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微博上有网友称,“据知情人士爆料,b站武汉AI审核组组长,因过年期间被要求加班,在晚上9点到早上9点的工作强度下,初五凌晨脑出血猝死”。此消息一出,正在家里休假的我陷入了几年前的回忆之中……
1
我叫王强,来自江西的一个小农村,在我的记忆当中,就仿佛没有家这个概念,几乎都看不到爸爸妈妈,每天都是跟着奶奶在一起生活的。父母因为性格不合,结婚开始就打架,吵架这种事情更是数不胜数,而我也已经厌倦了他们无休止的吵闹,每天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离。
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妈妈跟我说,“小强呀,我跟你爸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我俩离婚,你跟谁?”我当时听到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木讷的说了句“我当时是跟着我奶奶了!”妈妈摇了摇头,哭着说“好,希望你以后不要怪我,跟着你奶奶也好,她肯定会护你周全的。”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就收拾包袱离开了我的家,我当时在站在村门口,望着她远远离去的背影,心里突然就出现了一个念头,我好像没有妈妈了。
爸爸妈妈离婚之后,我就跟着奶奶生活,在我读初中的时候,奶奶打电话跟爸爸说,“小强越来越叛逆了,每个月花好多零花钱,不给的话他就发脾气,我年纪大了,管不住了,你回来管管他吧,别让这个孩子毁了!”就这样,爸爸离开了广东,回家照看我。
我和爸爸从小就不生活在一起,对他也没有什么感情,对于他的回来,我充满了排斥和反抗。而他管教我的唯一方法就是打,在这种无休止的纠缠和折磨中,导致我和爸爸的感情越来越淡漠。
在我读高三的时候,由于长期的叛逆和厌学,我今年高考只考了300来分,离本科录取分数线还远得很,看着这样的高考分数,我心里非常恐慌,比以往爸爸打我的那种害怕程度还要深得很,我不敢回家,留宿在同学家里,爸爸一个又一个的电话打进来,我也置若罔闻。
在亲戚的劝说下,我终于回家了。
回家之后,我爸爸歇斯底里地跟我说,“你看看你这个分数,再看看我那些同学小孩子的,个个都考了一个一本,你呢?离的十万八千里,你有什么用?丢尽了我的脸!”我听到这句话,我瞬间爆发了,“比!比!比!你就知道比,除了比你还会什么?”“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说完这句话他便开始抽出腰上的皮带向我挥来。
毫无疑问,这一次我又是逃跑了。在逃跑的时候,我发誓再也不要回家了,但是在外面经历了两个月的暑假工,每天加班很晚工资很低,我害怕自己以后的生活就是这样,我开始想着去复读。
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表姐的时候,表姐打电话跟爸爸说了,爸爸同意了,并要我发誓一定会在学校好好学习,不会混日子,结果是什么样子无所谓,只要我付出努力了就可以。就这样我去当地一所升学率比较高的学校复读了,在复读班的日子里,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事情,那就是考大学。经过一年的努力,我终于考上了一所二本院校,虽然只是二本,但是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爸爸也搞了很大的升学宴,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我好像原谅了我们以前的那些过往,他不过也是个望子成龙的父亲罢了!
2
上大学的时候,我学的是新媒体运营专业,大家都说这个专业以后就业前景好,工资高,在大学的时候,我也没有好好学习,因为好不容易脱离了父亲的掌控,我变得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交女朋友打游戏逃课是经常的事情。
大学四年浑浑噩噩的过去了,混了一张毕业证。
在找工作的时候,看着自己简历上的空白,在求职市场上的屡屡碰壁,让我开始自我怀疑,甚至有想过去电子厂打工的念头。最后在走投无路之下,我来到了深圳,我想着深圳的新媒体行业发达,总有我的立足之地。在深圳的时候,偶然遇到了一个大学里有过一点交集的学长,学长跟我说,“现在大厂正在招聘审核员,工资高,福利待遇好,你想不想去尝试一下。”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到审核员这个职业,想着毕竟是大厂有保障,于是就答应了。
当时还在暗自庆幸自己是不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能够去这么好的工作,去了之后才发现,一切都是我太过于天真了。
刚开始去公司的时候,由于是新员工,公司会统一组织培训(专业知识、操作软件的运用等),在培训的时候领导就跟我们说,我们的工作就是审核一些图片和视频,对于一些违法或者是在色情边缘反复试探的视频就被封。最开始的工作,每天都需要看成千上百条视频,但是我们并没有这个权利直接下架别人的视频,只是帮助老员工进行一个参考过滤,久而久之,当自己对所有的东西都熟悉了之后,公司才会安排你正式上岗,在上岗的时候,他们会把工作要求,还有KPI绩效等说清楚,让你对这个工作充满了热情和向往。
我第一天上岗的时候是白班,当时白天精神压力比较好,然后工作干劲也是足,我记得第一天我足足封掉了五十多条视频,印象最深的一个是两个主播在白天进行PK。
他们的赌注是谁输了谁就要去直播“吃翔”,在PK的过程中,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两个还不敢如此的招摇嚣张,由于两个人都有一定的粉丝基础,那些粉丝在不停的为自己的偶像加油打气,后来随着流量越来越大,直播间的人数也越来越多,起哄的人也越来越多了,最后两个主播开始不停的对对方进行谩骂,侮辱,甚至出现一些诸如“x你妈,你个傻x”这种敏感词汇。
这个时候刚好我审核到了他那个内容,一下就把它封掉了。
封掉之后两个人还在不停地进行申诉,申诉的理由非常的牵强,而且还情绪很激动,甚至打电话到了我们客服部,最后客服人员拿出条款给他们解释的时候,他们才开始平息。这些其实我也能明白,他们有一定的粉丝基础,有粉丝基础就代表着他们的流量和金钱,在这个流量为王的时代,他们就相当于拥有了很多财富密码,一瞬间被封,就好像自己收入没有了,但是规则就是规则,谁都不能够随意改变。
每一天,公司规定的审核视频的数量都使每个审核员们非常紧张,为了完成公司规定的每小时的审核量,我甚至觉得自己的一天被无数的视频包围了,这样的感觉让我感到非常的窒息。
当我感觉我完成不了今天的工作任务时,我甚至会压缩自己的吃饭还有睡觉的时间,变成了主动加班的那一类人。看着正中间窗口自动播放着的视频,通过打回锁定三个功能键,就决定了这个视频的去向。当这个视频是打回和锁定的时候,我们甚至要手动输入它为什么会被打回和锁定的原因?这无异于加大了我们很大的工作量。
随着对工作的越来越熟悉,我发现自己好像就像一个机器人一样,每天都在快速地滑动光标,点击切片(切片指每5秒左右的一帧画面),不到20分钟,就能审核长达好几个小时的视频。
3
最开始的时候,我对这份工作还是比较喜欢的,因为虽然每天做着一样的工作,但是想到有些粉丝很大的网红能够在自己的手下被封,我觉得是挺自豪的一件事情,因为这些人在平时生活中我根本接触不到,但是我却能够决定他们视频的生存和下架,在所有我被封的视频中,大衣哥儿媳陈亚男是知名度最高的一个。
大家都知道,陈亚男是大衣哥的儿媳妇。当时她也正是因为大衣哥儿媳妇这个身份在直播间吸引了很多粉丝和流量,每次直播的时候,她都会拿她的丈夫做背景板,虽然两人很少互动,但是仅仅坐在那里,就能够引起了很多吃瓜群众的好奇心和猎奇心。
陈亚男的直播内容很单调无味,就是和网友聊会天,拉拉家常,由于她自己本身的文化水平有限,也没有什么才艺,既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要是跳舞的话,也就是随意扭两下,肢体一点都不协调,但是除了年轻一点,他几乎和其他我们身边周围的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但仅仅是因为大衣哥儿媳妇这个身份就让她立马成为了大网红,据我同事所说,她每个月依靠直播的收入都有十几万。
后来故事的走向就开始变得非常地奇葩,陈亚男由于成为网红每个月收入十几万,有了单干的想法,有了自己的直播团队,直到有一次,她在直播中声称已经和朱单伟分居,这一声明一出,立刻引来了舆论的大爆发,甚至在大衣哥发出系列声明之后,不少人跑去陈亚男的直播间骂她是当代的小金莲,对她进行各言语的侮辱,但是她丝毫不受影响,依旧不理会这些谩骂和攻击,依然进行直播带货。
有次,刚好我审核到了她的直播,直播间里的留言都是些“当代小金莲”“忘恩负义的狗”、“还大衣哥家彩礼”、“欺负老实人”等等,并且还有很多网友对她进行了举报,举报原因是内容引起不适,由于举报人数过多且符合事实,于是她的直播间就被我封了。
封完以后,我还和我同事戏称说“你看,多大的网红没了网友啥都不是,网友让你生就生,让你死就死!”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了网友的强大力量,陈亚男的直播内容本来没有什么很大的问题,正常的直播带货,就是因为她私生活的原因,导致网友给她贴上了一“忘恩负义、当代小金莲”的称号,以至于直播被封。
后来在我的手上还封了更多的人,有在色情边缘不停地试探,露出自己事业线的女主播女网红数不胜数,也有一些利用短视频传输负能量,甚至是乱科普的博主也是数不胜数,甚至还有在直播间利用暗号“开车”“空降”的。
每天看着这些负能量的东西和连续的三班倒,我的生活作息不规律,身体也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导致我第一次萌生了退出这个行业的想法。
4
在一次上夜班的时候,有个同事和我说“我觉得我们总有一天会猝死在这个办公室的!”这句话一出,其他同事都开始笑着开玩笑说“不知道谁最先倒下喔?”“倒下的同事下辈子一定要远离这个行业!”就这样,你一言我语的说笑起来了,谁都没想到这句话居然真的成真了……
那是在一个夜班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在聚精会神的盯着屏幕上的视频,机械的重复那几个操作,谁知道嘭的一声就看到我旁边的同事倒下了,当时所有人都吓懵了,只听见一声“说看他嘴巴里在吐泡沫,”我们这些人吓得六神无主,好在有个大点的大哥打了120,当时办公室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当中,可能每个人的脑子里都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辞职!但救护车来的时候,我们这些人把他送到了医院,在医院经过几个小时的抢救,医生宣布抢救无效,和我们说由于过劳,他已经猝死了!
我瞬间悲痛的哭了起来,也感到非常的可怕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他。
第二天的时候的,男生的父母找到了公司,在公司大闹了一场,跟公司领导说,“就是因为这种无休无止的加班,连续12小时不停的工作,才导致我的儿子猝死了!“你们赔我儿子!他还那么年轻,你让我们怎么办……”一声声悲痛欲绝的哭声在公司里响彻,让所有人都保持沉默。
后来公司召开了专案处理会,和那个男生的父母进行了商议讨论,确定了合理的赔偿事宜,并且公司也开会跟我们保证说不会再出现类似的事情,还给我们每个人都买了意外保险,用各种升职以及福利想要让我们留在公司继续发展。
但是我还是太害怕了,我害怕自己熬不住,也不愿意再透支自己的身体了,这样的作息和工作任务使得我整个人看起来比同龄人老了许多,我想过正常的生活。就这样,我鼓起勇气辞职了,还有在公司也并没有为难我,正常走完了辞职程序,站在公司门口的时候,回想这几年在公司的点点滴滴,我想是时候正式跟他告别了,头也不回地飞快地逃离了这个地方。
5
辞职之后回到家中,我跟父亲坦白了我已经辞职的事情,本以为父亲会责怪我放弃这种外人看起来很体面的高薪工作,哪里知道父亲看到我头上的白发和憔悴的面容时,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早就该回来的,我不愿意你在外面受苦,穷点也没什么关系,我并不指望你有多大的出息,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活着就好了!”
现在的我回到了老家发展,在一家新媒体公司做内容运营,和我大学的专业一致,也是我自己兴趣所在。
在公司当中,身边都是年轻人,使得我的心态也变得很年轻了,而且工作压力比以前小了很多,晋升空间也比以前大,我十分庆幸自己很早就脱离了审核员这个职位,离开了大厂。
现在我也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大厂并不意味着就是钱少活多,很多人挤破头想进去,到头来也会发现竹篮打水一场空,而我曾经也是这样子的人,幸好及时止损了,我也明白,未来会有更好的生活向我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