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北平陷落。17岁的富家小姐江孙芸跟随家人一起走上逃难之路。她的目的地是距离北平一千多公里的大后方重庆。初到重庆,她却惊艳了那里的达官贵人。有两个出身极贵的男人更是对她一见倾心,并展开疯狂地追求,但都被她一一拒绝,而最终选择了一位普通的教书匠。她的人生也由此开启了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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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贵的江孙芸

01

那两位被江孙芸一一拒绝的男人,一位是蒋介石的二公子,22岁的蒋纬国,一位是蒋介石的外甥,22岁的竺培风。江孙芸又有何魅力能同时让蒋纬国表兄弟疯狂着迷。这不得不从江孙芸的家世背景说起。

蒋纬国

江孙芸,1920年出生于江苏无锡一个大户人家。爷爷是中法铁路总长,父亲是留学归来的工程师,舅舅拿过“梁思成”建筑学奖,姨夫是哈佛海归,姑父是国民军中将参谋。强悍的家庭背景,也注定后代不一般的人生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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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孙芸的父母

江孙芸兄弟姐妹十二人,她排行第七,人称“七姑娘”。除了早夭的四姐与九妹,其他姐姐与妹妹所嫁之人皆非普通之人。大姐孙凝嫁给毕业于交通大学,后成为铁路系统专家的徐相;二姐孙宜借给环境工程专家陶葆楷;三姐孙翘嫁给毕业于清华大学的赵泽同;五姐嫁给美国语言学家、汉学家邓临尔;六姐孙荪嫁给美国随军记者、旧金山华侨谢开;八妹嫁给经济学家张开济。

孙家姐妹与父母

江孙芸的两个哥哥皆毕业于名牌大学,大哥孙宝华毕业于清华大学经济系,二哥孙正己则毕业于燕京大学物理系,后任空军飞行员(当时空军飞行员大多为富家子弟)。生长在这样的家庭里,江孙芸成长的过程中就能潜移默化地增长见识、开阔眼界与获得知识。

孙家大家庭合影

江孙芸5岁时,因父亲孙龙光出任中法铁路材料厂厂长,全家人搬到北平,住进了史家胡同51号。这座大宅院多重院落,52个房间,院内栽有海棠、苹果等树木,环境幽雅。家中的佣人更是多达12人,还有专门负责裁衣的裁缝与做鞋修鞋的鞋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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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家胡同51号

作为富家小姐,江孙芸自然上得是当时北京最有名的私立学校——“贝满女中”。在当时的北京曾有“男育英,女贝满”之说,即大富大贵之家的公子哥多在育英,而小姐们多在贝满女中。一般家庭的孩子对这两所学校是难以企及的。

贝满女中校园一景

在江孙芸的的脑海中,印象最深的就是家中的两个厨子,一个做南方菜、一个做北方菜。闲暇时,一家人经常会像《红楼梦》中描写的那样围坐在一起,对上来的一道道菜肴的不同风味与制作方法进行交流与品评,同时父母还会讲述一些菜品的渊源。对外人来说,这不过是一顿饭而已。在孙家看来,这顿饭菜不仅满足了味觉,还是一场视觉与听觉上的盛宴。江孙芸后来回忆:“当时对我来说,这好像在上生动的美食品鉴课。”

《红楼梦》吃饭场景

这一场场的美食品鉴课在江孙芸心中扎下了根。如果没有这段经历,后来的江孙芸也不会成为令人敬仰的“中餐女王”。人生难以预知。此时的江孙芸很满足地享受家庭中的美食品鉴课。但这样的满足很快被一场战争打破了。

日本进入北平布告

抗战全面爆发后,刚从辅仁大学毕业的江孙芸和家人一起逃到重庆。作为陪都和大后方,当时的重庆云集了各路的名流,富商权贵、社交名媛、大家闺秀。17岁的江孙芸集气质、美貌、学识于一身,很快在这些人中脱颖而出。不少达官显贵明里暗里追求她,但她都不屑一顾。这些人中当属蒋介石的二公子蒋纬国与外甥竺培风最为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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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孙芸

蒋纬国更是追得火热,使出浑身解数,各种讨好,甚至托自己的养母姚冶诚夫人做媒。江孙芸清楚,能成为四大家族(蒋、宋、孔、陈)之首蒋家的儿媳是当时多少女孩子的梦想。现在,只要她一句话,就可以一步登天。然而,蒋家虽大,虽贵,虽富,但一旦踏入此门,此生将如锁在深宫中的妃子,只有清风冷月相伴。更何况,她与蒋纬国之间毫无感情。

民国四大家族

江孙芸毅然拒绝了做蒋家儿媳的机会,而选择了当时辅仁大学的穷教书先生江梁。这也意味着她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以后的人生将由自己去缔造。人生的道路上有很多岔路口,遵从内心去选择走哪一条,成与败都需要自己无怨无悔地去承担。江孙芸以后的人生之路又将如何呢?

02

1949年,江孙芸的丈夫江梁被任命为商务参赞前往日本。作为妻子,江孙芸随夫前去。从此,她的名字前面多了一个“江”字,也就成为了后人口中的江孙芸。到达日本后,最让江孙芸头疼的是,全家人吃不惯日本料理。她想找一家地道的中华餐馆,但经常怀着希望走出门,却带着疲惫与失望返回家。当时的日本正处于二战后百废待兴的时候,根本没有好的中华餐馆。

江孙芸与丈夫江梁

失望透顶的江孙芸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与其漫无目的的寻找,还不如自己开一家餐馆。江孙芸凌厉风行的性格,说干就干。很快,她与几个朋友合伙在日本开了一家中餐厅,名字起得相当霸气——“紫禁城”。从此,江孙芸不仅让家人吃上了地道的中餐,还有了自己的事业。但她不会想到,十年后,她的餐饮事业会在大洋彼岸开出更大的花,结出更大的果。

1958年,远在美国的六姐夫谢开去世,江孙芸担心六姐孙荪。于是,姐妹情深的“七姑娘”飞往旧金山去陪伴“六姑娘”。然而这一去,又是一次新人生的起点。

江孙芸与姐姐

美国的唐人街无疑是最具中国特色的地方,六姐家恰巧距离唐人街不远。江孙芸的口味依然没变,自然要寻找唐人街最地道的中餐馆。当她与六姐吃遍唐人街的中餐馆后,令她大失所望。餐馆内不仅卫生极差,菜品也只有蛋花汤、炒杂菜(肉和蔬菜切碎,以浓酱熬煮)、芙蓉蛋之类,米饭还用胡萝卜和豌豆炒过。

旧金山唐人街

更令江孙芸不可思议的是,很多炒菜上还挤上了很多番茄酱、沙拉酱,变成了一团面目模糊、口味酸甜的奇怪模样。从冰箱中把剩菜剩饭拿出来,一顿乱炒,上面盖个煎鸡蛋,居然被叫作“李鸿章杂碎”。

李鸿章杂碎

江孙芸惊讶地问六姐“难道这就是唐人街所谓的中餐。”六姐耸耸肩,撇撇嘴无奈地回道“这就是美式中餐。”江孙芸觉得,这与中餐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一个想法在她脑海中产生。她要把真正的中餐介绍到美国。

美式中餐

正在她发愁不知如何开始时,一个机会悄然来到。江孙芸的两个日本朋友开始想在唐人街开一家中餐厅。但一切准备就绪后,朋友却突然不开了。于是,江孙芸顺手接了下来。然而,找厨师又成了一个大问题。在当地真正能做出正宗中餐的厨师少之又少。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她找到一对从山东来的夫妇。

如今旧金山唐人街的中国人

03

厨师有了,但真正能做出的菜品没有多少。于是,江孙芸凭借在日本开餐馆的经验与小时留存在脑海中的每道菜的味道,在反复试验与讨论中,最终一点点复原了家乡味道,竟做出了200多道原汁原味的中式菜肴。一切准备就绪后。1960年,江孙芸在美国的第一家中餐馆开业,取的名字极具寓意——“福禄寿”。这家餐馆是否能不负其名,一切还有待考验。

江孙芸摆弄桌饰

食材是否地道,对每道菜的品质影响极大。为了还原中餐的原本味道,江孙芸每天亲自去菜市场采购当天的新鲜食材,即使价格昂贵许多也不在意。同时,后厨也多了江孙芸忙碌的身影。曾经的大小姐为自己的梦想抛弃了娇贵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规矩。

江孙芸与厨师

然而,不论江孙芸在菜品与管理上如何下功夫,似乎收效极小。丈夫劝她关了吧,安安稳稳地过下半生。性格倔强的她实在不甘心。难道地道的中餐真的难以在美国生存?她不敢质疑中餐的魅力,只能归咎于自己一定出现了纰漏。经过细致观察后,她找到原因,一是自己的餐馆位置太偏僻;二是,“中餐就是廉价肮脏”的印象已刻在美国人的骨子里。

福禄寿

位置不易改变,只能从菜品、服务、卫生方面大力改善。菜品上精简,突出以北方菜和川菜为主的中国特色菜肴。每次推出新菜品,江孙芸都派人给潜在的客人送去各种试吃,其中有樟茶鸭、叫花鸡、鱼翅羹等。同时,江孙芸亲自为客人服务。她穿上中国传统的旗袍,佩戴上珠宝,一一为客人介绍如何吃地道的中餐。“鱼要整条地端上餐桌”、“吃菜要配米饭而不是炒饭”“连着骨头的肉是最好吃的”,同时加上每道菜背后的寓意,这都是那些美国人闻所未闻的。

江孙芸为外国人讲解

这些外国人就如当年江孙芸听父母品评菜品一样,沉浸在一堂堂美食品鉴课。他们从味觉、视觉、听觉中感受到中餐的魅力所在。餐馆的生意也越来越红火。

一天,旅美作家黎锦来到店里,品尝了店里的菜品后,惊喜而赞叹道:“真的是久违地道的家乡味道啊。”几天后,黎锦将《旧金山纪事报》的著名美食评论家赫伯·凯恩也带过来品尝。第二天,专栏上就有了“福禄寿”的文章,标题为“新发现一个提供真正中国食物的餐馆”。

餐馆中高朋满座

一天后,店里的电话被打爆了,全是订位的,晚上门口甚至开始排队,很多客人拿着报纸前来。“福禄寿”一下子火了起来,引来了美国当地的著名老饕纷纷前来。不到两年,“福禄寿”便搬离了唐人街,落户于旧金山高档区域。新餐厅开业当天,每人250美元的餐券,300个餐位被销售一空。但江孙芸将所获得的75000美元全部捐给了旧金山歌剧院。不得不说,这是一次最好的公关投资。

踌躇满志的江孙芸

福禄寿餐馆成为旧金山著名的社交场所,重大聚会的举办地。美国国务卿基辛格、好莱坞导演施瓦辛格、丹麦国王、帕瓦罗蒂、披头士约翰·列侬和大野洋子夫妇、著名芭蕾演员纽瑞耶夫、著名嬉皮乐队杰斐逊飞等名人,都曾在福禄寿品尝过地道的中国菜。这也意味着,江孙芸将中餐带到了美国的主流社会。

江孙芸与前来店里吃饭的名人合影

此后风风雨雨三十年,福禄寿餐厅与江孙芸都获得无数的荣誉。《花花公子》杂志,专文推介“福禄寿”是最好的中国餐馆之一。江孙芸也被誉为可以与普及法餐的美国烹饪界女神茱莉亚·蔡尔德齐名的“中餐女王”。

“中餐女王

1991年,71岁的江孙芸卖掉自己苦心经营的餐厅“福禄寿”,潇洒退休当亿万富豪。退休后,她开始上杂志,出新书,为餐厅做顾问。2年后的1993年,江孙芸的儿子江一帆子承母业,在福禄寿的基础上创立了美国最著名的中餐馆P. F. Chang’s(华馆),随后在美国创立200多家分店。只是相比母亲纯正中国菜的“福禄寿”餐厅,华馆的菜品是中西融合, 装修也充满了浓浓的摩登气息。

华馆

就连美国“熊猫快餐”店也与江孙芸有一定的关系。这家连锁店的创始人正是福禄寿餐厅厨师的儿子。

熊猫快餐

2007年,江孙芸在接受采访时自豪地说道“我想我改变了普通人对中餐的认知。”2013年,有“美食届奥斯卡”之称的詹姆斯·比尔德基金会,授予了93岁的江孙芸终身成就奖。在领奖的那天,她身穿一袭喜气的大红旗袍,佩戴着中国人心中高贵象征的翠玉,对着镜头激动地说,“我所有的坚持和付出就是为了让你们知道:全世界最好吃的食物就是中国菜!”

江孙芸领奖

2018年,美国导演专门为她拍摄了一部纪录片《宴会之魂》,讲述她的创业故事。

2020年10月28日,江孙芸于旧金山家中离世,享年100岁。一时间,美国媒体界为之震动。《纽约时报》称“她将炒杂碎和炒面的中餐时代远远地甩到了后面”,《世界日报》载文表示“她的离世也宣告一个时代的落幕”。旧金山先驱报认为她的人生“意义远超食物,而是浓缩了20世纪美国华人的移民史”。

餐饮女神

有人称她为“火种”,有人称她为“开拓者”,更有人称她为“中餐女王”。她用一生演绎了一个餐饮的传奇,一个女人的传奇。她经常说的一句话是,“每天保持开心,因为你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一句简单的话,却是人一生追求的长寿秘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