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搁到前年，一群牛弄个6、7万，跟耍的一样，那不用愁，今年不中，算下来还赔钱。从去年秋罢到现在，我算着赔3、4万要有。放牛这活不叫活，年轻人就没人干。我是从山上才回来呀，天明收拾收拾开始走，你看这都快晌午了，还没到家，牛也累瘫了，卧到这儿不想走……”
今年60岁的王大叔是一名养牛专业户，孩子们外出打工之后，夫妻俩在家养着30来头牛，最近却看到牛就厌恶，他对作者说：“在山上那时候，我都想着，哎呀，你咋不赶紧滚坡滚下去摔死呢，摔死一个少一个……”都说这两年养牛是风口，为啥养牛十几年的王大叔却如此恶毒咒骂他的经济来源呢？
中午的时候，在一条山谷口，遇到正躺在树荫下休息的王大叔，附近的地上三三两两卧着一二十头白色的大牛。王大叔看我们停车走近，坐了起来，向作者一行打招呼。
“我是去里山放牛才回来，离这儿一二十里路，坡上树叶子长起来了，没草了，清早喂喂赶着回来，你木看快晌午了，还没到家……”王大叔苦笑着说。
王大叔17岁就在工地打工，最早的时候一天只有2、3块钱，他那些还在工地干活的老乡们，现在平均一天能赚到一百二三十块钱，大叔却说他们没有自己过的美。“养十来头牛，跟打工比着，基本上不差啥。出去干活，叫人家老板管着，受气不说，工资没有一回是利利亮亮给的，都得拖欠一段时间，有些就不用再想了。再说工地上活，说叫你干了，日夜不停连轴转，一说不叫干了，连着歇一俩月也正常。一年当中，干活的时间没有歇的时间长，不敢听网上说一天多少多少钱呢，真要是那么挣钱，他们咋不叫他爹去干呢？”
王大叔养的都是这种白色的牛，他说：“这种牛长得快，出肉率高，以前都养豫西黄牛，那牛干活中，就是长得老慢，现在都是养这种牛。”
大叔告诉作者：现在放牛其实很好放，不管是在大山上，还是浅山谷里，只要找到有水有草的地方，就不用管了，如果附近连耕地也没有，那他就直接回家了。今天来的地方，山坡上有两块玉米地，就需要看着，放牛人主要的任务就是看着牛别跑到谁家地里糟蹋庄稼。
“这都有5、6年了吧，沟里地都荒了，年轻人进城打工了，6、70岁的人，有孙子孙女的也在城里做饭，接送上学，在家种地的都是年纪大的，他们来坡上种点地，还不够费事的，你牛给人家庄稼吃了，就算人家不说，咱也觉得不美么，沟底没地的地方，随便它们跑，就是跑到院子门口也没事。”
“春上时候，听说里沟人都出来完了，那边山大，我说给牛赶过去，往哪儿一扔，该回来干活回来干活。养牛你必须得自己种点地，要是纯买草，那老加斯（方言：厉害），咱种点地了，蜀黍杆青储起来，蜀黍晒晒冬天还能喂牛。谁知道去了，也不中，沟里头地是没人种了，都栽成了杨树，树叶子没长起来，还有一茬草，等树叶子一长起来，那算去求，树底下那草，连咱脚底下牛啃过的高都没有。我在那儿一个多月么，看看不中，今天才刚回来。十来里路呢，走到这儿，牛也累了，歇一会儿……”
“放牛这活，谁干谁知道，不是啥好活。刮风下雨都得放，在家歇一天，你就得提前准备好草。我去那大山上，就砍点树梢子，趁着石崖搭个庵子，晌午天老热了，牛也得来石崖下边凉快，晚上喽，我睡到庵子里头。出去门那是咋着简单咋着来，也没有带多少东西，一根扁担挑着，一头是一个被子，一头是做饭家什，锅、粮饭（通常指玉米糁、挂面之类）那你得带着吧，出去一回最少也是十天半个月，光拿干粮不行。这一回，在那儿住了50多天，50天都没吃过馍，成天蜀黍糁饭，面条，菜喽，山上有野菜么，就是蒸不成馍么。”
说起来自己在山上的50来天，王大叔眼角湿润了。“要是跟前二年一样，一头牛卖一万五六，那你说吃点苦就算了，咱庄稼人也不怕吃苦，今年大牛才8、9千，一万刚出头，跟往年比着，一头牛赔几千块。看着放牛是光花点功夫，冬天没草了呢，不是还得弄草弄料喂？”
“咱这牛，一年当中主要靠放的，到冬天下大雪没草了，才在家喂一两个月。自己种点地，不够了再去别村买点草。俺那个村喂牛人家多，你比方说收秋时候吧，人家前头给蜀黍掰完，后面就给蜀黍杆杀倒了，有哩人甚至帮着人家掰蜀黍，掰完给蜀黍杆拉走。咱这儿十来年都没种小麦了，主要是机器进不到地里，手工割着太费事，都不种了。你想要麦秸，那得去人家地里扫，买着可不行。我这30来头牛，纯铡草喂的话，一天光草得几百斤，一冬天哩呀，哪有那么多草？不是光咱一家，俺村十来户不是喂牛就是养羊，都得要草。我收蜀黍杆都已经跑到外乡了，近处收不来……”
“冬天光喂干草没营养，玉米是咱自己的，你得添加点豆粕吧，得买点麦麸吧？光买草、买饲料，我一年都得花3、2万块钱，一年卖牛才能卖多少？一家人养十头八头，跟打工差不多，这东西不敢养多，养的越多，赔的越惨，主要就是弄不来那么多草老愁人。”
王大叔告诉作者：南阳市有一个养殖场老板，每个月都到洛阳牛市买牛，时间长了之后，跟牛经纪们也熟悉了，赊了两车牛，说好下一次过来清账，等了一个多月，竟然不再来了。几个牛经纪跑到养殖场讨要，一看规模还真不小，包了上百亩地，盖的牛棚，里面却连一棚牛都没养满。原来养殖场只是个样子场，因为一些原因，资金链断了之后，老板已经宣布破产。
经过牛经纪们多次讨要，100多万的买牛款，至今还没有给完。王大叔说：“一个人最多也就是看20头了不起了，这还得是弄草不费劲。养的多，就得雇人管理，一旦雇人，那都是光给工人开工资，自己算是白干，再加上冬天买草料，买精饲料，又得不少钱。所以说，养的越多，赔的越惨，还不如一家小户少养点。”
“我今年不行运气，小牛娃好几个都没收拾成，糟蹋一个牛娃，就是糟蹋几千块呀，那也没办法。小牛才生下来，都会立那儿，就是不敢叫唤，生下来就叫唤那小牛，活不了半个月，有那当时就不行了。咱卖钱全凭一年添几个小牛，拢拢长大卖喽，大牛留着下牛娃，还是不舍得卖，越是不舍的卖，越是肯出毛病。我都想着到今年秋罢，要是价钱还是这样，就全卖了，不养了。孩子妈老想养，在家没事干，再说咱老百姓总是缺钱，出去打工，年纪大了没人要。就这能干时间长，经验说不上，不叫牛吃出来啥毛病，这能办到。”
大叔放牛的地方距离他家还隔着一座山，问起来中午怎么办，王大叔从口袋里掏出来一瓶饮料，另一个口袋则是用塑料袋包裹着的馒头。
“晌午不回去了，寻个阴凉地方，多少吃点喝点就行了，家里人送过来的蒸馍，清早馏过，还软和和的。这都比在山上强多了，我好吃馍，在山上硬是4、50天没吃一口馍。老百姓家挣钱不容易，都是挣个辛苦钱，吃饭上再不俭省点，存不住钱……”
有网友说他们这一辈的人，大部分兄弟姊妹多，很多没能够上学，没有文化，也没有技术，到城市打工没有门路，回农村发展没有出路，只能跟牲畜打交道，牙缝里省钱，多少赚点维持家用。
但是城市里消费的牛肉也好猪肉也好，涨价的时候，好像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一旦降价，他们辛苦一年的收入就会缩水更多……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