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诃夫短篇小说二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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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鉴丨契诃夫短篇小说二则
他们在小饭馆里坐了一个半钟头,为了摆摆样子,每人喝了一杯清茶,之后又回到斯特鲁奇科夫家里。他们进了门厅。香味比刚才的更浓了。从半开的厨房门里文官们看到一只鹅和一盘酸黄瓜。女仆阿库林娜正从炉子里取出一样东西。
“又不凑巧,诸位老兄!”
“怎么回事?”
官员们的胃难受得抽紧了:饥饿可是无情的,现在那可恶的钉子上挂着一顶貂皮帽。
“这是普罗卡季洛夫的帽子,”斯特鲁奇科夫说,“我们还是走吧,先生们!找个地方再等一等……这一位坐不长的……”
这时从客厅里传出一个沙哑的男低音:“这么一个猥琐的人家里却有个漂亮老婆!”
“痴人有痴福嘛,大人!”有个女人随声附和道。
“我们还是走吧!”斯特鲁奇科夫呻吟着说。
他们又回到那家小饭馆。这回他们要了啤酒。
“普罗卡季洛夫可是个有权势的人物!”大伙儿开始安慰斯特鲁奇科夫,“他在你家坐上一个钟头,保管你……十年官运亨通。福星高照呀,老兄!你干什么伤心?用不着伤心。”
“你们不说,我也知道用不着伤心。问题不在这儿!我难受的是,肚子饿得慌!”
又过了一个半钟头,他们又回到了斯特鲁奇科夫家里。貂皮帽仍旧挂在钉子上。无奈只得再一次撤退。
选自《契诃夫短篇小说选·钉子上》
【赏析】
这段文字把俄国官场上的腐败写得淋漓尽致。丈夫斯特鲁奇科夫带着他的同事们来自己家吃饭,却发现家里钉子上有一顶帽子,“帽舌和帽徽闪闪发光”,不用说,这是上级领导的帽子。他们不能打扰上级,就找了一个小饭馆等了一个多小时。等再次回到家里,发现钉子上又换成了另一顶貂皮帽,这个帽子的主人权力更大,他们只能继续出去等着。契诃夫把官场上的上下级关系放进普通家庭的夫妻关系中来写,两种关系孰轻孰重对比鲜明。契诃夫没有一句评论,却把上级官员的卑劣无耻和下级官员的奴颜婢膝写得入木三分,令人忍俊不禁。
他穿上衣服,走到马房里,他的马就站在那儿。他想起燕麦、草料、天气。关于他的儿子,他独自一人的时候是不能想的。跟别人谈一谈倒还可以,至于想他,描摹他的模样,那太可怕,他受不了。“你在吃草吗?”姚纳问他的马说,看见了它的发亮的眼睛。“好,吃吧,吃吧。既然买燕麦的钱没有挣到,那咱们就吃草好了。是啊……我已经太老,不能赶车了。该由我的儿子来赶车才对,我不行了。他才是个地道的马车夫。只要他活着就好了。”姚纳沉默了一忽儿,继续说:“就是这样嘛,我的小母马。库兹玛·姚内奇不在了。他下世了。他无缘无故死了。比方说,你现在有个小驹子,你就是这个小驹子的亲娘。忽然,比方说,这个小驹子下世了。你不是要伤心吗?”
那匹瘦马嚼着草料,听着,向它主人的手上呵气。
姚纳讲得入了迷,就把他心里的话统统对它讲了。
选自《契诃夫短篇小说选·苦恼》
【赏析】
这段文字写马车夫姚纳在儿子去世之后,想向客人倾诉一下自己的痛苦,却无人愿意倾听。四处碰壁之后,他只能跟小母马倾诉自己失去儿子的悲伤。马不会说话,当然不会像人那样拒绝他,它任由姚纳尽情地倾诉;马不会说话,却会向主人的手上呵气,好像在安慰着他。一个贫穷的、失去唯一亲人的老车夫无处去诉说自己心中巨大的痛苦,人世间的炎凉世态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