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丹三
真没想到《开端》大结局能烂成这样。
心心念念了两周，逢人就安利，对豆瓣8.2的评分愤愤不平，为微博的300多个热搜几乎每一个都奉献点击量之后，我终于等来了《开端》的大结局。
但它伤害了我。
▲《开端》在播评分8.2，大结局下滑到8.0分
爆炸解除了，循环结束了，肖鹤云和李诗情正式恋爱了，但最核心的两题：“循环是如何开始的？”“为什么阻止爆炸就能结束循环”，剧组好像压根就忘了答。
在一种糊弄的气息下，这部“开年最爆电视剧”的最后一集，笼罩着一丝大团圆MV的气味，普通国剧的烂臭味回来了。
男女主、慢镜头、柔光、镜头双反打。
▲大结局，男女主互表心意
意外而必然地，警察局里开起了表彰会，一车乘客去领奖金，男女主一身白衬衣、手拿红本本，喜气洋洋恍惚在扯证结婚。好一个名誉爱情双丰收。
▲男女主站在红背景下，拿着红本本，实在是太像拍结婚照了
可是……别光顾乐了行吗？考虑考虑观众。
电视机前的我仿佛一头扎进了一个平行空间，在演员的眼前周围拼命摆手、呐喊，想告诉他们，“喂，还有故事没有讲完呢”。但已经没有人理会我。
算了吧。
《开端》的大结局配不上《开端》，我只是千千万万个“爱过”中的普通一个。
走下神坛
《开端》的大结局，我说不上生气，但感到很遗憾。
45路公交车虽小，但前13集已经在这个不断爆炸的小领域里张开了一个很大的想象空间。不断爆炸的公交车，两个年轻人一遍又一遍逐一地排查炸弹来源，从而了解了车上每一个乘客。那些小人物的背景故事中，恐怖、酸楚与热心并存，软科幻撑开了一个众生百态。
前头太好了，以至于最后2集顺理成章的大团圆，显得轻飘飘，根本压不住前头13集。
▲45路公交车不断爆炸，男女主不断经历时间的循环
没有一寸剧情增量，更没有一丝意外。一个玩时间概念的悬疑科幻剧，大结局空无一物。
失望是必然的。
为什么会开始循环？为什么阻止爆炸就能结束循环？这两个问题，始终悬置在《开端》头顶，许多观众等着大结局给个说法来圆一圆。
▲《开端》剧照，刘丹饰演陶映红，被网友称为“锅姨”
“如果最后发现是男主设置的游戏的话，直接一星送走。”在大结局之前，豆瓣有一个看似“耍狠”的评论获得超高赞。
这个评论被那么多人认同，背后的心理很简单——大家既十分期待《开端》最后能解开循环之谜，又对过往国产科幻剧的俗套有了一点PTSD。毕竟“做梦”“游戏设定”“写小说”，这不靠谱的三件套构建了过往大部分国产科幻玄幻烂片的世界观，俗不可耐。
《开端》应该不至于吧？
《开端》会怎么结尾呢？
就这样期待着，期待着，观众们却等来了《开端》的一张白卷。
它确实没有让肖鹤云的游戏来驱动循环，避免落入了致命的俗套，但也没有给出任何别的答案。
许多网友感到失望，“最后两集，看了又好像没看。”
其实这样不解谜的“时间循环”剧作，过往并非没有。30年前的《土拨鼠之日》，美国一个气象播音员进入循环，不断重复度过同一天。他自杀过无数次试图逃出循环，也仍旧会在酒店的床上醒来，面对2月2日的早晨6点。但这部电影的大结局并不使人失望，因为它和《开端》不一样。
《土拨鼠之日》抛给观众的谜题是：可以走出循环吗？当男主走出循环，一切戛然而止，许多的“为什么”没人回答，反而有了可想象的空间。
▲《土拨鼠之日》剧照
而《开端》很明确，不解除爆炸就是不断循环，无意义的闭环。演到13集，解除爆炸已经成为了剧集的必然。那么观众期待的，就不再是能不能走出循环，而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开始循环？ 为什么阻止爆炸就能结束循环？ 解谜的过程中有没有惊喜？
▲《开端》剧照
《开端》不回答。
回答不了，也不敢回答。
总之，神剧的气势就在没有意外的结尾中，彻底弱了下来。
无惊喜，不悬疑
《开端》之前被捧上神坛，离不开第8集。
因为这一集提供了非常密集且合理的“意外”。
肖鹤云是一个普通人，他想弃一车乘客独自保命，却在下车之后一时心软又再次上车，救了女主角李诗情。
▲第8集的结尾，肖鹤云上车救了李诗情，反杀了陶映红
而就是这人性中闪耀幽微光芒的一幕，把男女主推入地狱。
男主防卫过当、失手杀死策划爆炸的“锅姨”。慌乱之中，他牵住女主角的手，两人开启逃亡。而“司机”终于现身，拉爆高压锅里的炸弹。“司锅姨”的恶人CP也瞬间组成。
▲“司锅姨”CP
一心救人的男女主角，将背上杀人、炸车的罪名吗？
循环，会在此时结束吗？
第8集，故事刚讲到一半。一切都悬空，但却提供了一截波段非常广阔的剧情，合理、意外、高能。它几乎在同一个时间概念中，给出了许多种可能性的排列组合，每一次轮到排查谁，排查的顺序，都对应着不同种男女主的下场。
或冤枉好人，或女主被杀……甚至在第8集的最后，善良的男女主，携手走向名誉与精神的双重毁灭，成为“杀人犯”。
▲男主杀人后，带着女主逃亡
观众能在这种极端的剧情“试错”中尝到痛感，同时能从破案进度与个人命运的排列组合中找出了一种逻辑的快感，但又因“循环”的设定，获得了一种“还好人生能够重来”的爽感。
也正是因为剧情的紧凑、精彩，逼仄的45路公交车的小空间、连续14集不换衣服的省钱服化道，不断重复的“准备药检”、审问环节，都变得可以接受，甚至让观众感受到另一重惊喜。
“小空间里真是玩出花样来了。”
但《开端》走向大结局，当解除爆炸已经成为必然，各种排列组合已经组完，那么如何“收口”，合理化“司锅姨”的反社会动机，就变得重要。
已经去世的女儿被网暴、被遗忘，是常人不能承受之锥心痛。但一对父母，从愤怒、绝望到决定随机炸死一车45路的乘客，这之间明显还是有比较远的距离的。内部的心理变化是怎么完成的呢？
▲司机王兴德（黄觉 饰）和陶映红（刘丹 饰）
而他们女儿王萌萌死亡原因的被揭开过程，也布满了许多难自洽的逻辑问题。原著中说的是45路司机和许多乘客都知晓车上“色狼惯犯”的存在，大家在王萌萌遭遇车祸之后选择集体噤声，“沉默”成为帮凶。
而电视剧里，掩埋死因的源头被推到了另一个女孩身上，而迫使她不敢伸张正义的，是母亲的世俗的担心与警告，以及网络的暴力。
网络暴力，也成了《开端》里一个新的箩筐，什么都往里装。
▲王萌萌死去之后，车祸现场被制作成鬼畜视频
最重要的，最后色狼被逮捕的过程更是让人不解。公车猥亵，即使有照片作证，会得到一个什么程度的法律裁决呢？会和涉嫌爆炸公交车的王兴德关进同一间监狱吗？我的态度是悲观的。
在漏洞百出的大结局中，《开端》深负众望，走下神坛。
甚至，顺着大结局的这份不满意，《开端》前头的诸多逻辑、剧作的漏洞都被一一找了出来，喊口号、剧情拖沓、小人物的昙花一现。
持续了两周的豆瓣8.2的评分，在大结局播出后降到8.0，还有继续下滑的风险。
▲《开端》结局播出之后，豆瓣评分降至8.0
我仍旧承认《开端》是一部好剧，它紧凑、新奇，一荡2021下半年国产剧的颓唐之气。
但我也确定，如此烂尾之下，它已经绝不会是一部值得观众反复刷的神剧了。
最大公约数
但《开端》，毕竟是赢了。
先不要说男女主角白敬亭与赵今麦，将可能凭借这部戏进入一线，改写青年演员新格局。
▲《开端》剧照
《开端》里，连一个个配角都被数了出来。
比如在剧中饰演张警官的刘奕君，甚至在网络上掀起了一股“叔系”审美。
▲《开端》中饰演张成警官的刘奕君
红成这样的戏，算得上现象级。
《开端》好在哪呢？
或许它第一个好，在于新。
这算是一句有争议的废话，因为《开端》并不是全球视野内的新，而是国产剧落地的新。毕竟30年前就有《土拨鼠之日》，10年前的电影《源代码》也讲述了一个列车爆炸的故事，8分钟不断循环，甚至比《开端》更完整，有更大的世界观。
▲《源代码》剧照
但《开端》的新，并不是简单的“新鲜”，而是意味深长的。这个新，代表着第一批吃螃蟹的剧作背后的巨大红利。
国产剧、综艺、电影，一直都缺乏原创性，爱扎堆走。但是不论哪个领域，人才、本子，都是稀缺品，没有地方是富矿，到处的资源都有限。
所以最后的景象经常出奇地相似——先来的吃肉，后来的喝汤，最后来的人只能端锅，锅里炖的一锅烂韭菜。
综艺方面，声音选秀搞一波，把中国的好嗓子挖得弹尽粮绝；就开始新说唱，从地下音乐挖人才，匪气兄弟情给观众带去了新的感受之后又瞬间疲劳；于是资本看中了街舞。当连着几次的冠军，都是同一个人的时候，没有新人露头角，实在也没什么搞头；大家又瞄准了养成系、送爱豆成团，可惜倒奶事件把爱奇艺搞掉半边天。
▲综艺IP被玩到观众审美疲劳
电视剧何尝不是如此？
前年甜宠满天飞，去年人人看悬疑，中间夹杂兄弟情。而今年，从《开端》起，大家又炒起了“无限流”。
▲各个视频平台的“悬疑”剧集在这两年都受到了许多观众的喜爱
但在一波又一波的潮流中，大家记住了谁呢？
总是那么打头的一两部剧，或大红的一两个人。
甜宠也许是杨紫开的头，悬疑剧必然是《隐秘的角落》，而今年呢，《开端》也必将享受这样的头牌红利。
▲《隐秘的角落》中的张东升
但这样的红利，将把《开端》，甚至相关的“无限流”剧作送去哪里，是内卷的你抄我抄，还是更广阔的科幻作品，我们谁也说不清。
而叫《开端》成为头牌的，并不只是它题材的“新”，而是某种复杂的平衡。
简单说，《开端》的第二个好，是一种“最大公约数”。
近些年悬疑吃香，但也渐有式微的劲头。现实主义讨豆瓣喜欢，但经常难得满堂彩。疫情当下，沉重的题材经常被避放到两边，但大家又偶尔被一种普世的情感所深深击中。
《开端》中就恰到好处有一种杂糅，是当下吃红概念的“最大公约数”。
它借悬疑的壳子装现实主义的众生百态，小人物身上有酸楚有温情，为不完美的底层、受害者提供话语权，它并不强调个体在循环时空中的英雄主义，而是诉说了一个群体英雄的概念。
大结局中，当一群人站上领奖台，虽然这个情节俗不可耐，但确实也是《开端》的整个创作理念的具象化。
▲《开端》结局，男女主和一车乘客都得到了“见义勇为”奖
它之所以能击中那么多人，就是因为它所瞄准的并不是个体的英雄，而是众人的、平凡的伟大。
这样的时间循环故事，最讨人，尤其讨中国人喜欢。
正午阳光聪明，《开端》没有好的大结局，但确实是个好开端。
作者 | 丹三
编辑 | 徐观
排版 | 菲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