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张恺报道43岁的布冯，回家真好。43岁的布冯，老夫仍发少年狂。上周帕尔马和波鸿的热身赛告负，没人关心结果，目光都集中在打了半场的布冯身上。布冯在个人社交网发图并配文字：“7339天之后。”20年弹指一挥间，却又恍如隔世，只有布冯的“小将”身份，经岁月洗礼仍不褪色。
一个国际足坛地道的现象级球员，一部意大利足球活历史。他意甲首秀时零封阻挡的两个金球先生，一个已变身政客当上利比里亚的总统（维阿），一个在短暂而不愉快的足协技术部经理任职后专心享受狩猎和佛学（巴乔）。足球对这两个传奇而言，此情可待成追忆，而对布冯而言，还是红日当空。
布冯出道时踢中场，还是进攻型中场，1991年13岁进入帕尔马梯队已改踢门将，1993年在土耳其进行的U15欧少赛第一次成名，半决赛淘汰西班牙的点球大战，布冯扑出两个点球，又操刀罚进一个点球。
这段过往不由地让人想起多纳鲁马，今年欧洲杯决赛的最佳球员，在一线队亮相、让世人认识自己也因点球：2015年在中国举行的国际冠军杯友谊赛上，他扑出皇马点球。两个早熟的冠军级门神，冥冥中总有点关联。多纳鲁马的加冕，一个更深层的意义在于：结束了长达20年来意大利门将全是“布冯替补”的时代。这期间，被布冯熬走的守门员，能轻松数出一长串。
时过境迁，布冯甘愿给多纳鲁马当替补了，喊出了还想踢世界杯的梦想。2018年没踢成，2022年卡塔尔来补，个人第六届世界杯的足坛纪录，是支撑他继续踢下去的最强精神动力。跟随《米兰体育报》的采访，一起探听这位“小将”的心路。
◆《米兰体育报》：布冯，超人先生，怎么想到这次回归的？
布冯：上赛季意甲尤文主场对帕尔马，赛后我和帕尔马主席克劳斯聊了一会儿，也就几分钟吧。他主动问我：‘愿意来帕尔马踢球吗？’通常，这种比赛期间的聊天都是扯闲篇，不会涉及实质问题。克劳斯能问出那个问题，我很吃惊，我都没想过以后的事，他居然开始设想了。他是美国人，美洲大陆按人类历史来说，是个代表探索、新发现的地方，也有点梦想的味道。他的提议当时就让我内心一动，除了感受到温暖，我也能读出他对俱乐部的一些规划，他有做强帕尔马的个人谋划蓝图。
◆确实，我们从新帅的人选中也能看到这层含义。马雷斯卡（比布冯还小2岁）和蒙特拉、佩莱格里尼、瓜迪奥拉都合作过，主打控制型的攻势足球，感觉上会给意乙甚至意大利足球，都吹来一股新风。
是啊，马雷斯卡在我重返之前就已官宣上任，到我做出决定之前，我们通了三四次电话，他也希望我快点加盟。帕尔马能选择他，说明俱乐部不着眼于几场比赛，要的不是一年内的短期成绩，而是希望他的足球着眼于未来建设，有长期生命力。我和马雷斯卡曾在尤文是队友，对他有些了解，他执教后的思维方式、足球哲学我也清楚，很有前沿性，他是意大利人，也方便开展工作。
◆可马雷斯卡毕竟欠缺经验，和皮尔洛差不多，皮尔洛上赛季就很吃力，您觉得呢？
皮尔洛的前三四个月，遇到了很正常的、可以预见的困难，这都在我们的意料之中。我感觉，皮尔洛的后四五个月，已经是个100%合格的主帅了，清楚其身份、角色、权责，也和球员的关系、沟通更为融洽。换做任何一支球队遇到这种情况，找个零经验的新人来执教，赛季第四名进欧冠、国内两座杯赛冠军，都会大肆庆祝的，结果上看已经很成功。为什么在尤文身上就显得要失望一点呢？因为尤文是九连冠霸主，进过两次欧冠决赛，对比下来，好像尤文的成绩不尽如人意。但这绝不是皮尔洛的错。
◆新赛季的意乙是个什么形势？有几个2006年世界冠军面孔啊。
帕尔马和蒙扎，理论上是最强的。还有两支降级队贝内文托、克罗托内。也别忽视黑马，我就很好奇且关注弗洛西诺内，我觉得格罗索有水平，从前在尤文U23就干得很不错。并非轻视布雷西亚，我祝愿因扎吉一帆风顺，可他在那里会遇到不小阻碍，主席切利诺懂足球，但是个不太好相处的人，皮波得找到和主席共存的办法。
◆您去踢意乙，您的孩子们什么感受？
震惊！这个词最准确，不能说失望。他们觉得自己的老爹该去皇马巴萨踢球，哪怕是希腊、土耳其、美国的顶级联赛。然而，我的选择也算是对他们成长的最佳一课，传授了什么呢？首先是要对自己有信心，清楚自己的价值，别管外界怎么看。我自认还是最好的门将，完全不需要非得踢意甲等顶级赛事再证明这一点，该证明的我都已经证明过了。其次，挑选偶像、足坛里的优秀球员，也没必要一定去顶级联赛里找那些粉丝最多的流量型名人，那就千篇一律，显得肤浅了。观察球员，要看他们的为人、在场上都做了什么。
◆《米兰体育报》：欧洲杯决赛意大利打英格兰，您在哪里看的？
家里，和孩子们一起。我最开心的是第一次亲历了孩子们的喜悦、癫狂、庆祝，这是他们懂事之后，第一次看到意大利拿到大赛冠军。我突然想到1982年世界杯意大利夺冠，当时我就是这个样子。我作为球员赢了不少奖杯，孩子们经常庆祝，同时我也输掉了很多决赛，几次欧冠和2012年欧洲杯，孩子们也有过伤心时。
但和全国人一样，最刻骨铭心的伤痛是无缘2018年世界杯，他们都哭了，那场在圣西罗比赛后我也哭了。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对不起我的孩子和全国万千青少年，我的第一句话也是：很遗憾，剥夺了你们享受世界杯的机会。我为自己踢球，但更为喜爱这项运动的观众踢球，我对观众负有责任。
◆对多纳鲁马有何印象？
伟大！不光因扑点球，还因为很多微妙局面下的处理、给队友传递的安全感。很明显，多纳鲁马现在就是世界最佳门将，没有之一，他明显高于其他同行一截。如果说赛事开始时，他还只能算个惊喜，勉强够得上一流，现在则无需讨论，当之无愧的第一。
◆多纳鲁马22岁就问鼎大赛冠军，接下来，能否像您一样延续二十多年上佳状态？
这问题轮不到我说，我也不感兴趣。我所关心的只是，他能拿出高水平，对我和所有同行都有激励作用。说实话，多纳鲁马有些方面可以成为我的老师。我研究他很长时间了，确实很多动作、反应方面、对球门区域的覆盖，值得我学习。面对晚辈们、年轻门将的杰出，我永远不会当成一种负担，不会害怕被他们比下去，更不会挑刺地说：看看他们25年后能不能跟我相比。这种对比很无厘头，人家现在足够强，这就行了。我尊重并仰慕所有现阶段的优秀门将，看他们比赛，我很激动，也能学到新东西。我年纪不小了，可仍需学习提高，这个行业没有尽头。
◆多纳鲁马去巴黎了，您也有过相关经历，巴黎球迷对你们会一贯苛刻下去吧。
我在巴黎那一年自认还不错，欧冠我犯了错，一个低级错误，可那场不是0比1输掉，而是1比3。巴黎对我、对多纳鲁马不会宽容，我们也不祈求，当你达到一定高度时，旁人只会等你跌倒看笑话，等着批判你，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我确信多纳鲁马会干得非常好，会征服巴黎和法甲。欧洲杯期间，我俩通了很多短信，他问我一些巴黎的情况，我们也谈了很多。
◆《米兰体育报》：您还想踢到何时？50岁吗？
现在感觉很好，但只要有一丁点下滑，我自己也觉得水平不行了，一分钟后马上退役！真到那一刻，我会万分伤心，却不是世界末日。我做好了转变身份的准备，多陪陪家人，和朋友们做点别的事情，投身其他的兴趣爱好。那是后话，至少眼下，还有一个强劲动力在推动我向前，我仍想在球场上做点特别的事，可以说是梦想，也可以说是乌托邦。
◆您说的是下届世界杯吗？
对！曼奇尼干得漂亮，组建起他的冠军级团队，配得上所有嘉奖。我绝对尊重曼奇尼，不会干扰他的工作，我不会跟他自荐说：‘嘿，我还在呢！’那就是倚老卖老，我干不出来，我只想用表现给自己赢得一丝机会。否则我踢下去为了什么呢？当然要为帕尔马的升级，可然后呢？世界杯于我而言，就是梦想的动力。现实地说，曼奇尼几乎不可能招我，他有他的团队和人员，那是他的考量。我要有我本人的考量，我需要世界杯这个目标来刺激自己。
◆曼奇尼着力打造年轻化国家队，您的年纪是不是有点格格不入？
应该这么理解，曼奇尼从未标榜一个‘青春计划’，而是践行一个‘必胜计划’。他要的是美感+成绩，成绩更重要，而不是提前给自己找台阶下，找‘我们还年轻啊、允许犯错啊’之类的借口。所以，球员没有老少之分，只有水平高下之别，谁行谁上，不是年老的必须让位给年轻的。曼乔的确有勇气提拔了很多年轻人，基耶萨是最好的例子，他刚来尤文时，我真没想到他会这么强，一带球起动就拦不住。
可同时，曼乔不也保留了博努奇、基耶利尼吗？我这两个老朋友很年轻吗？他们俩在欧洲杯的超凡表现，我觉得都能踢到我这个岁数，还是不可动摇的中坚力量。大家都有同样的感受，一个老资历的大学教授，精力不如年轻老师，可这个教授一周只上一堂两小时的课，效果可能就好过普通老师讲三天。因此，不要用年龄来划分球员、划分球队的时代循环。佐夫在多大年纪拿到的世界冠军？
◆说到博努奇、基耶利尼，从前都是您和这二位抱团庆祝，现在改成多纳鲁马，您嫉妒吗？
如果我没拿过世界杯冠军，会嫉妒的。现在不会，我没什么缺憾。欧洲杯期间和他们俩的沟通也很多，还跟博努奇探讨过点球，他来问我：‘若有点球大战，怎么踢更好？’我从门将的角度给他一些我的分析，希望能有用。看他两次主罚点球，我心里有谱。
◆去年亚特兰大曾邀请您，您都和加斯佩里尼谈妥了，后来又拒绝，后悔吗？
我所有的选择都不后悔，一点点惋惜是有的。亚特兰大是个绝美的平台，加斯佩是个疯狂的天才、足球战略大师，我若去了，也会很享受。然而，皮尔洛上任了，第一时间来找我说：‘我还得靠你。’被皮尔洛信任和倚重，那种感觉，让我忽略了自身考虑。人生就是这样，有时你要为自己少点想，要珍惜旁人对你的依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