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的发展,对老一辈人来说,最直接的变化就是吃得起肉了。
比如当年的老知青们,在回忆过去的往事时,总对肉有一种特殊的情感。
何长路是上海知青,70年代初期到东北插队,因为表现好,他成为了知青点的点长。这个位子地位不高,但是负责很多事情,其中一项,就是要了解每一个知青。
在他管的知青中,有一个祖籍徐州的知青很不寻常,他不爱说笑,但还算好相处,只不过他跟村里土狗的关系不太融洽。这个人姓崔,老吕叫他小崔。
一般来说,农村的土狗见到生人都会叫,尤其是新来的知青,更是村里看门狗提防的对象,还没走到门前,低吼声已经传出了院子。
唯独小崔在经过村民房子的时候,没有任何狗敢叫唤,相反,游荡的狗见了他还会害怕躲避,只要他一瞪眼,一伸手,那些土狗就会乖乖听他的话。
有人说小崔之前是驯狗师,懂得“相狗之术”,也有人说他是屠狗的,身上带有“煞气”,所以狗都怕他。小崔只在一次酒醉后说了几句实话,他祖籍是徐州的,家里人干过屠狗的厨子,擅长做一种叫“鼍汁狗肉”的本地菜,因为经年累月宰狗,他们家族的人天生带有让狗害怕的特质。
知青们天天吃萝卜白菜,没有任何油水,都盼望着能来点肉改善伙食,可是肉从哪里来呢?
有一天早晨,小崔悄悄端来了一锅肉,香味瞬间充满屋子。
有人问:“这是什么肉,这么香?”
小崔比了一个不要说话的手势,然后小声说:“狗”。
大家会意,也不多问,围坐一桌,动起了筷子。
女生听说是狗肉,都不吃,但闻到味道很香,又忍不住问:“这……能吃吗?”
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说:“你们不懂历史,狗是《周礼》记载的‘六畜’之一,跟猪、牛、羊一样,古人都吃,你们怕什么!”
经过解释,女生也吃了起来,在那样的环境中,道德和卫生上的顾虑,终究无法抵挡对蛋白质的渴望。
过了几天,小崔又去村里转悠,回来的时候牵着一条土狗,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就炖好一锅肉。
当时东北农村丢了狗、猫没人找。大家认为它们是出去玩了,过几天就会回来,如果不回来,那就是自己组了家,由它们去了。
因为这种风俗,小崔的行为一直没有被发现。
当时的知青每天只能吃玉米面饼,喝萝卜汤,每天一说吃饭就无精打采,自从尝了狗肉,大家就总希望小崔带狗回来,而小崔本人也喜欢被人依赖的感觉,时不时给大家加餐。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村民们最终知道了小崔盗狗的事。
有一次,几个县上的知青来这里探望同学,大家喝着酒,聊起了吃的问题,小崔名声在外,有人撺掇他讲讲弄狗的技巧。几杯酒下肚,小崔上头了,得意地说:“狗和狼一样,铜头铁腿豆腐腰,肚子是命门,跨在狗背上往下使劲一坐,多大的狗都任你处理。”
来访的知青想尝尝狗肉滋味,就用话激他:“我们听说你小崔厉害得很,但是没见过,你今天要是不露一手,我们只能当你是吹牛。”
小崔很看重名声,不顾醉酒的疲态,跳下炕就出门了,不到半个小时就牵了一条狗回来。又花了一个多小时,端着一盆肉进了宿舍。
“怎么样?服不服?”小崔问。
“服了,你是这个!”有人伸出了大拇指。
小崔因为急于逞能,再加上醉酒,他这会儿牵狗的时候犯了一个大错误——没有避开人。
第二天,生产队长和村民找到了青年点。
“昨天我看见有人牵我家狗,就朝着他们知青点走了,天快黑了,我也不敢追。”
生产队长是个大度的人,知道知青们牵走狗肯定是吃了,他体谅这群离家千里的孩子,可这事他也不能不管,只能佯装发怒说:“太不像话了!你们想干什么?”
何长路知道理亏,不敢反驳,只能把小崔藏起来,自己让生产队长和村民劈头盖脸地痛骂,骂了十几分钟,村民气消了。生产队长说:“我看你们都是懂道理的孩子,应该认识到错误了,以后坚决不能再出现这样的问题。”
话锋一转,对告状的村民说:“话说回来,一条狗也不是大事,就不要声张了,毕竟知青是来锻炼的,背上了小偷的名声还怎么锻炼?”
村民沉默了很久后,不情愿地说:“这事就这样吧。”
生产队长和村民信守了承诺,确实没有公开知青的偷盗行为,而知青们也收敛了很多,小崔金盆洗手,再也不去招惹村里的狗。
几十年后,何长路事业有成,被请回了当年的知青点,再次回到“第二故乡”,他十分感慨,很多木头房子变成了自建楼房,老乡们过上了好日子。
当年的生产队长还健在,对何长路说:“你们走后不久,我们修整河坝,大伙挖出了很多脑袋。一开始大家不知道是什么,有说是狐狸,有说是熊,但不管是狐狸还是熊,不可能埋了这么多,最后大家一致认为是狗脑袋,原因我想你还记得。”
“当年离河坝最近的就是青年点,有一段时间村里总是丢狗,最后一合计,村民猜到是你们知青把狗吃了,不过大家嘴上不说,体谅你们也不容易。”
何长路无奈地笑着,想起了小崔:“老队长,你说得不错,确实是我们干的。我当年也不成熟,没有管好青年点,给乡亲们整了那么多麻烦,现在想想真是惭愧啊!”
“都过去了。”村长说。
“是啊,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