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江楂做了18年的软包子,这辈子都没想过会被何家富这种风云人物喜欢上,还是一见钟情的那种。
江楂:“我就是单纯的想谢谢你借给我伞。”何家富:“可是我不大单纯。”
何家富说:“我想做一些坏事。”江楂一踮脚吻上他的喉结:“这就是坏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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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为什么马原考试要闭卷呢?何家富想, 大概是为了让他与江楂相爱吧。在刚刚拉开序幕的夏天, A大的考试月近了尾声。最后一场马原临时改成了闭卷, 打得江楂措手不及。

她昨晚和曲桐复习到凌晨两点才爬上床,现在顶着一脑子浆糊一样的剩余价值生产方法,觉得自己连一丁点价值都压榨不出来了。

“资本主义生产过程的二重性……什么生产过程来着……”

江楂咬着笔头,清晰记得自己是背过这题的, 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急躁得像只要咬人的兔子。

“喂!”

身后的凳子突然被人毫不客气地踢了一脚,江楂回头, 看见一张不耐烦的脸。

是个男生,松松垮垮穿了件白T恤, 刘海略微有些长, 耷拉在薄眼皮上,嘴里叼了根棒棒糖,眯着眼,像是还没睡清醒。

一张帅脸上写了四个大字:给老子死。

“你——”不耐烦的人看清了江楂,突然顿了顿,漆黑的眼一下亮了起来,但声音听着依旧不大高兴, 哑哑的,“你嘟囔什么呢?”

“哦、哦,抱歉!”江楂立刻意识到自己吵到这位睡美人了, 这位睡美人看起来很不好惹, 她马上软趴趴地道歉。睡美人不知想到了什么,死盯了她三秒, 忽然笑了下,“我叫何家富。”

2

一直到考试结束, 江楂也没琢磨透暴躁睡美人为什么要忽如其来自我介绍。不过世界上怪人很多, 长得帅的怪人自然也不少。江楂走出考场的时候,曲桐在门外等她,拖着她去食堂吃这学期最后一顿饭。

“不聚餐了吗?”江楂问。

曲桐叹了口气,“本来是要聚的, 但是陈帆临时决定和她男朋友去云南玩, 杨雅柒的机票抢到了,是今天十二点的, 一会就得走,所以估计就咱两了……哎, 楂楂, 喝奶茶吗?”

“冰的!”江楂一咧嘴,“正好刷校园卡——我校园卡呢?”

江楂的裙子没有口袋,把书包里外翻遍还是没找到。

曲桐帮她翻着:“你是不是落阶梯教室啦?”

“可能是,”江楂皱了皱眉毛,“我回去找找。”曲桐:“要我陪你一起吗?”

江楂摆手:“不用了,你先去食堂给咱两占位吧,我一会儿找到卡就去找你。”

江楂赶到阶梯教室的时候, 看见了个男生没骨头一样倚在门口。

看见她来了,才懒懒散散地起身。何家富笑着朝她招手:“江楂,过来。”

3

一见钟情这件事说起来很玄妙。但在那天接过何家富递来的校园卡前, 江楂是不相信的。那是个很长的瞬间, 江楂捏着薄薄的卡片,在听完那句“我觉得我挺喜欢你”的时候,顿时觉得这卡片好重。

要不把卡还给这怪人,自己再花15块钱补张算了。江楂自暴自弃的想。

何家富盯着女孩柔软的发顶, 突然笑出了声, 不大温柔地在她背上一推,“放心。我这学期的精力花完了, 得下学期开学再开始追你呢。”

“啊?”

江楂被他吓得险些没站稳,再抬头的时候何嘉言已经抬腿走了, 背影都透着一股吊儿郎当的不可一世, 看不出来究竟哪里挺喜欢她的。

“何家富你不知道啊?”曲桐喝了口麻烫的汤,含糊不清说,“就和我们一届的啊,原来咱学校论坛有个飘红的帖子,说有个大佬从不上课,成绩贼牛,还爱打架, 就他。”

江楂听完这段是窒息的,她活了18年,自觉虽然不是什么爱学习的乖乖女, 但和打架斗殴的这种坏分子也是坚决扯不到一起的, 怎么就被何家富给看上了。

曲桐随口一问:“你打听他干嘛,虽然那哥哥长得帅, 但应该不大是你这种软包子喜欢的型吧。”

“嗯。”江楂苦巴巴地点头。但愿社会哥哥何家富只是心血来潮捉弄了她一把吧。

4

再开学的时候, 江楂已经把这件事忘得差不多了。一整个暑假, 她都过得十分平静,直到开学大会这天。

一学期只能见到这么一次的校长,在烈日下唾沫横飞,滔滔不绝描述的那个学术盛世, 简直听不出来和这个学校有半毛钱关系。

礼堂翻新, 几万个人乌泱泱全挤在风雨操场上,九月的天本来就闷得透不过气, 现在更加让人窒息。

江楂顶着大太阳,越站越觉得四肢发凉, 透不过气, 那股晕眩从后脑勺传来,一下一下,钝钝地撞击在视野里。

终于,江楂眼前一黑,在几道女声的尖叫中晕了过去。

醒的时候,江楂发现自己躺在医务室内间的病床上。

空调呜呜的冷气里夹杂着不大好闻的消毒水味,头顶略微生锈的铁支架吊了瓶葡萄糖, 已经输了大半,冰凉的液体通过透明胶管源源不断输送进自己的身体里,冰得她半个身子都是凉的,

“真的没大事, 你别太担心。”

外面传来了低低的交谈声。

“那以后还会这样吗?”低沉的男声响起,略带了点哑。

这声音……两个月前遗忘的记忆“叮”一声在江楂脑子里炸开, 她唰地就坐了起来。是何家富!

“咦,你女朋友是不是醒了?听见里面好像有声音。”不长眼色的医生不知所谓地提醒着。

“是吗?”何家富轻声说, “我去看看。”江楂一惊, 迅速环绕四周发现真的没有地方可躲之后,毅然决然往后一倒,决定装睡。

5

江楂因为过于紧张而颤抖的睫毛出卖了她, 何家富坐在旁边的凳子上, 毫不留情地敲了敲金属床板,“别装了,睁眼。”

江楂不动。何家富笑了声,故意压低了声线:“喜欢的女生在睡觉的话, 男生会偷亲她的。”

“别别别!”江楂吓得连忙睁了眼。

何家富得意:“还装吗?”江楂憋屈:“不装了。”

“为什么要装睡?”何家富给她削起了苹果, “害怕我?”

江楂下意识想点头,又生生忍住了, 生硬岔开话题:“你怎么在这?”

何家富吊儿郎当地挑了挑眉毛:“不错,还记得我呢, 就是挺没良心的。”他把削好的苹果用刀分成小块, “我抱你来看的医生,你说我怎么在这?”

“抱?!”江楂不自觉抬高音量。何家富又想笑:“对,抱。一只手抱着你的腰,另一只手托着你的腿那种,你们女生管这个叫……公主抱是吧。不过你太瘦了,咯人,得多吃点, 来,吃苹果。”

江楂哪里敢接,皱着一张脸不知道自己该摆什么表情, 呆滞地看着他。何家富举着苹果的手放了下来, 盯着江楂突然凑近说:“你这样看我,让我很想——揉你。”

6

何家富送江楂回宿舍, 一路上受到的注目礼比前18年加起来还多, 可见何家富真的在学校挺出名的,可惜江楂之前好像是与世隔绝了。江楂也不是没被人追过,但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是像何家富这样的,莫名其妙, 又似乎很有道理。

那句简单到不像是表白的话, 更像是他随口一说的玩笑,可是现在这个情况又怎么解释呢?

江楂沉默地看着地上两人的影子, 他们被夕阳拖得很长。

金红色的光切过露天的篮球场,泾渭分明地划开界线, 那边是热闹的, 这边——自己和何家富,是安静的。

江楂偷偷瞧着何家富的侧脸,他个子很高,自己只到他的肩膀,露出的胳膊匀称好看,不是那种让人生厌的肌肉疙瘩,劲瘦但不柴, 也不知道这样的胳膊把自己一路抱到医务室会不会酸。

“抱”这个词太亲密了,似乎不该属于只见过两面的两个人,就像喜欢也是。

女孩垂下头, 忍不住微微红了脸。

“付哥, 打球啊!”远处热闹地界里的一个男生冲何家富举起了手。

“今天不打了。”何家富微笑着挥手,似乎也没有传说中坏分子的那股子戾气。

“呦, 这是嫂子啊!”那人张扬吹了声口哨。

江楂猛地抬头,对上何家富含笑的眼, 何家富漫不经心地威胁:“别胡说, 回去锤死你!”

那男生嘻嘻哈哈地拍着球跑远了,到了人群聚集处,说了几句,那些人影一折,都偏头看向江楂。

江楂往外躲了躲,咬着腮帮子,看着有些不大开心。

“生气了?”何家富弯腰去看她,顿了顿,方向完全错误地解释说,“我从前没带女生这样走过。”

“谁在乎这个?”江楂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太尖锐,摆手说:“我的意思是,你不用和我解释。”何家富愣了愣,又笑了,看不出太多情绪,点头说:“那我努力快一点。”

7

快一点?快一点是什么意思?江楂在宿舍想了很久, 还是没有想明白。和那天那句表白一样的摸不着头脑, 何家富这个人也太奇怪了。

ipad里的韩剧唱起了片尾曲,车灯照亮纷飞的雪,男主穿着黑色大衣一步步走向女主。感觉很烦吗?也不算,但心里还是像被棉絮塞满了, 闷闷的。怎么就不在路上问一问为什么要喜欢自己呢?江楂想了想, 自己似乎也不是个能把这种话说出口的人。

所以还是无解。江楂叹了口气。

“真的假的啊?江楂怎么能认识何家富啊?”

“上学期楂楂好像还问过他,我当时没在意, 谁知道——”

女孩的声音在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戛然而止。

曲桐和杨雅柒对了个眼神,前者才干巴巴地笑了声:“楂楂, 你回来了啊, 身体好些了吗?”

楂楂听着总比江楂亲切,江楂的视线看向杨雅柒,高马尾的女生沉默地看着她,没有要出声的意思。

“没什么事,就是贫血加低血糖,我打过点滴了。”

杨雅柒拎着小吃街上最便宜的那杯柠檬水,默不作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曲桐尴尬地眨眨眼, 从塑料袋里掏出一盒冰得正好的西瓜果切,搬着自己的椅子坐到江楂身边,“楂楂, 吃点西瓜吧。”

“太冰了, 今天打点滴打得我都发冷。”江楂看见杨雅柒伸长的脖子,微微侧向两人这边, “你给琪琪吃吧。”

杨雅柒很快折了回去:“我不吃,我来大姨妈了。”

江楂看了眼柠檬水里上下浮动的冰块。

“楂楂, 你在看《沉睡》啊!”曲桐叫了声, “我把我的吊床拿来,咱两一起看好不好,我没充会员。”

每次曲桐有秘密和江楂说的时候,都会把那张吊床铺开。

8

韩剧里的欧巴有着和何家富一样劲瘦的胳膊。曲桐没心思去看, 手指在聊天界面飞舞。按下发送键, 江楂收到了信息。桐桐:茶,对不起,我不该在背后议论你的。江楂抬眼,对方低垂的头颅偏转了些角度, 眨巴着眼, 露出一个抱歉又可怜的神色。

其实已经算很坦诚了吧,江楂心想, 女孩子的矛盾心思,总像是首尾相接的鱼, 就如同何家富没头没脑的出现, 怎么想也得不出正确的结果。

毕竟这不是有公式的数学公理,这些或者那些,都像是消失在野草里的铁轨,很容易就会无迹可寻。

十秒后,曲桐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楂楂:没事的,桐桐。

楂楂,桐桐, 一看就是很亲密。

两人笑了笑,视线终于落在了欧巴的肌肉上。

“啊?何家富真的就是见了你一面就说喜欢?”曲桐含着冰淇淋,和江楂坐在操场的观众台上看星星。

“是啊, 好奇怪。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强烈的白色灯光照出空中好多乱舞的小飞虫, 对面绿色的人工草坪上,有一堆穿着长袜的男生在踢足球, 被水一冲就会褪色的红色塑胶跑道,三三两两跑过女孩子和男孩子。

曲桐向后一靠, 摸着膝盖说:“那你喜欢他吗?”

江楂咬着糖, 把脸转向曲桐:“我觉得现在根本没法谈这个问题。我才刚认识他,你知道吗,今天是我们见的第二面。”

“我觉得他好像还挺好的,”曲桐撞了撞她肩膀,嘿嘿笑了声,“今天抱你冲出去的时候可man了,而且真的好帅哦。”

“花痴。”

“哎,大学诶,不谈恋爱不花痴,还有什么可干的,青春呦~”

“试一试嘛!”曲桐说。

9

雨线在窗外密集, 积水漫过阶梯。雨下得猝不及防, 宿舍四个人没有带伞的,眼巴巴瞧着几个男生举起外套在雨里大呼小叫地跑远。教学楼一楼的大厅挤满了人,江楂点开手机,信号只有三格。

A大那些事:

图一:失物招领, 有没有同学在综合楼302捡到白色耳机如图, 麻烦请联系扣扣:139xxxxxxx,必重谢。

图二:现在180以下的男生没有活路了吗?为什么女生都要男生180啊?

图三:请问各位A大刘亦菲, 学校附近有没有技术好的理发店啊?好想染头发。

图四:室友是个绿茶婊,又当又立, 装着清纯的模样, 不动声色抢我喜欢的男生!

图五:……

江楂点开了图四,加载了足足半分钟。

“小娜,我好想吐槽我的室友。她就是个绿茶婊,真的好恶心,明明知道我喜欢那个男生,还假装不知道,故意讽刺我。现在四处散扬她和那个男生在一起的谣言, 还学电视剧里的烂俗桥段骗那个男生和她亲密接触。真是low死了!笑话,他怎么能看上她啊!”

“江楂怎么能认识何家富啊?”

落日里的话和文字意外重合,江楂抬起头, 杨雅柒高扬的马尾垂下脸侧, 看不见表情,陈凡正在跟异地的男朋友打电话, 小声抱怨着下雨。

风忽然变得有些凉,江楂张了张嘴, 没发出声音, 沉默撞了下身边的曲桐。

曲桐显然也刷到了这条说说,茫然地看着江楂,“可能不是呢。”

“嗯。”

或许吧。

江楂点开评论区。

上树的母猪:蹲蹲蹲,图三姐妹找到了记得踢我!我屁股翘!

【燕子,你带我走吧:图四有意思了

罗三炮吃萝卜 回复燕子,你带我走吧:+1 女生寝室就是精彩啊

他是龙:图四,你室友是不是绿茶婊不知道,但是在背后说人家坏话,你也不是什么好货哦

。回复他是龙:你急了你急了你急了,你该不会是图四室友本人吧

他是龙 回复 。:你有病吧,你哪里看出来我是室友?

安于喜欢:等一下,亲密接触,电视剧,该不会是开学大会上晕倒的那个……

!!!:楼上!和我想得一样,我们何神啊,唉,长得帅就是容易被绿茶女盯上啊

不吃香菜:啊,如果真的是装的,那也太……

小黄没烦恼:肯定是装的啊,正常女生谁会太阳一晒就晕啊,林黛玉转世吗?】

江楂合上手机,感觉雨水的凉意蔓延上了指尖,她弯过手指,一点点抠着,很快手背上一片红。

“楂楂!”曲桐喊她。

“嗯?”已经有气无力了。

“我的天,那个女生是装晕吗?这也太作了。”

“作怎么了,现在男生不就是吃这一套吗。”

“别胡说,我们男生也是很挑的好不好?”

“哎,那个女生是不是有点像……”

“别看别看了……”

曲桐搂住江楂的肩膀,雨越下越大。

杨雅柒高扬的马尾终于落下,露出了暗黄肤色的一张脸,“江楂,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去医务室?”

她把“江楂”、“医务室”两个词说的音量略微大了点。

周围又漫过一层议论。

“谢谢你,不需要。”江楂对上女孩的脸,不苟言笑的杨雅柒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茶,何——他回复了!”曲桐看了眼杨雅柒,兀自把人拽到一边。

【H:楼上乱说的,我不介意一个一个ip查过去。

哈哈回复 H:付哥威武!

嘻嘻回复 H:付哥霸妻!

H 回复嘻嘻:滚…… 】

江楂吸了吸鼻子,点开了H的空间,空间上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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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楂又顺着打开了资料卡,H的头像是只乐呵呵的柴犬,个性签名只有两个字:你爹。

“楂楂,何家富还是护着你的。”曲桐小声安慰她。

江楂咬了下嘴唇,语气很恶劣:“本来就是他惹出来的事情。”

没一会儿,江楂收到一条验证消息:

H 请求加你为好友

附加信息:何家富

来源:扣扣空间

10

江楂想了想,指尖在屏幕上徘徊了很久。“想拒绝就拒绝吧。”声音从头顶传来。何家富穿了第一次见面那件白T恤。另一边的人群静了下来,好多目光赤裸裸地投向这里。曲桐也没了声。江楂咬着腮帮子,半天没说话。

“伸手,把伞给你,”何家富说,“不知道你在哪上课,找你的时候费了点时间,还好你没冲出去。”

江楂依旧没动。

何家富抿着唇,少年单薄的下巴掩藏在日色里。

“能跟我一起走吗?”

“不能。”江楂飞快说着,指尖终于在“拒绝”上重重一点。

新朋友那一栏的文字变成了灰色的“已拒绝”。

何家富舔了舔唇角,笑了:“好无情。”

“好笑吗?”江楂直起脊梁,像一只愤怒的小母鸡。

“对不起。”何家富笑容僵住,看见女孩子微红的眼眶,“江楂,我没想过……对不起。”

上回那个冲何家富招手的男生站在他身后,终于忍不住说了句:“嫂、不是,姑娘,再怎么样,这事也不是咱们付哥的错吧,还不是怪那些嚼舌根的八婆,付哥找了多少关系才打听到你课表给你送伞啊,你看付哥他——”

“滚!”何家富推了那人一把。

江楂盯着自己的脚尖,又顺延到何家富湿淋淋的牛仔裤裤脚,那里沾上了些泥点,和白T恤上湿透的雨迹遥遥呼应。

江楂知道不该怪他,但是责怪怎么就能这样轻而易举地说出口呢?

恃宠而骄。

江楂脑海里闪过这个词。

不是因为自己同样喜欢着对方才会发脾气,而是因为觉得对方喜欢自己,才觉得自己可以发脾气。

潜意识的,没有理由的逻辑。

“对不起。”江楂的声音很小。

“唉。”

何家富叹了口气,无奈的笑了出来,“江楂,我说你这样,还不如直接给我发好人卡呢。”

“我没有!”江楂矢口否认。

何家富笑盈盈地看着她,看不出来一丝生气的样子。

“不该朝你发脾气,对不起。”江楂又说了句。

“行了,我是想追你和你谈恋爱,又不是想和你开忏悔大会,”何家富不管不顾,强行把伞塞给江楂,“呶,和你同学打伞回去,我不送你了。”

“我不——”需要。话还没说完,何家富就拽着那个男生冲进了雨里,白T恤很快融进花花绿绿的伞里,看不见了。江楂捏着伞,鬼使神差去看杨雅柒。杨雅柒冷着一张脸,面色很难看。

11

杨雅柒没回宿舍。

江楂的笔尖停在“向量矩阵”几个字上迟迟不动, 很快晕出了一团脏兮兮的墨点。

“茶, 点好外卖了吗?”曲桐从上铺探出头。

江楂的思绪被拽回来,“没呢,没胃口,今天不想吃了。”

曲桐顿了顿, “别呀, 你管那些人的碎嘴干嘛,饿坏了可是自己的, 你看你瘦得都咯人了。”

“不过你太瘦了,咯人, 得多吃点, 来,吃苹果。”

脑海里无意识地就出现了这么一句话。

“吃苹果。”

等江楂反应过来的时候,曲桐已经爬下了床,“给你,我刚到的一箱苹果,不过苹果也不管饱啊……”

“不、不吃了!我点外卖吧。”

江楂涨红了脸,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点开手机却没有打开外卖软件。

手指停留在【已拒绝】三个字上。

过了会儿,还是没能点开,江楂骨碌一下爬上了上铺, 把床帘一拉, 按亮小台灯。

不受控制的,又点开了空间。

那条说说已经删了。

最新的一条不是投稿。

【A大那些事:抱歉, 由于皮下君审核不仔细,上午的一条说说造成了不正确争议, 经查证, 投稿人为虚假投稿,现说说已删除,再次对因此事受到伤害的同学致以最诚挚的歉意,对不起!

今后小娜一定会加强投稿审核力度,在同学们的监督下共同成长。】

【!!!:啊啊啊啊,这啥意思,何神真的芳心有主了???!老娘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呜呜呜

不瘦十斤不改名:啧,更有意思了。不吃香菜:上午喷我是室友本人的出来走两步啊……】

江楂突然觉得天晴了些,回到了主界面。

***

正在换衣服的何家富放在桌上的手机一震,他敛着劲瘦的腰线,正扒拉着柜里衣服,嚷了句:“喜子,帮我拿下手机。”

“不是吧老大,就两步路都要我帮你拿啊,以后你离开我可怎么活——哎呦我操!”杨溪的声线堪比尖叫鸡,“老大,嫂子!是嫂子!”

何家富接过手机一看,锁屏界面企鹅打头的通知很显眼。

【新朋友:不是好茶请求加你为好友】

【你已经和H成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江楂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心砰砰直跳。

她在对话框里说:何家富,对不起。

忽然头顶显示了一句对方正在输入,江楂想了想又把输入框的几个字给删了,

【H:江楂。

不是好茶:嗯

H:到宿舍了

不是好茶:嗯

H:还会说别的话吗?

不是好茶:嗯

不是好茶:?什么

不是好茶:哦,我就是想说谢谢你的伞。

H:嗯】

这人真是……怎么还学人说话呢。

江楂深吸口气,飞快地打字:我把伞还给你吧,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H:我是个好人?但是我们不合适?】

噗。

江楂对着屏幕笑了下,打字:没有,我就是单纯想还你伞

【H:可是我不大单纯】

江楂坐了起来,简直能想象到何家富说话的神情,一定是微微弯下腰的,含着笑看着自己……

天啦,在想什么啊!怎么和曲桐一样犯花痴!

江楂自己吐槽了下自己,手机又“嗡”了声,是何家富回复了

【H:你怎么样比较方便,要是不想见我,就把伞放你们女寝物业,我去拿。

不是好茶:不用了,我见面给你吧

不是好茶:真的谢谢你】

江楂出门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何家富倚在女寝大门旁边,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一对小情侣打啵。

瞧见她来了,才招招手,轻声说:“江楂,这边。”

路过几个女生捂着嘴说话,眼神时不时瞟过。

江楂将脊背挺得很直,尽量不去想那些闲言碎语,目不直视地往何家富走。

何家富一见她就笑:“中午淋着没?”

“没有,谢谢你。”江楂十分客气地把伞递给他,那架势就差没双手奉上了。

何家富被她逗笑,“你这是干嘛,给皇帝老子进贡呢?我可没有三宫六院的癖好。”

“什么呀,”江楂小声嘟囔了句,又礼貌问,“那你淋雨了吗?”

“淋了,浑身湿透了,刚换完衣服出来。”何家富严肃地说,“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感冒,我觉得我喉咙都开始疼了。”

这一句又激得江楂紧张起来,她“啊”了一声,随即抱歉地鞠了个躬,“对不起,都怪我!”

“江楂——”何家富把尾音拖长,无奈地看着江楂笑,“小姐,体谅体谅你的追求者好不好,今天和我说了多少个对不起了?”

江楂急得快哭了,真的很苦恼:“那该怎么办呀?”

何家富被她逗得直想呼噜她的毛,费了好大劲才忍住,笑眯眯说:“那你请我吃顿饭好不好?我饿死了。”

12

“吃不吃辣?”

“吃。”

“葱呢?”

“吃。”

“香菜?”

“不吃。”

“好。”

何家富把点菜单递给服务员,“一份酒酿圆子,一份炒三鲜,一份沸腾鱼,加辣不要香菜,两杯——能喝凉的吗?”

江楂点头,“可以。”

“好,再加两杯冰柠檬水。”

柠檬水,江楂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眼,皱了皱眉说:“何家富,我不想喝柠檬水。”

第一次瞧见她提要求,何家富很欣慰,“想喝什么?”

“都行吧,”江楂又蔫了,“只要不是柠檬水就行。”

“小姑娘,没点朝气。”何家富好笑地点评她,“麻烦两杯凉白开,谢谢了。”

“今早说说那个事,”何家富顿了顿,“江楂,你不用太在意。如果真的是你室友的话——”

“19桌,酒酿圆子。”熟悉的声音传来。

江楂一抬头,看见了穿着工作服上菜的杨雅柒。

“谢谢,江楂,爱吃圆子吗?江楂——”

何家富看见江楂奇怪的神色,“你们?”

江楂垂下头,“我室友,”她想了想,还是仔细介绍说,“杨雅柒,这是何家富。”

杨雅柒,连名带姓的。

杨雅柒的脸色很难看,她站在那儿局促地搓了搓手,何家富很快明白了那点明显的暗潮汹涌。

“嗯,楂楂,你们吃好,有事叫我,后厨还要帮忙,我就先过去了。”

杨雅柒转身就走,搓红了手心。你连名带姓喊我,我却不跟你计较,仍旧喊你楂楂,我多大方。反正是匿名,说说也删了,怎么会查到我呢?肯定查不到的。江楂真恶心。居然把何家富带到我面前炫耀。凭什么,凭什么就是江楂呢?

明明上午才拒绝了他,下午又把人约出来吃饭,江楂真是个绿茶。江楂,我好讨厌你。

13

“是投稿的那个室友么?”何家富问。

江楂咬着颗小丸子,一蹙眉说:“不是。”她不愿意说,何家富也就不再问,再上菜的时候已经换了人。沸腾鱼上红油一片,一端上来麻椒辣椒的味道就浓郁地扒在了周围空气里。

何家富伸手去夹,江楂突然喊了声:“何家富。”何家富看她。

江楂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辣红了脸,声音挺小的:“你、你不是喉咙痛吗?别吃辣的了。”

何家富眉眼弯弯:“哦,我骗你的。”

“啊,你怎么这样。”

“大不了我再请你一顿呗。”

“那倒不用——”

“说好了,我还欠你一顿饭啊。”

江楂愣了愣,何家富把一块鱼肉放在她的小碗里,“江楂,我是认真追你的。”

回到宿舍的时候,杨雅柒的床帘从里面拉上了,隐约透了些昏黄的光亮出来。

陈凡在浴室洗澡,阳台的门没关,能听见哗啦啦的水声。

“楂楂回来啦,”曲桐刚打完电话进来,拉着她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狠狠嗅了一把,“一股子辣味,你出去吃饭啦?”

“嗯。”江楂摆弄着曲桐桌上新买的美甲机。

“和谁呀?”

“和——”江楂动作一顿,“和一个同学。”

“哦,”曲桐没大在意,“我们去洗澡吧,七点还要抢选修课,你看选修课目录了吗?感觉今年的都不好过……”

手机一震,江楂看了一眼,脸偷偷红了下。

【H:选什么选修?

不是好茶:我还没想好

H:那你想好告诉我。

不是好茶:我要去洗澡了】

何家富笑了声,这姑娘……

杨溪贱嗖嗖的,披着个被单在宿舍扭,把带着他体香的被单浪荡妩媚地往何家富脸上一招,捋着并不存在的胡子说:“呔!小伙子,我看你面色红润,印堂发亮,想来定是红鸾星动,桃花降临,所以——所以老大,咱啥时候吃喜糖啊?”

何家富把手机一扣,揪着杨溪的破被单朝着他屁股就是一脚,言简意赅:“滚!”

“得嘞!”杨溪被踹了一脚乐呵呵的,“周大哈,老大刚用爱情的圣光沐浴了我的翘臀,想来不出三日,我的桃花也能朵朵盛开。”

“贱不死你了,”周达翰丢了个抱枕,又爬下来把手机往何家富手里一塞,“父皇,儿臣搞到了未来母后的课表!”

何家富接过仔细看,杨溪又阴魂不散地围了过来,“老大,嫂子这课表有点满啊,咋这么多早八呢。”

14

何家富扬了扬包装袋, “想好吃哪个了没?”

晨光蔓延过女孩的裙角, 江楂捏了下书包带,干巴巴说:“不用了,我不吃早餐。”

“怪不得低血糖。”何家富一本正经,“那我以后每天都来监督你吃饭。”

曲桐盯着牛肉煎饺咽了咽口水, 大着胆子说:“真的可以吗?”

“桐桐!”江楂瞥了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一眼, 有些无奈,“何家富, 真不用了。”

何家富一眯眼,“行, 我知道了, 我陪你去上课吧,课间看你吃。”

江楂一激灵,飞速说:“我吃豆芽包子和原味豆浆。”

何家富乐呵得像是嫁出女儿的老大娘,把包子豆浆往江楂手里一塞,又挑了袋牛肉煎饺给曲桐,“拿去路上吃。”

“何帅,你真是太帅了!”曲桐衷心地夸奖他。

江楂心惊胆战地到教室的时候, 只剩了最后一排和第一排,这节又是晕死人不偿命的线代,江楂想着往第一排走, 被曲桐一拽。

她嘴里还嚼着煎饺:“擦擦, 似不似撒,没看见杨雅柒在那啊。”

江楂无奈, “那去最后坐吧,就是铁定会被提问的。”

A大一堂课110分钟, 上五十分钟休息十分钟, 课间休息的时候江楂才想起来打开手机,一看何家富发了五六条消息,最新的一条是一分钟前,最早的是昨天晚上六点多钟。

【H:想好选什么课了吗?

H:不是吧,真不告诉我呀。

H:晚安,江楂。

H:江楂,吃包子吗?

H:明天降温,别穿短裙了,对膝盖不好。】

曲桐略微瞄到了聊天界面,认出来那个傻了吧唧的柴犬头像是何家富,心里直痒痒,终于忍不住说了句:“茶,我能看看你俩聊啥了吗?”

江楂想了想还是递过去了,趴在桌子上小声说:“昨天怕感冒吃了药就睡了,没看到他消息,怪抱歉的。”

“这有啥啊,男生追女孩子不都这样。”

江楂顿了几秒,“桐,你真的觉得他喜欢我?”

“啊?你还不信啊?”曲桐张大嘴,“学生大会上抱你去医务室,下大雨来给你送伞,大清早还给你送早餐,你还想咋样啊,我的茶?”

江楂想了想,觉得还真是有道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我更愧疚了。”

曲桐恨铁不成钢,“你愧疚啥子哦,急死咯,我要是遇见这么个男人追我,我二话不说立刻同意!”

江楂不认可她这套说辞,但还是礼貌地给何家富一条一条回了过去。

“对不起,昨晚……”

光标闪了闪,江楂想起来何家富不喜欢她说对不起,又把对话框删掉重发。

【不是好茶:昨天洗完澡就吃药了,没看见消息

不是好茶:选的周易,上线太迟,只剩这门课了

不是好茶:晚安,昨天的何家富

不是好茶:吃包子,这个是不是算请我的那顿饭?

不是好茶:知道了,明天穿长裤子,你也注意加衣】

“嫂子真有意思,嘿,”杨溪盯着何家富的手机屏憨笑了声,“没看出来老大喜欢软萌款的,怪不得以前介绍辣妹老大都不睬嘞。”

“实在闲去村口纳鞋底去,”何家富怼他了句,“快滚。”

“得令!”

【H:想得美。】

江楂一看,他引用的是自己那条“我吃包子,这个是不是算请我的那顿”。

15

江楂没想过会在周易课上看见何家富。

但对方振振有词:“我那天一直在等你回复,所以也选迟了,只剩这节课。”

行吧,对方有理有据的,江楂只好作罢。

选修实在无聊,江楂慢吞吞地把上午的线代作业掏了出来,又吭哧吭哧费劲地做着题。

“选C。”何家富说。

“你会啊,”江楂的震惊只存在了几秒,很快她就哦了声,“对,我忘了,你是计算机系第一名。”

何家富一听就笑:“你还打听我了?”

“没有!”江楂条件反射性反驳。

“咳咳,谈恋爱的同学声音小点,不要影响前面睡觉的同学啊。”最会划水的老教授目光透过厚厚镜片往两人这来看。

前排的视线刷刷往这瞅,江楂怂成鹌鹑,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缩进桌肚里。

“行了,抬头吧。”何家富的嗓音带着笑意,“没人看啦。”

“真的吗?”南方女孩子连声音都是糯的。

何家富哭笑不得:“真的,起来做题了。”

江楂的数学底子差得令人发指,一直到下课铃响,两人才解决三道题。

她捏着那几张薄薄的演算纸眉头紧锁,显然在数学的天地里翱翔得很不顺畅。

何家富看她皱眉头也觉得可爱,半真不假的笑话她:“江楂,你这数学干嘛学金融啊?”

“还不是被调剂的。”江楂嘟囔完才反应过来,“你刚刚是在嘲笑我吗?”

何家富点头:“是。”

“你——”江楂“你”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索性破罐子破摔,非常颓败地跟着他点头,“你还挺诚实的。”

16

回到宿舍的时候陈凡正趴在桌上哭,这姑娘个子小巧,肺活量却不容小觑,哭声能拉的老长,中途还能灵活变个调继续嚎。

“凡凡怎么了?”江楂看她哭的脸都红了,生怕她嚎窒息了,又去接了杯水给她,“你喝点水缓缓。”

“谢、谢谢楂楂,”陈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见江楂又想是找到了知音,抓着人边抹眼泪边抽搭,“茶,我跟你说,以后你要是发现何家富经常不接电话不回消息,还推脱忙,十有八.九就是在外面有人了!”

“我没和他……”江楂刚想解释就对上了杨雅柒冷冷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改口安慰陈凡,“不哭了凡凡,大不了咱再找个更好的。”

“嗯!”陈凡抹着眼泪狠狠地点了下头,“江楂,我觉得上次何家富旁边那位就不错,你家大神那种你我不敢肖想,他兄弟肯定也不差,你能帮我要个微信号吗?”

“啊?”江楂愣了,这姑娘抽离也太快了。

“帮帮你可怜的凡凡吧,”陈凡可怜巴巴地双手合十,“拜托了茶,凡凡的下半生幸福就靠你了。”

“可……”可我和何家富也不熟啊……江楂艰难的想。

但陈凡在这方面的功力堪比万年牛皮糖,又黏又坚韧,江楂一直被她缠到十一二点,只能摆摆手,打了个哈欠说,“那我帮你问问吧,但是不保证成功啊。”

熄灯后江楂在黑暗中瞪着眼怎么也睡不着,这种事要怎么跟何家富说呢,本来自己和他关系就已经很尴尬了,现在莫名其妙去给他兄弟牵红线是怎么回事。

愁死了……愁着愁着江楂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再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江楂打开手机,聊天记录止步在何家富发的晚安上。

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

陈凡不知不觉,刷牙的时候一直看着江楂傻笑,嘴边一圈薄荷味的白沫子,含糊不清说:“楂楂,怎么样了?”

江楂差点把牙膏吞进去,磨着牙干笑了声,“昨天太晚了没去打扰,今天、今天就说。”

何家富照例等在楼底,江楂被陈凡推到他面前简直不敢抬头。

“怎么了?落枕了?”何家富个子高,轻而易举地垂头去看江楂的脖子。

江楂慌忙退了两步,回头一看陈凡和曲桐,两人正挤眉弄眼示意她:上啊!

江楂看了眼何家富身后的杨溪,后者欢快地把手举了老高,“嫂——楂楂早上好啊!”

何家富捞过江楂肩膀,把人的脑袋轻轻往正对他的方向一带,“江楂,我还站你面前呢,你就去看别的猴子,还是那种货色?”

江楂急忙解释:“不是不是!我是想问你那货──那个同学的微信。”

眼见着何家富的神情淡下来,眯起眼转头去看杨溪,杨溪那货浑然不知,还扬起脸直冲何家富笑。

江楂感觉到男孩子一瞬间降低的气压,连忙拉住他小臂,小声说:“何家富,你别误会,不是我要的,是我室友。”

江楂拉着他悄悄往后指,“你看,就是穿碎花裙子的那个女孩子,她想要。”

“真的?”何家富逆着光,语调里的温度回升了。

江楂小鸡啄米点头:“真的真的!”

何家富目光落在女孩扒着他小臂的手上,不自觉弯着唇,貌似好脾气说:“好。”

“喜子,过来。”

何家富转头朝杨溪招手,杨溪立即屁颠屁颠来了,嬉皮笑脸的:“来了付哥哥。”

付哥哥手往他背上一拍,“来,把你的生辰八字、家庭住址、联系方式、祖宗十八代报给江楂。”

“不、不用这么详细的!”江楂一惊。

“嫂子,你要我的联系方式干嘛?”杨溪嘴向下一拉,惊恐说,“哥,哥,你听我解释,我可没有……”

“滚边去,你嫂——”

江楂一瞪眼。

何家富止住,瞧着她似笑非笑,“江楂室友要的。”

杨溪愣住,看向江楂身后,陈凡神采飞扬,大大方方朝他一挥手,“帅哥!”

“帅哥?喊我?”杨溪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唉呀妈呀,老大这圣光真不是盖的,那还劳烦咱嫂子干啥,我自己去给她去!”

17

夏末的最后一场大暴雨伴随着雷电, 一道绚烂的天外来客准确劈在了自行车棚。

江楂把自己的小白车抢救出来的时候, 它已经是团焦黑的废铁了。

面目全非。

太奇葩了吧,怎么正好就劈到了车棚。

江楂还蹲在地上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小白。

“楂楂,没事啦,反正你也不怎么骑……哎呦我和杨溪约会来不及了!”陈凡惊呼一声, 拍拍江楂肩膀, “我走啦楂楂!”

短短一个星期,陈凡和杨溪打得火热, 大有谈婚论嫁的势头了。

果然,在周五的落日, 江楂收到了他两在一起的消息。

杨溪提议了两个宿舍一起聚餐, 时间就定在了周五晚上。

“还是凡凡动作快,喜宴都摆上了,”曲桐试着新裙子,“江楂,我能在毕业前听见你的好消息吗?”

梳头的江楂手一抖,硬生生扯下来十几根头发,疼的龇牙咧嘴, 语气跟着急转直下,“你怎么不自己努力点!”

“茶也会急啊哈哈哈!”曲桐大笑着挎上包,“行啦行啦, 我们走吧, 凡凡在群里催我们呢。”

“桐桐,”江楂叫住她, “杨雅柒她……”

“她出去兼职了,你……该不会是想叫她也去吧?”

“放她一个人在宿舍不大好吧。”江楂埋着头, “再说了, 还要一起住两三年呢,这样下去也不是事。”

像是缓慢上涨的水位,放任不管迟早会覆盖过警戒线。

女孩子之间的矛盾,永远无法简单地切割。

曲桐叹了口气,“行,但也得人家去吧。她要是不愿意去也没办法。”

杨雅柒适时地抵达了宿舍,见两个人都收拾齐整随口问了句:“你们去逛街吗?”

“不是哦!”曲桐眨着眼,“今天陈凡男朋友宿舍要请我们宿舍吃火锅。”

杨雅柒皱眉:“她不是刚分手吗?”

“又谈了个呗。”杨雅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发表意见。真是让人厌烦的态度。曲桐耸了耸鼻子,说:“那你到底去不去呀?”

“我不——”

“何家富也会去。”这回是江楂说的。世界归于平静,落日漫长的余晖里,杨雅柒高扬的马尾反射出黯淡的光彩。那条被删除的说说。没法被删除的芥蒂。暖黄色的光斜切过两个女孩的裙摆。她静静看着江楂,像是第一次认识她。

“可以……等我一会儿吗?”杨雅柒问。

18

抵达餐厅时,陈凡正抱着杨溪的胳膊自拍,何家富不在,杨溪的身边是个没见过的男孩子。

“这是周达翰,你们喊他大哈就行。”杨溪给女生们一一介绍着。

陈凡也直起了脊梁,介绍起自己宿舍的女孩子。

“嗡!”

手机震动。

【H:路上有点堵,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江楂松开咬着的吸管,和众人说:“何家富堵车了,让我们先吃。”

杨溪看了眼陈凡,乐呵呵说:“反正也不急,咱再等会吧。”

众人没有异议,曲桐陈凡和杨溪大哈四人热火朝天地聊起了刚结束的球赛。

江楂拿手机给何家富回消息,突然发现桌下杨雅柒局促的坐姿。

微胖的女生早早就换上了宽大的阔腿裤,也许是夏末的热度没褪,杨雅柒的脸上还有一层薄汗。

“琪琪,你不舒服吗?”江楂咬着嘴唇,小声问她。

杨雅柒看着眼前穿着棉布裙子的女生。

江楂很白,是像糯米糍那样的糯白,瘦高的个子在人群里也很显眼。

她大一刚进校就是全班男生关注的焦点,但自己好像不知道,说话时声音不大,总爱垂着脑袋,没有脾气,软趴趴的,像无害的羊。

同学总爱喊她楂楂,楂楂。

喊自己就是杨雅柒。

你看连名带姓的,亲疏分明。

好像也只有她会喊自己琪琪。

可还是忍不住讨厌她,即便她什么也没有做错,即便她总在有意无意地维护着自己那可笑的自尊。

可是全世界的好东西凭什么都只分给那一部分人。

像自己这样平庸的人该怎么办?

开学大会上女孩闭上的双眼,男孩惊慌皱紧的眉头,身边爆发出暧昧的惊呼……

她都不喜欢。

好讨厌。

或许也有一些嫉妒。

怎么连自己最后一点梦幻的希冀也要夺走。

怎么又是她呢?

“我没有不舒服。”杨雅柒冷淡地避开警戒线,“江楂,你——”

“嗡——”

手机长久地震动。江楂接起了电话。杨雅柒屏息听着。男生带着笑意的声音通过电流听得不大真切,但还是能勉强听见。

“江楂,”何家富轻轻喊她,“到楼下来。”

19

周末傍晚车流川息的繁忙不属于象牙塔。江楂突然觉得独自站在繁华街道的何家富有些孤单。她跑向他,风撩起刘海,像一朵凌乱的花骨朵。

“你去哪啦?”

“学生会的爱心支教。”

“你还在学生会呀。”

何家富笑了下,略微弯下腰:“喂,怎么这么不关心我。每天都在你面前晃还不能让你惦记我?”

江楂一下涨红了脸,“我没有……”

“没有什么?”何家富饶有兴致地逗着她,“没有不关心我还是没有不惦记我?”

江楂奇怪:“这两个有什么区别吗?”

“那你惦记我关心我吗?”

江楂噎住,错开脸,生硬地岔开话题:“你喊我下来干什么,找不到房间吗?”

“以为我跟你似的路痴……”何家富气的想笑,“给你带了个小东西。”

他伸开手,掌心躺了个小巧的雏菊发卡,浅淡的暖黄色。

“没花钱,支教的小孩自己做的小玩意儿。”

“好厉害啊!”江楂发出小小的惊叹,又很快摇头,“这是人家感谢你的,我怎么能拿。”

“江楂,拜托,我一个男生要什么发卡啊。”何家富笑着说,“拿着。”简直是不由分说的塞进了怀里。何家富好像永远都会为她找到收下自己心意的理由。

抱她去医务室是因为看她可怜。送来的雨伞也用一顿饭清偿了。早餐是因为他有低血糖,医生已经以为他是她男朋友了,如果她再晕倒,医生会觉得他是渣男。周易课是因为自己也没有抢到别的课。

兜兜转转,做了好些事了,却好像从来没有提过喜欢这个词。又好像没有一件不是因为喜欢。但是一见钟情真的存在吗?他们好像还是太年轻了,这个年纪说出的爱意总是让人觉得轻飘飘的。

江楂攥住那颗小雏菊,思绪乱七八糟地飘开。

“江楂。”

何家富一声把她拽了回来。

“傻站着干什么呢?想和我站到白头偕老啊。”

他说话的时候恰好吹了阵风,A市不知名的花瓣就这样被摇了下来,粉白色的,真像一场雪。

江楂眨眨眼,忽然笑了下:“我们走吧。”

20

回到包厢的时候火锅已经咕嘟咕嘟沸腾了,桌子上几盘牛肉没了,显然是被他们下了。

何家富脱了外套随手放到一边,紧接着十分自然地拉开椅子坐到了江楂身旁。

杨雅柒抬头看了眼。

“老大你也太迟了,咱这么多人等你一个。”杨溪鬼怯怯地推了三杯酒,“自罚三杯哦。”

“好。”何家富好脾气地弯了唇,忽然瞥见江楂侧过的视线。

“你喝酒啊?”江楂问。这傻问题,他今年都20了……

“不想我喝?”何家富把酒杯放下了。

“没、没,就问问。”江楂回过了头。

何家富突然抬手揉了揉她头发,“那我不喝了。”

“你──”江楂扒开他的手,“我没说不让你喝。”

“行,你要是准我喝,我就喝一杯意思意思算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随便你。”

江楂索性不理他了,从锅里捞了颗丸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嚼着。四周都是暧昧的笑意。除了杨雅柒。江楂究竟把自己叫来干什么,炫耀吗?那自己又为什么答应呢?想不透。

她的眼神飘着,江楂小巧白皙的脸被何家富挡住大半,只能看见女孩子因为辣而红润的嘴。还有何家富适时递到嘴边的凉茶。被江楂红着脸推开了。真讨人厌。杨雅柒想着,却又忍不住再看一眼。

何家富喜欢她什么,温吞的性子还是漂亮的脸蛋?

“琪琪,”江楂喊她,因为辣度声音有些抖,“你吃饭呀。”

“太辣了。”杨雅柒随便敷衍。

“是有些辣,拿水过一下吧。”何家富推来了碗纯净水。

杨雅柒猛然抬头,对上何家富淡淡的笑,觉得自己的脸一下子升了温。

她迅速埋了头,低低说了句:“谢谢。”

“客气了。”尾音都带着笑。

“江楂,和我出去下。”带笑的尾音很快又转回该去的地方了。

杨雅柒戳着碗里的虾滑,过了水一点味道都没有了。

江楂刚吞完一片午餐肉,含糊说:“不想去。”

“去嘛。”

座上一静。

“妈耶,老大撒娇了!”

杨溪鬼叫起来,“江楂,别答应他,让他再撒一次娇,我的天,拍下来拍下来!”

“滚!”何家富笑着打了他的手机。

“去不去?”

江楂含着半只虾,脸色和它一样红,“去干嘛呀?”何家富起身,半揪住江楂的衣领,“去了不就知道了。”

21

表明时间短暂的形容词:须臾、一瞬、刹那……还有, 一见钟情。摆脱了少年的单薄阶段, 却还没有长出男人的稳重。尴尬又美好的阶段。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宝贵的意气须臾、一瞬、刹那。那么一见钟情是不是也是一瞬的?

男生高高的影子被她踩在脚下。何家富递来的电影票江楂没有接。

江楂低头说:“我今晚是想做……别的事。”

何家富没笑:“你那室友?”

江楂猛地抬起头,像是没想到他一语中的。

何家富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是不是这事儿不解决,你就永远不会喜欢我?”

口袋里的雏菊发卡膈得手指生疼。

何家富得声音又放低了些:“江楂,你会喜欢我吗?”

女生像是被拔了气门芯。

何家富的眼神快要冷下去了, 衣角却忽然被拉住——

衣角被女孩攥得有些皱, 江楂像是解数学题一样认真地点头,眼里亮着拳头捏紧, 小声又坚定地说:“会!”

我会的,在那把伞里, 在那场雨里, 在掌心的雏菊里。

他们都告诉我,我会喜欢你。

22

杨雅柒站在走廊的开始。男孩一直垂下的头忽然抬起,带笑的眼惯性掠了过来,怔了一下。女生的视线才随着转过来。不大明亮的灯光把两个女生的影子拉长,杨雅柒沉默地盯着那片阴影,咬着嘴唇。

何家富的脚步声已经彻底消失了,江楂在那一瞬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抽走了一根长久支撑的骨头, 原先准备好的底气开始慢慢泄漏了。

“江楂,我要搬出去了。”杨雅柒冷不丁说。

“啊?”

完全意料之外的答案。

江楂眨着眼,有点不知所错, “为什么?就因为……”

因为我吗?

“你答应他了吗?”杨雅柒又问。

江楂张了张嘴, 没发出声音,末了才问了句:“你喜欢他……吗?”

“对, 表白墙也是我发的。”

“江楂,我讨厌你。”

江楂微微抬了下巴, 没有预想中的那么难, 但还是掐红了手指。

“你怎么不说话?”

江楂垂了眼,努力平缓声调:“我知道的,我知道,你讨厌我。”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第一面,还是在上一秒?杨雅柒绷紧了下颌。终于到了无法遏制的地步,像那天突如其来的大雨,水珠延长的痕迹,飞快地在世界上拖长。

23

太阳还没出来,宿舍楼下共享单车叮铃铃的按铃声已经响了起来。

江楂摇下阳台的衣杆,去取晾晒到蓬松的羽绒服。

骑着车的女生远远地从另一栋楼接近,从灰白的小点变得具体,江楂盯了一会儿,认出了她。

“那不是杨雅柒?”曲桐凑了过来,不大高兴地撇了撇嘴,“搞不懂怎么得罪她了,非要搬出去,不过也好啊,她搬出去我还觉得轻松很多呢。”

江楂捏着柔软的羽绒,绵软的布料陷进去一块,没有说是也没有否认。

在抵触顺理成章地滋养时,被抵触的人也会感应一般的接收到讯号。

我也不是圣人呀,怎么不介意呢?

复杂的色彩里,总会有一块黑色而厚重,顺着柔软的纤维蔓延,织成无聊又惹人厌烦的灰仆棉毯。

还好,太阳出来就好了。

太阳本人正倚在电线杆上,双肩包松垮地斜在背后。

江楂走向他时突然顿了下,没头没脑的看着何家富半瘫在电线杆上的姿势。

我的太阳好像没有骨头。

24

阶梯教室里的暖气已经很足了。

江楂正对着空调,被源源不断的热风吹的头昏脑胀,脸也红了一圈。

“劳烦……”

身后的桌子突然被敲了一下。

江楂倦怠地抬了眼,有点不高兴:“何家富,你干嘛?”

何家富没理她,自顾和后桌交涉:“劳烦你和我换个位置行吗?”

被招呼的女生盯了他两秒,自己先红了脸,掩不住笑意,“啊,为什么要换位置啊?”

何家富像摸小狗那样摸了摸江楂的头发,“我女朋友快被吹傻了,我坐后面替她挡一下。”

江楂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转着脖子去看交易双方,果真瞧见后排女孩子失望的表情。

然后是失望的声音:“哦,不好意思,上课呢,感觉不大方便。”

“行吧。”何家富转回了头,又被江楂瞪大的眼逗笑,“你怎么这样看我?”

“你才是傻子。”

江楂把头埋了回去,继续昏昏欲睡的听着天书。

“哎,楂楂,晚上看电影去不去嘛?”

何家富学着她的样子趴在桌上,把手机上的票务信息滑给她看,“去吗?”

江楂皱眉咬着腮帮子,“外面好冷的。”

像夜鸟趋光一样,江楂往何家富身旁靠,男生顺势就把自己的女孩拉到了自己的外套里。

暖烘烘的。

江楂闻着他的味道,觉得周围的空气变得暖和了,那股暖意随着呼吸被吸收进身体里,游过肺,游过心,再融进细胞,血液的温度也随着攀升。

这样踏实又温暖的情感进入河道,涨起的水位线,一寸一寸,根深蒂固。

电影的投影在空中亮出一道光束,无数的灰尘在那里浮动,偶而有起身的人,纵使猫着腰,也难逃头发丝都会被放大投射的结局。

江楂倚在何家富的大衣里,发顶被男生的下巴抵住,手被他握在掌心里。

神奇的生物,只要紧挨在一起,热量就可以像空调的电热丝一样持续不断地保存。

前排的男生又亮起了手机屏,抱歉地起身猫腰往外走,脊背的骨头被投射在光屏上,像是某种远古的神秘图腾。

江楂盯着那道一闪而过的轮廓,突然看向了何家富。

从眉骨到眼睛,不能放过的山根与鼻梁,润泽的唇,还有利落好看的下颌线。

再往下……

江楂毫无征兆地抽出手,在何家富的喉结上轻轻摸了一下。

男生陡然僵硬了一分,声带低低震动起来:“你再这样,我想做坏事了。”

江楂想了想,忽然抬头吻上了他的喉结。

“这就是坏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