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我凭着漂亮的脸蛋,做了程乾的金丝雀,可他就要结婚了,新娘并不是我,这六年见不得光的生活也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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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陆婧娉一夜之间抽烟凶了起来,烟雾缭绕中她神情恹恹,又带出了点迷离暧昧,一口又一口,宽松的睡袍上顷刻染上了浓烈的味道。

在这静的夜里,婧娉孤身坐在窗台沿,透过那本是透明,此刻却透了点幽蓝的窗户向外看去。玻璃有点脏,她却不嫌,脸几乎要贴上去。离得这么近,都不需要转动头的方向,只往下一瞟,27楼以下的人世烟火便映在了她的瞳孔里。

程乾最不耐烦看她这幅模样,若是开门进来,正见此景,必定冷冷沉了脸色。女人靠着他软软撒娇可以,却不爱枕边人眼神波澜不惊,眉梢眼角尽带了看尽人间繁华,过尽千帆皆不是的沧桑感。

有时程乾正勾了她长发俯身吻她,嗅到她身上烟味,便忍不住用力噬咬她唇,发泄一般,婧娉也就由他去了。

反正,她什么也不在乎,只要程乾舒心就好,被豢养的金丝雀还得叫两句好听的,讨主人欢心呢不是?

婧娉住在市里一栋高层公寓里,寸土寸金的地方,程乾为她租的。她又不是名正言顺的的女人,自然不能搬去和程乾同住。

程乾的未婚妻路子仪,一个娃娃脸颇为清秀的姑娘,学历高家世好。二人已经议定了明年春天的婚期,所以,自己目前这种见不得光的身份,保持到明年就够了。

程乾第一次见陆婧娉是在一场招聘会上,那时陆婧娉大二,凑热闹式地去参加学校的招聘会。

招聘会上人山人海,找工作的应届生们神色仓皇,带点迷茫,带点不安。穿了条丹宁背带裤的陆婧娉就这样挂着戏谑的表情撞进了程乾的眼里,然后,蜻蜓点水,在他心里忽而荡起了一点涟漪。

再见陆婧娉,时隔两年,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彼时程乾一路高升,有了自己的独立办公室,有了丰厚的收入,有了对他毕恭毕敬的下属,再也不需要下到底下去负责校园招聘安营扎寨了。

陆婧娉是来他们公司面试的,只是那简历寒酸得可怜,连实习经历都没有,寥寥几笔,实在是与她学校专业的牌子不相称。大概,又是一个拿着青春作兴的女孩子。只是这样的女生,也必然要为自己曾经的放纵付出代价。

他想的没错,二十二岁时的这个毕业季,陆婧娉已经尝到了自己的苦果。她在最狼狈的时候遇见程乾的,程乾拿到了她的联系方式,只一个电话,她便孤身赴宴,去见一个素未平生的男生,仅仅是因为程乾低沉的声线,像极了放弃陆婧娉的他。

程乾在招聘会上看见了穿着背带裤笑得戏谑的陆婧娉,却没能顺着陆婧娉的眼光看到立在那里跟人交谈的季苛繁。

陆婧娉并不是通过正常手段进她们学校,虽然这一点让人饱受诟病,但是漂亮的脸就是一张通行证。她照样混得如鱼得水,没有人不知道文经系花陆婧娉的名字。

而季苛繁,算是大学男生里比较不一样的一个,他在学业与事业之间游刃有余,是拿国家奖学金的学霸,也是将各种兼职做得风生水起的中介。

配上那出众的外表,温和的谈吐,简直像一个王子一样。

是像王子,不是王子。

王子不必为了生计而疲于奔命,不必为了联络同学手机二十四小时不关,不必为了那区区四千块钱助学金,跟满脸油腻的导员处好关系……

褪去那些虚名与光环,他季苛繁只是一个穷人。

季苛繁的确是能赚钱,但是他仍然是个需要上自习需要听课的大学学生。他的钱,每一块都用于支付了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陆婧娉比起这样孤军奋战的季苛繁,在经济上简直好得太多。

陆家曾经很有钱,哪怕是陆父再娶了一位比自己小二十岁的妻子,都没有在经济上短过陆婧娉。可能这样的陆婧娉,从来没见过同龄人真的为了生计奔波。好奇心之后,由怜生爱,一头扎进了季苛繁编织的情网里,不能自拔。

不能自拔到恨不得将所有的一切都奉献给他,以至于在毕业季的那个六月,她发现自己怀了一个孩子。孩子是季苛繁的,可是他不要这个孩子,也不要怀着这个孩子的她。

她去做了流产手术,然后苍白着脸去赴了一个陌生男人的邀约。

再后来,成了一个男人的小三。

2

有的人是不能一个人呆着的,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黑夜都是那么的漫长冷清。

陆婧娉的继母是个很温柔,笑起来有浅浅梨涡的女人。在成为陆婧娉的继母之前,她的另一个身份是陆婧娉的辅导老师。上高一的陆婧娉很喜欢这个大三的姐姐,虽然她给陆婧娉讲三角函数时陆婧娉总是忍不住睡着。

可是有一天,陆父却通知她,这个姐姐即将成为自己的继母。

在陆婧娉愤怒地推门而入时,辅导老师正摸着小腹和陆父谈论着什么。一切都明了了,这个被陆婧娉称呼她为小悠姐的二十出头的姑娘,怀了一个比自己大二十岁却格外有钱的男人的孩子。

或许小悠姐、季苛繁、甚至程乾,他们都是一类人,一类懂得自己要什么,并且为了自己要的东西不择手段的人。

总是温柔笑着的小悠姐在陆家最艰难的时候提出离婚,以婚前财产协议分走了陆家仅剩的大半家产。然后冲陆父点明,那个被陆父视为老来子千般疼爱的小孩子,是别人的种。

陆父一病不起,缠绵病榻。

而让陆婧娉奋不顾身飞蛾扑火的季苛繁,早就获得了出国读研资格,却一直沉默不说。在飞机起飞的前一天才道明真相,顺便提出分手。陆婧娉甚至还没说出自己怀孕的消息,电话便被掐断。

她遇到了程乾,在她需要一大笔钱时他出现了,不是程乾,也会是别人。

她当时,真的无路可走了,除了出卖身体与美貌,她无计可施。

不管前因如何,后果便是她成了一个感情中不光彩的第三者,成为一个人人有资格唾弃的贱女人。

陆婧娉又抽了一根烟,那烟暗暗地燃着,在黑夜里成为一个幽幽小点。夹着烟的陆婧娉就这样缩成一团静静坐着,任那烟灰慢慢掉到地板上。

她已经二十八岁了,却还在继续着不光彩的人生。

收到医院消息时,是在第二天。陆父在病床上苟延残喘地躺了这几年,终于还是在昨天凌晨去了。死时身边空无一人,妻子、儿女,没有任何人陪他走完这最后一程。

陆婧娉放下电话后一个人呆了很久,还是穿上了大衣出门去。

已经是深秋了,外面很冷。一阵冷意蔓延她的全身,她裹紧了身上衣物,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向哪里去。她是去年随着程乾来到这里的,若不是程乾工作调动,她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来到这里。

她突然发了疯似地在包里翻找着,最终在钱包的夹层找到了那张小小的卡片。她打了个车直奔高铁站,买了一张南下的动车票。

她等不到明年春天了,二十八岁的陆婧娉在二十九岁来临之前,终于决定逃离,决定逃离这不光彩的人生。

待她上车时,已经是晚上七点,手机上有了程乾的两个未接电话。陆婧娉看了两眼,还是将手机后盖拆开,电话卡拔出,随手塞进了椅子与椅子之间的缝隙,然后闭目开始睡觉。

她是感觉到一阵凉意才醒的,身旁那个蜷缩在他妈妈怀里的小男孩手里正拿着一瓶开口的矿泉水,那矿泉水正冲了她的大衣领子处浇了下去。

湿漉漉的,很难受,陆婧娉一瞬间慌了神,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那抱孩子的妈妈这才回过头来,她急忙道歉然后在自己的包里翻找纸巾。递出纸巾的手忽然顿住,这个年轻妈妈声音带点犹豫与惊喜。

“婧娉?”

自己的名字被人这样唤出,陆婧娉也是一愣。她看向这张脸,终于将它与记忆深处的一个人对上了号。

真是狼狈啊,陆婧娉想,毕业六年,原来已经有人结婚生子。

她拿纸巾擦拭着自己身上的水,还是客套道:“这是你的孩子啊?很可爱。”明明那个小孩正缩在他妈妈怀里不礼貌地冲她做鬼脸。

那个女同学笑得开朗,她揉揉自己儿子的头,“随他爸!”话里都是满满的幸福与骄傲。

这个女同学不算漂亮,身上的衣服也不是什么好牌子,只是挂着满脸笑,她应该很幸福吧?陆婧娉心想。

那女同学笑容敛了敛,“季苛繁回国了你知道吗?”

当初他们毕业分手的消息早就传开了,女同学话里也带出了点可惜。

“季苛繁混得挺好的,一回国就当上了高管。上次在班群里,大家还都说了两句话。”

班群?陆婧娉早就切断了和过去一切的联系方式,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女同学带出了点八卦的神色,“结婚了吗?”

她随意地点点头,并不想多攀谈。

“你这是去绛城?出差还是旅游?”

绛城曾是有名的古都,也是经济发达的一线城市。

“随便走走而已。”她往旁边挪了挪,偏过头去不愿多谈。

那边女同学拿出手机,偷拍了张她的侧脸,还贴心地加了个滤镜。随即在班群里说了句话,大家还记得系花不,在动车上遇到咯,系花还是很好看,有要系花照片的没?

很快,她手机便震动了起来。班群里炸出了不少人,有男有女,纷纷嚷嚷着要照片,最后还排起了队形。

女同学手指一动,陆婧娉的照片便被发了出来。

“怎么没有正脸啊?”

“女神的侧脸也好看,发质好好哦。”

“都没怎么变呢。”

陆婧娉回过头来,看见身边的这个女同学正盯着手机乐,孩子也在她怀中拱来拱去。

她又一次生出逃离的心来,为什么这世界这么小,走到哪里都能遇见故人?一阵浓浓的无力感再次包围了陆婧娉。

3

有刚下学的小孩子们拥在那落地窗前,嗅着空气中面包的香气,小手在玻璃上一点一点,指向那陈列着的甜甜圈们。

这是一家甜品店,在绛城西区还算是小有名气,布朗尼是一绝。

陆婧娉扎起长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颈上系着红色小领带,正在那里为一对情侣打包着甜品。

半年前,她在一个上午冲出家门,买了一张通往绛城的车票,便在这里留了下来。绛城这里这么多人,无数的悲欢离合每天都在上演,没有人会关注到一个小小的陆婧娉。

是安全感,陆婧娉之所以能停在这里,便是因为绛城能给予她安全感。

陆婧娉出得匆忙,除了钱包里的身份证还有一点钱之外,她别无他物。学位证书统统不在身上,她连工作都没办法找。更何况,被人包养了这么多年,自己都觉得自己跟个废物没什么差别。

她一个人恰好走到这家店附近,面包的香气突然勾起了她的食欲,她用身上最后的零钱买了一份榴莲千层。

陆婧娉不爱吃榴莲,却喜欢吃榴莲的甜品。大学时嘴里含块榴莲糖便会被季苛繁嫌弃半天,后来与程乾在一起,程乾更是闻不了榴莲味。

她拿了叉子,舀下一块往嘴里送,榴莲味迅速便在嘴中散开。她忍不住弯弯嘴角,正看见挺着肚子的女店主往外面贴了张单子,是招工启事。

工资不高,但是好在包吃包住,倒是也能在这个物价高昂的绛城生活下来。

许是小前半生过得太物质,这半年她素面朝天,倒也没什么不习惯。这家店原来是店主和她妹妹共同打理,后来妹妹嫁了人,店主自己又怀了孕,才决定招工。店主人很好,并不避讳让她学习这些特色甜品的方子。

她送走那对情侣,用手揉了揉后腰。门处的风铃又响了,一个穿了英伦风校服的小男孩走了进来,外面停了一辆黑色轿车。

陆婧娉认得他,这已经是他连续第四天进来买东西了。每一次都是抿着唇够下个巧克力碎小蛋糕,然后在付钱时冲婧娉笑得乖巧。若不是年纪不对,陆婧娉都忍不住怀疑他是想撩自己。

这一次付完钱,小男孩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出门。他站在那里,仰头问她,奶声奶气,“你叫什么名字,我们认识下吧。”

陆婧娉忍俊不禁,她蹲下身子,“陆婧娉,那你又叫什么。”

他犹豫了下,“爸爸说,不能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别人。不过我愿意告诉你,我叫薛糯。小萍,那我能约你吗?”

从来没有人叫自己小萍过,她笑得更欢,手指忍不住捏了捏她脸,“约我吗?约我干嘛?”

他将小书包背到前头来,胖嘟嘟的手指拉开拉链,从自己的童话书中拿出一张入场券递给她。

“老师说,过两天就是Mother’s day,每个人都要带自己的妈妈来,”他小脸一皱,“爸爸说会给我找一个妈妈来,可是他最近太忙,所以我就自己找了。”

“小萍你长得这么好看,大家肯定都夸我呢。”薛糯歪着头,“小萍,我每天都来买东西,你答应我好不好?”

陆婧娉心里一酸,对上他湿漉漉的眼神,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拿出一个栗子奶油蛋糕递给他,“这个送给你吃,是星期天对不对,我到时候去找你。”

他突然伸手抱住了她,“小萍,那你一定要来哦。”迈着小腿,噔噔瞪又跑了出去。

真是善良而又天真的小孩子啊,陆婧娉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一趟。

转眼间星期天便至,薛糯的幼儿园以前曾经在她们店里订过杯子蛋糕,所以没费什么力气便找到了。幼儿园门口竟然扎起了一个粉红色花门,陆婧娉从来没参加过这样的场合。

她来得还算早,只三三两两来了几个家长。在一般大小的孩子里她一眼就发现了薛糯,薛糯正坐在椅子上不安分地蹭来蹭去,毛茸茸的小脑袋晃过来晃过去。

“薛糯!”陆婧娉喊他。

他听到声音看过来,然后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像只小鸟一样扑进她怀里,声音都是欢喜,“小萍你来啦。”还用头在她肚子上蹭了蹭。

陆婧娉扶住他,扬了扬手中带着的纸盒子,里面有她上午新烤的曲奇饼干,“喏,拿去分给你同学们吧。”

薛糯响亮地应了一声,拆开盒子就将曲奇分给小伙伴们,“这是小萍自己做的哦,是不是很厉害?”

小朋友们一人一块捧着吃完,看向薛糯的眼神便添了几分艳羡。

有一个穿了粉色裙子的小姑娘突然说道:“薛糯,我认识你妈妈,是我妈妈领我去买蛋糕的时候看到的。”

陆婧娉一怔,她倒是没能想到这么小的孩子记性倒是好,还能认得她,未免就有点担心薛糯。

薛糯拉着她的手晃了晃,“对哦,我也是在那里认识我妈妈的,我妈妈会做蛋糕哦,是不是很厉害!”

一窝小朋友忽然全过来围住她,七嘴八舌嚷嚷道:“薛妈妈薛妈妈,你真的是做蛋糕的吗?”

“哇,薛糯,你妈妈好厉害哦,那你是不是天天都能吃蛋糕?”

小薛糯竟然还认真地点点头,“我每天都要吃小萍做的巧克力脆呢!”

小朋友们看向薛糯的目光又多了一层羡慕,陆婧娉忍不住扶额。

这个Mother’s day 的活动说也简单,无非就是做做亲子游戏。只有最后一项,是小朋友们帮妈妈洗脚。

其他小朋友们已经开始了,陆婧娉还在那立着不动。毕竟她不是小薛糯的亲妈妈,让孩子给自己洗脚是不是不太好?

薛糯却不乐意了,撅着小嘴硬要她坐下去。

她只好坐下脱了鞋,陆婧娉骨架小,脚自然不大。

薛糯瞪着眼睛看了会,拿手戳了戳她脚面,“小萍,你的脚比我爸爸的小好多。”

陆婧娉只笑,任他那温水淋向自己的脚面。

突然小薛糯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小萍,这是什么呀?”他软软的手指轻轻拂过她脚心的疤痕。

那些疤痕呀,那是季苛繁跟她在电话里谈分手,一个失神,手中攥着的玻璃杯便向下摔了个粉碎。热水浇到脚面上,她本能地甩掉拖鞋,恍惚中却赤着脚踏上了一地的玻璃碎片。

“是伤疤吗?我也有。”他拉起自己裤子,膝盖上处也有一个小小的圆疤。

他凑近吹口气,“小萍,我给你吹吹好不好,吹吹就不疼了。”

有多久没有人问过她一句疼不疼了?陆婧娉心顷刻软得一塌糊涂。

Mothers’ day 后,薛糯跟她迅速熟悉了起来。每天必定要到店里来,陆婧娉总是把那些自己做的小糕点分给他,又怕他吃坏牙,可总是架不住薛糯那央求的小眼神。

4

面前的这个男人给她斟了一杯茶,“常听小诺提起你,陆小姐不是绛城人吧?”他坐定,白衬衫在他身上无比熨帖。

陆婧娉有点拘谨,她很久没有这样跟男人面对面聊过了。

“陆小姐很漂亮。”他一颔首,陆婧娉笑得有点僵硬,轻声道了谢,没有接刚刚薛风的话茬。

那边薛糯捧着餐盘回来了,餐盘上又堆满了小糕点。

陆婧娉脸色终于柔和下来,“薛糯很爱吃甜啊。”

薛风端起茶啜了一口,“跟他妈一个品儿,他妈就很爱吃甜。”他说得随意,话里却带出了点想念的意思,陆婧娉听得认真,看向薛糯的眼神又夹了两分怅然和疼惜。

薛风却又笑了出来,他拍拍薛糯脑袋,示意他再去拿点吃的。

陆婧娉不明所以,只听他道,“陆小姐该不会误以为薛糯是个没妈的苦孩子吧?”

她一怔,难道不是吗?

“我是薛糯的舅舅,他跟着我们这边姓。我姐姐姐夫都在日本,就让薛糯暂时跟着我。幼儿园事多,成天不是让爸爸去就是让妈妈去,我就让薛糯直接冲着我叫爸了。”

原来如此,“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

他摆摆手,示意无谓。

“陆小姐芳龄?”他又喝了口茶,“可能是我冒昧了,只是实在好奇。”

“虚岁二九。”她答。

薛风挑眉,“陆小姐竟然还比我大几岁,实在是不像。”

陆婧娉实在是不愿意继续这场谈话,她对于所有的异性接近她的目的本能地抱有怀疑。

“不好意思薛先生,谢谢你今天的款待,我还有事,所以先走一步了。”她抓起手包,匆匆离去,迅速消失在了薛风的视野中。

薛风,男,二十六岁,绛城人。父母均在国外定居,有一姐于日本读博。单身,带着自己幼儿园中班的外甥薛糯共同生活。

他注意到陆婧娉已经很久了,一开始是薛糯回来嚷嚷着要买蛋糕吃。他说是老师告诉他的,上次派对上吃的杯子蛋糕就是从这里买的。其实这家蛋糕店并不顺路,只是耐不住自己小外甥软磨硬泡,才带他过来。

那辆黑色轿车便是他的,每次薛糯进去,他便在车里守着,透过落地窗,正好将他们看个正着。

最开始也没多想,只是觉得这姑娘长得不错。可是天底下好看的姑娘千千万,哪还能个个都入了他薛风的眼。

薛风这个人,很是有些骄气,总是隐约带出点天之骄子的派头。直到那天薛糯上了车傻乐,他一眼就看出点不对劲。薛糯这小子随着他,什么事都是做腻了才换,吃东西也一样,这次上车手里竟然还多了一个甜点。

问他,只自己在那偷着乐,末了才来了句不用给他找妈妈了,他自己给自己找着了。说找到的妈妈可厉害了,长得漂亮还会做好吃的。

他这才想起,薛糯前几天嘱咐自己让给他找个妈妈去参加Mother’s day 这件事,也就是从这个时候,他开始注意到这个在甜品店里打工的女人了。

能看出来,她并不是刚出学校的小姑娘。她没有那种未沾社会的天真,偶尔她发呆放空时流露出的媚态,都让坐在车里的薛风心惊。

可他就是好奇,就是想接近她看看,就是想要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于是终于忍不住打着薛糯的名头约她出来,可是没聊几句她便拂袖而去。讲真,对于薛风这样一路顺风顺水的人,铁板一块的陆婧娉,成功激发了他的征服欲。

薛风对陆婧娉展开了攻势。

真奇怪,那日见面,薛风给人的印象还是斯文有礼。可他追求的方式却强烈得多,更不提还有成天拖着奶音喊小萍的助攻薛糯了。

每天薛糯放学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来店里买蛋糕,一只手里必定拿着支玫瑰,做一个弯腰行礼的动作,第一句话便是“美丽的少女啊,绅士薛风托我问候你,愿您有一个美丽的晚上。”总是逗得店主和其他买蛋糕的客人忍俊不禁。

若是陆婧娉不去扶他,他就一直这样弯着腰不起来。

就连店主也会拿她打趣,劝她说为什么不谈恋爱试一试呢?陆婧娉只能苦笑,像她这样的女人,还能用什么去谈恋爱用什么去结婚嫁人呢?

她已经二十九岁了,只想窝在这家甜品店里静静待着。

她早已孑然一身,攒了一点钱,最迟明年秋天,便可以找一个四线小城市,开一家属于自己的蛋糕店。就这样在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静静待着。养养花,种种草,做做蛋糕,将自己的生活过下去。

不管是年少时飞蛾扑火用尽全力去爱的季苛繁,还是让她以不光彩角色过了六年的程乾,都已经距离她太过遥远了。

陆婧娉第一次约男人出来,在绛城,地点就定在绛城的鼓楼处。

他们二人登上绛城的古城墙,她的长发在夜空中飞舞,蓝色裙摆也被夜风微微扬起,露出一截白皙小腿,二人谁也没开口。

“薛风,不要在将时间花费在我身上了。”她背对着薛风,身前是这绛城的万家灯火。

“我不喜欢你。”

陆婧娉回身,便看到薛风抄着手斜倚在另侧城墙上,似笑非笑。

“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喜欢?”

他们都是成年男女,早就过了年少时青涩的爱恋阶段,没有什么避讳羞于开口。

她笑,“你除了知道我的名字,知道我在店里打工还知道什么?我跟你说过几次话?薛风,你清醒点吧,你看上的只是我这张还算过得去的脸,你追求我只是因为我拒绝你带来的挫败感。”

“我怀过孕,打过胎,做过六年的小三。薛风,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谈什么喜欢?”

薛风一震,收起了玩味的神色。

陆婧娉冷笑,“我就是因为混不下去来的绛城,懂了吗?收起你那自以为是的喜欢,是谁告诉你,你喜欢我我便要陪着你试试?”

“我之前陪人睡六年,好歹也换回了大笔人民币,给我钱啊!只要给我钱,我就陪你睡。放心吧,我们的服务可是一流的。”她冷笑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酸涩了。

薛风不语,却点了根烟抽着。

陆婧娉低了头,长发正掩住眼中水雾。她没再说话,往城墙口方向走去,那侧影就这样映进了薛风眼里。

薛风暗骂了句,征服欲?她就是这么想他的?

他扔了烟,一把拽住陆婧娉。她瘦,一用力便被他带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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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妈的,你让我说几句行不行。”他箍住她腰,“谁以前还没遇见点人渣啊,就这点破事还耿耿于怀,你他妈好日子还过不过?”

薛风一急,还是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流产怎么了,流产赖你吗?你什么事往自己身上揽!”

陆婧娉的心本来荡啊荡,好像突然就停下来了。就像溺水的人遇到浮木,她缩在他怀里放声大哭,仿佛要哭尽自己所有的委屈。

她本来以为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可是在听到薛风说这些话时还是心软了。还是有人愿意向着她的啊,还是有人愿意不问缘由站在她这边的啊……

5

二十九岁的陆婧娉偷偷看着二十六岁的薛风傻笑,薛风正在开车,白她一眼。

“看什么看,再看交钱!”

陆婧娉在副驾驶上笑倒,后座上薛糯咬着手不明所以,他太小了,根本get不到小萍妈妈的笑点。

薛风一脚踩上刹车,被笑得有些恼,没好气地让薛糯下车。陆婧娉瞪他一眼,拿着薛糯的书包一同下了车。

见幼儿园老师站在门口言笑晏晏,薛风不紧不慢地摇下车窗,冲老师们打招呼,再次让陆婧娉见识到他的变脸功力。

当初见面,自己竟然会用春风拂面四个字形容他,真是瞎了眼。

看着薛糯进了园,婧娉方才上车。

薛风看她一眼,却不发动车子,他一只手朝她伸来。陆婧娉吓了一跳,她双手并在身前,一脸防备。

薛风的手却没落在她身上,而是牵起安全带为她系上,甚至还恶作剧地弹了下安全带,一脸戏谑,“想什么呢?放心,你哥只喜欢漂亮的,丑拒。”

陆婧娉一巴掌打在他胳膊上,“说什么呢,丑八怪说谁呢?”

二人又是一番吵吵闹闹,薛风才驱车去送陆婧娉上班。

“薛糯这小子真是占了大便宜,认你当妈,这省了多少蛋糕钱。”

见陆婧娉自顾自地玩着消消乐,他瞥了一眼,“才玩到一百关,垃圾,回去哥给你玩个看看。”见陆婧娉不理他,一个暴栗敲她头上。

“别说哥不照顾你,晚上我和薛糯来接你,看你干瘦那熊样儿,不知道的以为我成天剥削你呢。”

以上便是这几个月来陆婧娉和薛风的日常。

薛风人前斯文有礼,用陆婧娉的话来说就是装得一手好逼,背了人却是孩子气傲娇毒蛇别扭的大男孩。至于陆婧娉,用薛风的话来说,平时冷着个脸一副高岭之花的模样,其实就是个只知道傻笑的老女人。

陆婧娉看了看表,趁店里人少去厕所补了个妆。她底子好,绛城这里也养人,打个底再涂层唇釉,便是好气色。

到下班时,薛风的车已经准时出现在门口。薛糯正坐在车里冲她挥手,薛风则冲她一个媚眼飞来,陆婧娉又忍不住笑。想到了什么,她收了笑,赶紧对着手机屏照了照。

她是在照自己眼角有没有出现纹路,坏了,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笑得太多,眼角已经有一条细细长长的纹路。

真的应该注意保养才是……见她苦着脸,薛风撇嘴,“不用照,全世界你最好看行了吧,你永远是哥的小仙女。”

她心里一暖, 便听见薛糯在后面咯咯直笑,“小萍妈妈是爸爸的小仙女。”

薛风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大外甥,“你又懂了?”

他们开了半小时的车,最后停在一条小巷子外面。陆婧娉吓了一跳,周围全是豪车,一溜排开好不气派。

“走吧,领你们去吃点好的,改善改善伙食。”

薛风领着一大一小在巷子里左拐右拐,最终在一道朱门前停了下来。陆婧娉心下了然,像这种特色馆子,恐怕价格不菲。

推门进去,并不是像她以前去过的那些,里面分成了一个个小包间。院子上面蒙上了黑色的遮阳布,底下便是一张张的八仙桌。有几张上面还堆着些吃剩的碗碟,有一胖乎乎的黑大汉正懒懒散散地收拾着。

饶是如此,里面人也不少。彼此之间并无遮蔽,整个院子一眼就能看到有什么人。

她轻轻扫了一眼,却被最角落那一桌的人吸引住。

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人,程乾,身边笑靥如花依着他的,便是那个出身书香世家的路子仪。

她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去,只想在未被他们发现之前赶紧逃开,脚便像生了根一样动弹不得。

薛糯已经蹦蹦跳跳地找了一桌坐下了,薛风长腿一跨,大步向前将他提溜起来,“笨蛋,咱们不坐这。”

薛糯被他拽着领子提起来,小腿在空中扑腾两下,“小萍妈妈快来,爸爸要杀人了。”

这是薛糯惯常用的把戏,每次薛风一对他动手动脚,他便要喊人。

童言无忌,院子里的客人们都笑了,自然是都将善意的目光投向薛糯。

被他这一叫,陆婧娉才回过神来,几乎是本能的,“说了你多少次了,不要这么提他,给他提坏了怎么办。”

陆婧娉抱住薛糯,薛糯就伏在她肩头冲着薛风做鬼脸。

程乾只是随意一抬头,便看见那个抱着小孩子的女子,只是背影,便像极了故人。

他心里一动,想起了当初不告而别的陆婧娉。他得到消息说是陆父已经过世,打电话给陆婧娉却是未接。她的东西都在,看来是走得匆忙。

他知道,陆婧娉答应和自己在一起是因为自己同意支付陆父的医药费,只是没有想到,这六年的时间,陆婧娉对自己一点感情也没有。

刚刚称赞过的菜突然就没那么对胃口了,他放下筷子,喝了口酒。

“少喝点,你前两天刚犯了胃病你忘了?”路子仪在底下扯扯他。

那抱孩子的女人一偏头,程乾终于看清了她的脸,竟然真的是陆婧娉!

程乾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他忘记了身边坐着的人是新婚不久的妻子,忘记了这座城市是千里之外的绛城,忘记了饭局上还有别的公司的高管。

他朝着陆婧娉走去。

薛风皱眉,他不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这个男人西装革履,虽然没他这么帅但是也可以,只是这么死盯着他女人是怎么回事。

他一抬手,将陆婧娉并薛糯护到身后。“有事?”表情沉了下来。

路子仪急忙上前,拽住程乾,“怎么了老公?”她目光也向薛风身后投去。

薛风感觉到陆婧娉放在自己腰上的手一紧,一瞬间就明白了陆婧娉的不安。“看什么看!你俩看什么看!”他忽然就暴躁了起来。

“你他妈有老婆你盯着我媳妇看什么?”

“婧娉,你出来。”程乾已经恢复了冷静。

婧娉?身边站着的路子仪脸色一白。她是知道陆婧娉的,这个女人横亘在他们之间这么久,不是已经不告而别了么?怎么又阴魂不散地回来了。

陆婧娉仍然在薛风身后不动,她抱着薛糯,“我们走吧,我不想在这里吃了。”薛风点头,回身护住她就向外走。

程乾突然伸出手扯住她胳膊,“婧娉,你别走。”话音刚落,薛风回身就是一拳打他脸上。

程乾猝不及防摔倒在地,路子仪急忙去扶。

薛风犹不解气,抬手掀了身边桌子,碗盘碎了一地。“你再碰她一下试试!”薛风眼睛一眯,威胁道。

陆婧娉腾出只手去拉薛风,大拇指在他掌心点点,示意他冷静下来。

“爸爸你别生气了。”缩在婧娉怀里的薛糯突然出了声,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妈妈,我们走吧,我想吃车上的小蛋糕。”

陆婧娉拍拍他背,“好,我们这就出去吃小蛋糕。”

她看着略显狼狈的程乾,放下薛糯,还是开了口,虽然明知道这不是说话的场合。

“好久不见,我已经结婚了,过去的,就过去了。”

薛风不耐,未等她说完便拦腰将她抱起,薛糯急忙迈着小腿跟上。

薛风将她一把塞进车里,薛糯一上车,便发动车子。不顾这是市里,车子开得飞快。

陆婧娉紧紧搂着薛糯,等待着他先开口。

许久过后,薛风终于开口了。

“你户口本呢?”

户口本,问户口本干嘛?但觑一眼他脸色,还是规规矩矩地答了,户口本早就被她找人从老家寄来了。

“回去你请个假,明天早上带着你户口本和身份证,我来接你。”

接她?薛风从后视镜里看她一脸懵逼,烦了,一脚刹车。

“当然是领证去啦,你不是跟人说结婚了么,总得有点证据吧,也不知道你蠢成这样我怎么就眼瞎看上了你?”

没有问她这个男人是谁,没有在提起那些她不愿意回想的曾经。

“你俩下车,不去那吃了,哥领你们撸串去。”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陆婧娉突然就觉得,大概所有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么感谢命运,到还是赠了她一场欢喜。

她想起了当时离开程乾时在高铁站买票,其实符合时间的有两班。一辆南下,一辆北上,还好,她选择了南下。

陆婧娉看着这个正在和老板拿菜单的男人,这也是她在奔三路上又爱上的,准备携手共度一生的男人。

6

“妈妈,你穿婚纱真好看。”薛糯帮婧娉提着婚纱裙摆,自己也穿了一身黑色小西装。

“先帮我们照吧。”

摄影师比了个OK的手势,让小小新郎牵着新娘的手。

等新郎下来时,便看到自己的媳妇和自己的儿子在拍亲吻照,不禁恼怒,为什么不等我?

新娘子笑得眉眼弯弯,与大学时并无什么两样,故意逗新郎。

“因为你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