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网文《怪谈文学奖:现代都市恐怖病系列》,作者:捧读文化,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图片源自网络侵删

周六上午,她从无梦的睡眠中醒来。虽然拉了窗帘,但房内很亮。

她拿起枕边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现在是 10点 27 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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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到自然醒真惬意。她心满意足地下了床,关上空调,拉开窗帘,打开窗通风。随着热浪一起涌进房中的,还有那道视线——黏糊糊的、令人不快的视线。

最近,她总觉得有一道视线如影随形地跟着她,尤其是在家中,似乎有什么人躲在角落里监视自己。她独居,房子是一室一厅,没养宠物,家里没有其他活物,这道视线是从哪里来的呢?

一开始她以为只是错觉,毕竟自己才刚开始独居,可能还不习惯。可有一次,她感受到那道视线宛如实质一般直射过来,令她毛骨悚然。她确定,自己一定被什么东西窥视着。

那是一个多月前的某个晚上,她在公司加班到晚上八点。六月末的天气已经很热了。回到家中,她先冲了个澡,到开着空调的卧室穿衣服。

她觉得恶心极了,那感觉就像被什么怪物黏糊糊的手指抚摸了一样。她迅速穿上衣服,拉开窗帘,眺望窗外。她的第一反应是有人在外面监视自己,但她家住五楼,窗外正对一条大马路,车辆川流不息,根本不可能有人能看到她。她又拉上窗帘,在房间里寻找那道视线,结果徒劳无功。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书橱和一个简易布衣柜,根本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她关上灯,黑暗中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以及空调吹出冷气的嘶嘶声。她依旧能感受到那道视线,它就贴在自己的后背上。不知过了多久,渐渐不再感觉到那道视线。她松了一口气,但没敢开灯,钻进被子里用手机看了一部喜剧片,然后睡觉。

自那以后,她愈发频繁地觉得那道视线纠缠着自己。她在家中翻箱倒柜地找了一番,确认无人藏匿。但那视线愈发猖狂,她不在家时,那道视线也细细地扫视了屋中的各个角落,把书橱中的书一本一本抽出来翻阅,然后插回原位,桌上的笔记本、三菱水笔、玻璃杯也被一一把玩。当然,她没有证据,一切都不过是她的感觉罢了。

她是个敏感的人,敏感到自己都嫌麻烦。她觉得 T 恤领子上的商标摩擦着脖子不舒服,还经常从烧开的自来水里喝出异味。T 恤的商标剪掉即可,但水总是要喝的,只能忍耐,尽量减少水在口腔中停留的时间,迅速咽下。她打算把那道视线当成有异味的水一样对待,既然无法摆脱,就只能接受。

但情况愈演愈烈,有时她走在街上都能感觉到那道视线。有一次,她觉得自己的后脑勺被什么人盯着,猛然回头,把身后的路人吓了一跳。

“不能这样下去,说不定我是得了什么病,抽空去看心理医生吧。”

她在窗口伫立半晌,随即去洗漱。总之,先无视它。

她从冰箱里取出昨晚买的三明治当早餐,又烧水冲了一杯咖啡,然后回到房间,打开空调,边刷朋友圈边吃了起来。三明治里夹了火腿、芝士和黄瓜,分量很足,不需要再吃午餐了。

她望着窗外热辣的阳光和路灯粗短的影子,决定今天就待在家里看书。

读着读着,她茫然起来。准备下楼去便利店,她本想换身衣服,随即放弃,穿着睡衣就下了楼。

走到便利店门口,她感到那道视线依然追逐着自己,是在比较高的位置。她一抬头,看见了一个监视器。对啊!监视器!之前怎么没想到呢。她顾不得买冰棒,匆匆回到家中,仔细搜寻起来。

说不定有人在家里安了监视器,监视自己的生活。现在科技这么发达,监视器可以被伪装成任何东西。她一丝不苟地排查起来,床底、书橱、衣柜和墙之间的间隙,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个遍,最终一无所获。

这时,她盯着自己的手机,觉得上面的摄像头极为可疑。

马路对面的公寓楼里,许哲望着相机取景器里的景象,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将视线从取景器里移开,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已经两点半了。糟糕,今天下午和朋友约好三点一起去游泳,不快点恐怕要迟到。他赶忙把泳裤、毛巾等塞进包里,出了门。

许哲今年刚高考完,这个暑假格外漫长,天气又热得不像话,每天无所事事,既无想做的事,又无该做的事。他爸爸是个摄影记者,把自己淘汰下来的相机、三脚架和一个中长焦变焦镜头给了他,让他培养个爱好。他之前对摄影毫无兴趣,得了这么一套器材也不知该怎么用,每天坐在房里用镜头眺望窗外,倒发现了一桩乐趣——窥视马路对面公寓里的住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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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用手轻轻转动镜头,就能把远方的事物迅速拉到眼前,将细节放大,清晰地呈现在眼前,太神奇了。在外面穿西装打领带的上班族,在家中却袒胸露乳地喝啤酒;看起来温柔体贴的家庭主妇,居然经常打孩子。最令他感兴趣的,是住在五楼最靠边上的女人,她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独居,相貌清秀,身材苗条。他是独生子,也没谈过恋爱,对年轻女性几乎一无所知,在观察她之前,他从未想过女孩子是这样生活的。

刚才她又做出了令他不理解的举动,然而他不得不出门,没法接着观察,真可惜。

许哲乘公交车来到海边,朋友言川已经到了。

“你又迟到了。”言川说。

“不好意思。”

两人跳进海里游了起来。海边人不少,但还不到拥挤的程度。有人躺在花花绿绿的沙滩伞下睡觉,有人套着游泳圈在离岸不远的海水中嬉戏,还有孩子正在专心致志地用沙子堆城堡。沙滩上有不少被冲上岸的海带,湿漉漉的,散发着腥甜的味道。

他们游了许久。太阳西斜,沙滩上的人少了一大半,他们上了岸,躺在一块礁石的阴影里,百无聊赖地观察着海潮和阳光的变化。

“想喝点什么吗?我请你。”许哲说。

“雪碧。”言川有气无力地说。

许哲站起身来,随意拍了拍身上的沙子,走向一旁的小卖铺,很快就拿着两瓶雪碧回来了。雪碧装在玻璃瓶里,盖子已经被打开,上面插着吸管,汽水气很足,劈里啪啦地冒着泡泡。许哲将一瓶雪碧递给言川,瓶口浮着白色的冷气。言川接过,拿掉吸管,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半瓶,然后长长地打了个嗝。

一个女孩拿着冲浪板从海中走来。她的肤色晒得恰到好处,身材曲线玲珑有致。言川的视线不由得被她吸引,一直看着她走近,又目送她消失在远方。

“唉,高中最后的夏天,我为啥非要跟你一起过呢。”言川叹道。

“这能怪我吗?只能怪你自己找不到女朋友啊。”许哲说,”不过说起女人,我倒是看得不爱看了。”

“哦?”言川立刻来了兴致,”说出你的故事。”

许哲本打算把监视的事当成秘密,但现在话已说出口,如果不接着说,言川会认为他是在说大话,嘲笑他。而且,许哲也想找人分享这个秘密。于是,他就说起了自己监视对面公寓的事。

“高考后,我爸见我无所事事,就把他不用的相机和镜头给了我。但是天气太热,我懒得出门,于是就在家里捣鼓起来。一开始我只是想拍拍窗外的风景,但外面只有一条马路,对面是一栋十层高的公寓。我家住五楼,这栋公寓正好挡住我的视线。”

“所以你就监视起了对面公寓里的人的生活起居?”言川问道。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碰巧把镜头焦距调到最远,发现对面房间里的景象清晰地呈现在眼前,就像可以捧在手里细细把玩的模型一样,真的很震撼。于是我就观察了起来。”

“简直跟希区柯克的《后窗》似的。”

“后窗?”

“是希区柯克的一部电影,讲的是一个摄影记者监视邻居的生活,并由此识破一起杀妻分尸案的故事。”言川解释道。

“真可怕。不过现实可没这么有戏剧性,大家的生活虽然形形色色,但并不至于发生血腥暴力事件。”许哲说,”过了不久,我就注意起了一个年轻女人,她也住在五楼,观察起来很方便。从我家可以看见她房间的窗户,还有旁边的阳台。她是个上班族,朝九晚五,偶尔加班。她喜欢读书,几乎不做饭,每天洗澡,衣服攒着一周洗一次。到了晚上,她会把窗帘拉上,不过一开灯,她的身影就会朦朦胧胧地映在窗帘上,别有一番情调。”

“她没发现?”

“应该是没想到吧,毕竟外面是一条大马路。但她有时会紧张兮兮地找着什么,可能隐约有所察觉。对了,有一天下午我看电影回来,下车时正好遇到她下班回家,我就鬼使神差地跟在她身后。观察了这么久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这种感觉很不可思议,就好像虚构的人物变成了实体。我甚至觉得,只要上前拍拍她的肩膀,她就会缩小变成人偶,让我装进口袋里。但她毕竟是真实存在的人,我对她的生活极为了解,她却对我一无所知,所以我不可能上前跟她打招呼,只是默默走在她身后。她好像感觉到了我的视线,猛地回头,我们四目相对,可把我吓坏了。我告诉自己,不要慌,她根本不认识我。于是我强装镇定,继续往前走,随后过了天桥。回到家中,我的心脏依旧狂跳不已,衬衫已经湿透了。”

“真刺激。”

“可不是嘛!”

“你爸妈就没发现?”言川问道。

“他们工作都比较忙,而且他们进我房间一定会先征得我的同意,不用担心。”

“但监视毕竟不是什么好事,而且长此以往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我觉得你还是趁早收手为好。”

“没事,暑假快结束了,上了大学我一定好好做人。”

喝完雪碧,两人约定下周同一时间还来游泳,之后各自回家。

周日早晨,她一早就醒了,把攒了一周的衣服放进洗衣机,然后边听歌边拖地。

那道视线还在窥视着她。这么无聊的生活,究竟为何看得津津有味,她不理解。

衣服洗好后,她取出来装进桶里,到阳台上去晾衣服。今天依旧是个晴天,蔚蓝的天空中飘着一大片羽毛状的白云。她把袜子一只一只地夹到圆形晾衣架上,再把架子挂到晾衣杆上。随后把 T 恤、裤子挂到五颜六色的塑料衣架上,晾了几件,衣架不够用了,于是她进屋去取。

那道视线注视着她这一连串动作,随后跟着她进了屋。

真是纠缠不休,她心想。不对,今天似乎有些不同,除了视线,她还感觉到了别的什么。是气息,房间里有其他人的气息。

她站在房中,屏息凝神,环顾四周。白墙上一道弯弯曲曲的裂缝吸引了她的注意,那里面似乎有什么。她惴惴不安地盯着那道缝隙。缝里渗出了什么东西,在墙上逐渐扩大,像是水迹。

漏水了?不,不像。那玩意儿动起来了,它顺着墙壁溜到地面上,迅速向她滑去。它边移动边变形,很快就呈现出人的形状,像深灰色的影子一样无声无息地贴到她的脚边。

她吓得瑟瑟发抖,想要逃跑,但脚就像被粘在地上般动弹不得。她定定地站在房中,像被拔掉了插头的机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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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那影子般的不明物体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也像重新接通了电源一样活动起来,先抬起手,握拳,再把手指缓缓伸开,动作一开始有些卡顿,但很快就流畅起来。她又开始抬腿、弯腰、转头,一不小心把头转了 180 度。

这样可不行,她赶紧把头转回原位。

好的,接着去晾衣服吧。她随手拿了几个塑料衣架,若无其事地回到阳台。

马路对面,许哲目瞪口呆地瘫倒在椅子里。

周六下午,到了许哲和言川约定一起游泳的时间,言川在沙滩左等右等,就是不见许哲的踪影。许哲虽然经常迟到,但从未爽约。言川想起上周许哲说的事,不由得担心起来。他拨通了许哲的手机,没人接,又打了他家的座机,许哲的妈妈接了电话。

“阿姨您好,我是言川。我和许哲约好今天下午一起游泳,他没来,手机也没接,我有些担心。”

“你好。”电话那头的女人说道,”真是不好意思,许哲有些不舒服,他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里将近一周了,饭也不怎么吃。倒没生病,只是精神不太好。”

“这样啊。”许哲莫非是沉迷于监视,对现实生活丧失了兴趣?这样下去不妙啊。

言川说:”阿姨,我明天下午想去看望他,方便吗?”

“当然。真是麻烦你了,谢谢。”

次日是个难得的阴天,言川步行去许哲家。他们住的地方只隔了两站路,言川之前到许哲家里去过几次,轻车熟路地一下子就到了。

许哲的妈妈给言川开了门。他们寒暄了几句。

“他在房间里,你们聊,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许哲的妈妈说。

言川点点头。

他敲了敲房门,说:”许哲,是我。”

“请进。”

言川推门走进房间,顺手把门带上。许哲坐在桌前,在素描本上画着什么。厚厚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三脚架摆在墙角,上头固定着一台佳能相机,黑白相间的镜头长得夸张。

许哲回过头,跟言川打了个招呼。他看起来虽然没精打采,但并不像言川想象的那么邋遢,言川暗自松了口气。

“昨天你妈妈说你不舒服,天天窝在房间里,我有些不放心。”

许哲抱起素描本,坐到床上,把椅子让给言川,说:”这周发生了太多事,你先坐,听我慢慢道来。”

言川坐了下来,问道:”发生什么了?神秘兮兮的。”

“我看到了奇怪的东西。”说着,许哲摊开素描本。只见上面画了栋公寓,最左边的外墙上贴着个人形黑影,看样子正在往上爬。

“这是什么?”言川一头雾水。

“我也不知道。事情是这样的,上周日上午,我照旧用镜头窥视她家,看她起床、用洗衣机洗衣服、拖地,她每周都如此。然后,她到阳台上晾衣服,晾到一半,她不知为何又转身进屋了。我从取景器中移开视线,望着公寓,等她出现。就在这时,我看见外墙上有个奇怪的阴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形状有些像人。我一开始以为是小偷,但定睛一看,我发现它是扁平的,人不可能长成这样。它贴着墙壁蹭蹭往上爬,我赶紧把镜头对准它,调好焦距,打算拍照,但它一下子就消失了,好像渗进了墙里。而且,它消失的地方正好就在她房间的外头。”

“她没事吧?”

“我也很担心,但她很快就出来了,看样子好像没事。我长长地舒了口气,想着刚才看到的阴影可能是飞过的鸟投下的影子,是我想多了。但很快我就意识到,她那样子根本就不是没事,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我观察了她这么久,对她的动作很熟悉。她的行为举止怪怪的,和往常不同,形容不好,总之不太协调。她刚才遭到恐吓了吗?需不需要我的帮助?我一边注视着她一边想着,突然,她抬起头,我们四目相对,她朝着我的方向露出了一个微笑——不,那么瘆人的表情根本就不是微笑。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机器人拼命模仿人类的表情一样,僵硬地扯着嘴角,露出白牙。”

“她发现你了。”

“一定是这样的。我立马移开视线,瘫在椅子上,吓得无法动弹,过了好久才缓过来。”

“她肯定是发现你在监视,故意吓唬你吧。”言川说。

“我也考虑过这个可能性,所以之后又鼓起勇气继续观察。说实话,如果是这样反倒好些。那天晚上,她和往常一样拉上窗帘,打开灯。我透过镜头望着窗帘上晃动的身影。她走到窗前站定,影子变得清晰起来。她拉开窗帘,打开窗,又对我笑了……”许哲猛地打了个寒战,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我立刻关起相机,盖上镜头盖,把它挪到墙角。那样的笑容,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了。”

“虽然很诡异,但归根结底不还是没事吗。”

“不,还有后续。自那晚开始,我感觉到了一道视线,始终冷冷地注视着我,如影随形。我怀疑有人像我一样,从什么地方监视我,于是我不论白天黑夜都拉着厚厚的窗帘。但视线并没有消失,仿佛有什么东西躲在我的房间里,无时无刻不在窥视我。”

许哲这么一说,言川也感到一股恶寒,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的后背。

“我把房间翻了个遍,什么都没有找到。”许哲接着说,”我以为是错觉,就出门换换气。谁知那道视线依旧纠缠不休。走在路上时,我总觉得有人躲在角落里看我。外面可以躲藏的地方太多,令我更加害怕,于是我只好每天待在房间里。”

“但这样下去也不行啊,你要不去看看医生?”

“再过两周吧。”许哲说,”目前它对我没造成什么危害,而且我不想被人当作是脑子有问题。”

言川点头表示理解。

如果是其他人听许哲这样说,一定会认为是幻觉,但言川却相信那道视线是真实存在的。因为从刚才开始,他就感到就有一道视线落在他的后背上。

身后一定有什么,言川战战兢兢地转过身,背后只有一堵墙。等等,墙上有一道黑魆魆的裂缝,里面好像藏着什么。

是什么呢?那好像是……一双眼睛。糟糕!四目相对了!

言川抑制住颤抖,把身子转了回来。许哲不解地望着他。

“我接下来有点事,先走了。下次再聊。”这个房间不正常,不能再待下去了。

言川逃也似地离开了许哲家。

时间还早,天色却已晦暗。黑云压城,深深浅浅,重重叠叠。空气中没有一丝风,看样子马上就要下大雨了,但厚重的云只是沉沉地坠着,雨水迟迟不落下来。

言川走在无人的街上,感到既闷热又压抑。那道视线好像跟着他出来了,贴在他身后,令他喘不过气来。言川猛地回过头,身后连个人影都没有。

不过,那视线令他很在意。他往回走了几步,停在一道间隙跟前。这是两栋建筑中间的间隙,阴暗、潮湿,长着杂草,如果侧着身可以勉强挤进去。言川一动不动地望进间隙里,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他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去。

间隙中,一双眼睛睁了开来,注视着言川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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