再也不分开,我们结婚,我要做你的新娘,我们永永远远在一起!”

我的手突然僵住,我想到了家里怀着身孕的妻子阿朵,还有我们即将出生的孩子。

当初在我得知阿朵怀上身孕时,激动得彻夜难眠,曾经暗中发誓,一定要做一个好丈夫、好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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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满敏锐地发觉我的细微变化,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问:“怎么了,冬至,你是不是嫌弃我被坏人欺负过,不要我了啊?”

“不……不是的,小满,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个最好的小满,只是……”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诉说,老天跟我开了一个这么大的玩笑。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无比艰难地说,“只是我已经结婚了,小满,对不起,我辜负了你!”

“什么?”小满惊呆了。眼神从最初的悲伤,转为震惊,最后化作无比的愤怒。大声叫道,“我才消失了这么几年,你就迫不及待地和别的女人结婚了,你和那些薄情男又有什么不同,虚情假意!”

我的心中悔恨到极点,为什么我就不再坚持一下呢。“小满,对不起,你失踪了这么几年,我一直得不到你的任何消息,以为……以为……”

“以为我死了,对不对?哈哈,你当初对我说过,非我不娶,结果呢?哈哈,这可真是天底下最好笑的誓言!你看!”说着,小满拉开她连衣裙的衣领,将挂在脖子上的玉质挂坠取了出来。“这是我们一起在佛前求来的同心锁,我一直都挂在身上,因为我的心里只有你!”说到最后一个字,她又失声痛哭起来。

这把同心玉锁是大二那年的国庆假期,我们俩一起在观音菩萨前求来的,对半分成两片,我们一人一片;两片锁上各有四个字,她的是:同命同缘;我的是:生死相依。我们用红线把玉锁串起来,做成挂坠,挂在我们的脖子上。当两片玉锁合在一起的时候,就是一把同心锁,完美无缺。

我泪如雨下,无言以对。

小满哭了一阵后,抬起头看着我,泪眼摩挲地说:“这几年来,我做梦都想着回到你身边,现在终于达成心愿了,谁知……冬至,我可以不做你的妻子,做你的情人也可以,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不管怎样我都愿意。”

我犹豫了一下,想到家里的妻子阿朵,还有我们即将出世的孩子,我不能对不起他们。轻轻地摇了摇头,说:“小满,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我已经配不上你,你应该另找一位爱你的男生……”

小满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大声说:“我都已经这么低声下气地求你了,甚至不顾尊严地自愿做你的情人,你都不肯接受我吗?”

“小满,你听我说,你是我深爱过的女人,我永远敬你;如果我把你当作情人,那是对你最大的侮辱!”

小满愤怒地骂道:“满嘴慌言,你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男人,只要我愿意,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她推开副驾驶室的车门跳下车,甩开大步沿着山间公路向前走。

我连忙把车停稳,也跟着跳下车,追上去抓住她的手,叫道:“小满,你别这样,好不好?你的爸爸妈妈依然在寻找,他们想你想得头发都白了,你快跟我回去,我送你回到他们身边。”

小满的身形停顿了一下,肩膀明显地颤抖起来,但很快就平静下来,回过头来,一声冷笑,用力甩开我的手,说:“放开你的脏手!你以为把我送到爸妈的身边,你的良心就可以得到救赎吗?我偏不回去!”

我痛苦地叫了声:“小满——”

突然,两道雪亮的汽车灯光照射在我们的身上,山间公路上又有一辆红色大货车驶了过来。

红色大货车看到在公路上拉扯的我们,按响了喇叭。

小满愤怒地朝红色大货车望去,脸上的表情竟然慢慢地舒展开来,然后朝着那辆大货车快步迎上去,并不住地挥手,示意对方停车。

红色大货车一个刹车,在路中央停下。小满熟练地拉开副驾驶室的车门,跳到车上。

“小满,你干什么呀?不要任性,快下来啊!”我急得直叫。

红色大货车又响了一下喇叭,快速启动。

我徒步追了十几米,根本就追不上,连忙跑回我自己的货车上,启动后加大马力追了上去。

公路还在向上盘旋,山势越来越高,我和前面那辆红色大货车的距离也越来越近;我考虑着要不要超车,抢到前面将红色大货车逼停,可是这么做的危险太大了。

红色大货车可能是想甩掉我,还在加速。我摇下车窗玻璃,扯开嗓门大声呼叫小满,也不知道前面车里的人有没有听到。

突然,红色大货车像喝醉酒似的,猛烈晃动起来。它的车速不慢,在这样的情况下会控制不住方向,结果向着路侧的山体冲了过去,砰的一声巨响,车头撞在山体的岩石上,左侧大灯就碎了。

我吓坏了,不由地内疚起来,如果不是我追得这么紧,红色大货车应该不会出这样的事故吧。

然而令我没想到的是,红色大货车并没有因此停下,而是方向一转,竟然向着山间公路的另一侧冲了过去。

盘山公路的另一侧漆黑一片,也不知道山下有什么。我吓得怪声大叫,驾驶着我的大货车猛地冲上去,想用我的车挡住红色大货车。

“嘭”的一声巨响,两辆大货车重重地撞在一起。令我绝望的是,我还是没能挡住红色大货车,反而被它撞得失去控制,两辆大货车同时冲出路基。

路基外只有无边的黑暗。

两辆大货车在空中翻滚着,向着山下坠落,当我的车灯光照射到红色大货车的驾驶室的时候,我惊愕地看到,小满整个人趴在方向盘上,好像是她在控制着大货车的方向;她张大嘴开心地笑着,脸上尽是得逞后的喜悦之情。

红色大货车的司机正在用力扯着小满的身体,想夺回货车的控制权,可是已经晚了,脸上布满了惊恐和绝望。我还清楚地看到,他的嘴角边长着一颗玻璃弹珠大小的黑痣。

我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在这最后的时刻,我想到了妻子阿朵,还有我们即将出生的孩子。

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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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基外是落差四五百米的悬崖,悬崖下是水库。

我的大货车从上面掉下来的时候,又和悬崖上突出的岩石发生猛烈碰撞,驾驶室的车玻璃全碎了,我从驾驶室中被甩了出来。尽管我水性不错,但在我落入水中的一刹那,被湖水拍晕了,直接沉入水底。

我死了。

当我睁开眼睛,就看到我自己的身体像条发白的死鱼一样,躺在水底的淤泥上。不远处是两辆大货车的残骸,和车上散落下来的货物。

红色大货车上的司机也死了,那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本来就长得胖,这时被水一泡,就更胖了。肥硕的大肚子都露了出来,仰天躺在淤泥上,就像一只超大号的死癞蛤蟆。

我绝望地呼叫着自己的名字,用尽全力游过去,想把我的身体拉出水面,可是却怎么也抱不住我自己,反而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

一阵哭泣声由远而近,小满冲过来抱住我放声大哭。“冬至,你怎么这么傻,你为什么要救我们?我为了重见天日,在湖底的淤泥中苦苦挣扎了八年,现在我终于可以获得重生,你却变成了鬼!”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发现自己泡在水中也能说话,还能和小满像在陆地一样自如地交流,“我死了吗……我是不是已经变成鬼了?”

小满哭着说:“对,你已经死了,但还没有变成鬼,你现在只是灵魂出窍,要等12个小时之后,如果你还得不到救助,你的灵魂才会彻底脱离你的肉身,你就会变成真正的鬼!”

“那你呢?小满,你也死了吗?”

“我早就死了!早在八年前,我就已经变成了鬼!”

我惊呆了,再问:“那今天夜里在山间公路上见到的,只是你的鬼魂吗?”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八年过去,她还穿着当年的那套长裙。

小满说:“是的,因为我当年就死在这一段山路上,所以我的鬼魂也只能出现在这里。”

八年前的那天夜里,那辆出租车把小满丢在山间公路上后,她在路上拦车。过往的车辆看到一个单身少女,又是深更半夜,谁也不敢停车。

后来,终于有一辆大货车停了下来,问清楚小满的遭遇后,十分爽快地答应带她一程,谁知行驶到半山腰的时候,那名货车司机提出无理要求,并把货车停在路边,对小满动手动脚。

小满拼命挣扎,但她根本斗不过对方。男司机得逞后,又怕小满报警,最终将她掐死,并抛尸在山下的水库中。

小满临死前,只记得那名男司机的嘴角边长着一颗玻璃弹珠大小的黑痣。

我惊呆了,没想到小满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

小满说:“我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我要回到你的身边,就天天在湖底痛哭;别的鬼告诉我,要想回去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能找到七七四十九个替死鬼,收集他们的魂魄,就能聚集阳气,重新回到人间;但机会只有一次,如果不成功会魂飞魄散,连鬼也做不成。”

“所以,你就半夜出没,游荡在山间公路上,引诱那些过往车辆的司机,夺去他们的性命,难怪这些年来,这个路段总是出事。”

小满大笑起来,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哈哈,告诉你吧,那些受我引诱而丧生的司机,如果心中没有邪念,我也不可能得手。所以,每一个替死鬼都有该死的理由,你也不必同情他们!”

我再问:“那你已经收集到多少个魂魄了?”

“在此之前,我已经收集到四十八个,今晚只要再收集最后一个魂魄,就能凑满四十九个,我就可以重新回到人间;只是没想到,一下子来了两个,呵呵,我最爱的人,和我最恨的人,竟会同时出现!”

那名红色大货车司机早已经忘了小满,他看到有位年轻漂亮的女孩要搭乘自己的车,哪有不答应的。等小满上车后,就开始盘算起来,找个隐秘的地方,好好地享受一番。

小满在上车前就已经认出,这名司机就是自己的仇人。上车后,主动告诉他,后面那辆货车上的司机是她的老乡,一直对她纠缠不清,最好能快点甩掉他。这个主意正中红色大货车司机的心意。

在红色大货车驶上半山腰,速度越来越快时,小满突然伸手在方向盘上拉了一把,并将整个身体扑到方向盘上,让那名司机失去对货车的控制权,最终坠落山崖。她只是没想到,我会不顾一切地冲上来救她。

小满的眼中满是哀伤,说:“老天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我可以回去了,你却变成了鬼,我们依然阴阳相隔,没法相见。”

对于这样的结果,我也已经认了,说:“小满,别难过,这一切可能都是命中注定吧。其实,我还是挺为你开心的,你终于可以回去了。你已经受了太多的苦,回去以后尽情享受美好人生,剩下的苦,就让我来承受吧。”

小满摇头说:“没有你,哪有美好人生可以享受。冬至,你听我说,你只要找到七七四十九个替死鬼,哪怕你的肉身已经不在,你也能重新回到人间,我在那边等你;等你回去以后,一定要记得来找我,好不好?我们不见不散。”

我又犹豫起来。

“你为什么不肯答应我?你是不是已经不爱我了?”

我艰难地说:“小满,我依然爱你,在我的心头,有一个地方永远属于你;但是我已经结婚了,我的妻子比不上你漂亮,也不懂什么浪漫,但她对我真的很好;每天我忙完工作,回去总会有热腾腾的饭菜;无论我多晚回家,她也总会给我留一盏灯……”

“够了,不要说这些了,如果我和你在一起,我也会这么做的,而且会比她做得更好!”

我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继续说下去,“而且,她怀孕了,我们的孩子也快要降临;我是一个男人,也是一个丈夫,即将成为一个父亲,如果连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都可以背叛和抛弃,我还是一个男人吗?值得你这么为我付出吗?”

小满大笑起来,尖声叫道:“说的这么好听,无非就是不想和我在一起,原来你早就变心了,那行,我现在就毁了你的肉身,你在湖底慢慢挣扎吧!”她一把抓住我胸前的衣服,想把我的身体抓起来砸向湖底的岩石,不料有点沉,一下子没提起来,只把我的衣服撕破了,露出挂在我胸前的半片同心玉锁。

她看着我胸前的玉锁,一下子愣住了,脸上愤怒的表情慢慢褪去,目光中渐渐有了柔情万种。

“这把同心玉锁你一直戴在身上?”小满问。

我说:“是的,就像你一样,一直在我心里。”

“你好傻,你都结婚了,为什么还要记得我?”

我说:“我也想忘了你,因为记挂着你真的好痛苦,可是我根本就忘不了!”

小满愣了好一会儿神,取出自己挂在脖子上的同心玉锁,和我的玉锁合在一起,严丝合缝,仿佛从来都不曾分开过。

“同心同缘,生死相依。”她轻声念着,把自己的玉锁取下来,也挂在我的脖子上,然后用力托起我的身体,奋力向着湖面上冲去。

天还没有亮,但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小满把我的身体托出水面后,让我的脑袋搁在水草间。

我轻声叫道:“小满,你想干什么?”

小满轻轻地抱着我,抚摸着我的脸颊,眼泪又下来了。“冬至,回去以后好好地陪着妻子、孩子,如果还有来生,我们再续缘。”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想法,急得直叫:“小满,你别做傻事,你已经在湖底苦苦挣扎了八年,现在终于可以重生,快回去吧,不要管我!我自己会收集四十九个魂魄,我会自己回去的!”

小满说:“我太了解你了,你的心地太善良,会下不了手的!”

我真的急坏了,大叫:“你的爸妈一直在等你,他们不能没有你;而且,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否则你会魂飞魄散,连鬼也做不成的!”

小满说:“没有你,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我的爸妈请你帮我照顾着一些。”说完后,她低头吻在我的嘴上,我就感到有一股暖流从我的嘴中流入,直达我的五脏六腑,身上说不出的舒服,竟然就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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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到了哭声,那是我的妻子阿朵的声音。

阿朵听说我出事,不顾家中亲人的再三劝阻,挺着大肚子,冒着半路分娩的风险,赶到我身边。

其实我已经能感知身边发生的一切,比如救援队员把我从水中救上来的时候,大家都以为我已经死了,是急救的医生发现我还有微弱的心跳,当即展开急救行动。我被及时送入医院后,身体的状况正在逐渐好转,可就是无法清醒。

妻子阿朵扑在我的身上痛哭,撕心裂肺地唤叫着我醒来,孩子不能没有爸爸。哭着哭着,她突然捂着自己的肚子倒在地上,医生、护士们都慌了,连忙把她送入妇产科。

我也急坏了,阿朵应该快要生了,她这个时候肯定很害怕,需要我陪在她身边。

我也想快快醒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醒不过来。

就在这时,我听到耳边响起小满的声音:“冬至,你怎么还不清醒,我的时间快到了,快要等不及了。”

“小满,是你吗?小满!”我在心里大叫着。

“是我,我的一丝魂魄附在玉锁上,跟你来到这里,但我马上就要离开了,你怎么还不清醒啊?”小满说。

“我也想醒来、我也想醒来……”我拼命大叫着,迷迷糊糊间,看到小满就站在我的面前,她突然低下头,在吻上我的一刹那,张开嘴在我的嘴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巨大的疼痛让我浑身一震,从病床上跳了起来。

我醒了,我终于清醒了!我睁开眼,重新回到人间的第一眼,就看到小满站在我的面前,她朝我微笑着轻轻挥手,身形越来越淡,越来越淡……终于消失不见。

“小满!”我心痛地大叫。

护士听到病房中的声响,连忙跑过来,看到我已经站在床前的地上,又惊又喜,大叫:“在水中泡了十来个小时,竟然还能活过来,真是医学上的奇迹!咦,你的嘴唇怎么在流血,这个伤口是怎么来的?”

我用手背擦去嘴唇上的鲜血,说:“护士,我的妻子怎么样了?我要去守在她的身边。”

护士说我的身体太虚弱,不能出去,但见我态度坚决,又想到我们的特殊情况,经主治医师同意后,用轮椅推着我去妇产科。

阿朵已经进入产房。没过多大一会儿,就有护士出来报喜讯,阿朵生了,生了个女儿,母女平安。

阿朵从产房中被推出来的时候,看到我就守在门外,拉着我的手喜极而泣。她说:“今天是农历二十四个节气中的小满,对我们全家来说,是个非常值得庆贺的日子,就给我们的女儿取名叫小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