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出海打鱼,最怕的就是打不到鱼,但是这条规则,对于我国的远洋鱿钓来说却并不十分适用。

2011年-2015年,对我国的远洋鱿钓来说,是丰收的五年。在这五年间,我国远洋鱿鱼产量呈现逐年递增的大好态势,不断刷新纪录,更是在2015年创下超过80万吨的全国纪录。其中,新开发的西南大西洋的阿根廷海域渔场也在这几年开始发力,产量实现了快速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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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几年,我国的远洋鱿钓人却是一把辛酸泪,有苦难言。国际市场上鱿鱼的价格却跟产量的走势正好相反,从2011年的高位一路走低。最便宜的秘鲁鱿鱼,价格从2011年的8000元/吨,跌至2015年的4500元/吨;经济价值更高的阿根廷鱿鱼更是从20600元/吨,跌至9000元/吨,而这两种鱿鱼,都是我国远洋鱿钓的主力鱼获。

产量增长一倍,但是价格却下跌一半,这就是现实版的“鱼贱伤渔”。再加上这几年,鱿鱼行情看好,有大量的民间个体参与到远洋鱿钓中,蛋糕没有变大,分的人却越来越多,这其中的辛酸,只有远洋鱿钓人自己知道了。

接下来的几年,鱿鱼的价格虽然又开始走强,但产量却又开始下跌。鱿鱼产量在连续涨了五年之后,又开始走下坡路。因为极端气候和过度捕捞等原因(主要还是因为鱿钓船的数量大幅增长,捕捞压力空前),让一年生的鱿鱼产量波动非常剧烈,终于在2019年迎来了低谷。

2019年,我国在西南大西洋的阿根廷鱿鱼渔场,平均单船产量只有50吨,远远低于之前捕捞季最高单船产量超2000吨的记录。因为有国家的补贴,渔船一般只需要捕捞到600吨左右的鱿鱼就能保本,而这50吨的产量,真的只够喝海风。

远洋冷冻鱿鱼在码头卸货

从2020年开始,鱿鱼的产量虽然又开始回升,特别是今年上半年,阿根廷海域的鱿鱼旺发,产量可观,但因为疫情关系,欧美等海外市场还没得到有效的恢复,再加上海运成本高涨,国内加工厂人工短缺等原因,国际鱿鱼价格却长期处在低位。

虽然鱿鱼困境有望在下半年得到缓解,但无论是对企业还是对个体渔民来说,日子依然不好过,毕竟持货待涨的成本并不低。

作为如今贡献了我国远洋渔业三分之一产量的主力捕捞业,中国的远洋鱿钓在30多年时间里,虽然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但远洋鱿钓人却似乎从来就没有轻松过。

“一地鸡毛”

因为受到多种客观因素的影响,我国远洋渔业起步有点晚了。在上世纪80年代末期,二战后全球渔业“黄金期”都已经快接近尾声了。公海的有价值的渔业资源都已经被扫荡了好几轮了,而且又多了200海里经济专属区,在这个时间节点发展远洋渔业,留给我们选择的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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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当时的公海渔业已经是一地鸡毛,可能有点夸张,但那个时候我国发展远洋渔业,很像是在鸡毛堆里挑鸡毛,鸡肉吃不到,好歹还能找一点的好的鸡毛来做鸡毛掸子不是。

远洋渔业并不是把船开得远一点去抓鱼这么简单。上世纪80年代第一批去非洲西海岸的远洋渔船就碰到了尴尬的事儿。渔民们在西非渔场抓到了大量的银鲳鱼,非常兴奋,这可是我们国内比较好的海鲜了,可让他们郁闷的是,鱼根本卖不出去,因为这些鱼在非洲上不了台面,根本没人吃,最后只能被当作饲料鱼处理。

当时,留给刚起步的远洋渔业无非就两条路:要么抓高经济价值的海鲜,比如金枪鱼;要么抓数量多的海鲜,而且得有一定的市场基础,可以薄利多销,比如竹夹鱼和鲱鱼。

经济价值高的典范那就是金枪鱼,因为当时的国际市场对下至鲣鱼,上至蓝鳍金枪鱼都有了一定规模的需求,而且市场价格高,收益可期。但问题也不小,因为过度捕捞,各个主要产区都已经组建了渔业资源管理组织,负责捕捞配额的分配,我国作为后来者,很难在短期内有所作为。

国内的专家想来想去,最后发现只有开发鱿鱼资源比较靠谱,原因主要有两个,一个是鱿鱼资源的开发在当时才刚刚起步,资源量大,而且竞争对手少;另一个则是鱿鱼市场前景广阔,不但在我国国内有不错的群众基础,而且欧美市场也有很大的培养空间,毕竟没有刺,又方便烹饪,非常容易上口。

远洋鱿钓上线

鱿鱼因为其生活习性的特殊性,很难通过常规的捕捞手段进行大规模商业捕捞,这样的局面一直持续到上世纪70年代,在日本发明了灯光诱钓技术后才被打破。因为技术突破时间短,全球公海鱿鱼资源开发还是妥妥的蓝海,哪怕时至今日,全球可供商业性开发的173种经济头足类中,目前实现商业开发的也仅有7种。

在发展初期,国企造船,科研机构探路和改进设备技术,我国的远洋鱿钓先从日本海起步,然后慢慢从北太平洋,兵分好几路,扩展到印度洋、东南太平洋和西南大西洋。在前期国企带路,中后期民营企业继承和发扬下,我国愣是在走出了一条中国特色的远洋鱿钓之路。

经过30多年的发展,我国远洋鱿钓的作业渔场已经覆盖三个大洋6个主要渔场,拥有600多艘渔船。如今,我国远洋鱿鱼的产量超过全球鱿鱼产量的20%,占到全球公海一鱿鱼捕捞量的50%-70%,而且我国的鱿鱼捕捞技术更是占据全球领先地位。

以今年西南大西洋公海鱿鱼捕捞为例(阿根廷外海),有主权海域的捕捞量为30万吨,公海捕捞量为28万吨,这其中,有80%-85%的捕捞量来自中国鱿钓船。

可以说,我国的远洋鱿钓,在全球公海鱿鱼捕捞活动占据主导地位,我们既然是一哥,很多事儿都应该是我们说算,我们来制定规则吧?可实际情况远比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和难搞得多。

鱿鱼“烫手”

我国发展远洋渔业的初衷是什么?无非就是在近海渔业资源不断衰退的情况下,把船开出去,捞点公海的海鲜来填补国内的缺口或者出口赚取外汇,那么这些年,我国的远洋鱿钓实现了当初的目标么?从实际情况看,确实实现了既定目标,但真的非常不容易。

我国近海渔业资源不断衰退不假,特别是多了禁渔的海鲜断供期,国内的海鲜消费市场的缺口确实也越来越大,但想要让漂洋过海而来的冷冻鱿鱼无缝对接国内市场,难度并不小。

对于吃惯了热气海鲜的沿海地区小伙伴来说,冷冻鱿鱼并不是很好的选择,而对内陆小伙伴来说,吃海鲜都需要经过一个被“教育”的过程,所以 ,在本世纪初,虽然远洋鱿鱼的产量逐渐上来了,但内销的比例并不大。

以鱿鱼产量占全国一半以上的浙江舟山为例,在2010年以前,全市的鱿鱼20%内销,剩下的80%出口日本和欧美。

不是说做出口生意不好,而是依赖度太高容易出问题。国际鱿鱼市场因为不确定因素太多,波动较大,非常不容易把握。无论是当时的欧债危机爆发和蔓延,日本海啸等,还是现在的新冠疫情,都对我国的鱿鱼出口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在这点上,远洋鱿鱼就跟我国南方的罗非鱼非常相似。我国的养殖罗非鱼靠出口发家,虽然内销也在做,但一直局限于海南、广东、广西和云南等原产地市场,最近几年因为主要出口市场美国因为贸易战和疫情等原因大幅缩水,只能被动开发内陆市场。

我国的远洋鱿鱼也在十年前因为外销受阻,被逼打了一波内销推广的组合拳,效果还是不错。全国著名的景点鱿鱼就不用多说了,就连四川火锅也搭配上了鱿鱼,超市的生鲜柜也开始出现冷冻鱿鱼,远洋鱿鱼的内销市场进一步打开。

可远洋鱿鱼毕竟不是供不应求的野生大黄鱼和梭子蟹膏蟹,还是逃不开市场规律的。想要产量高的同时,又指望价格高,基本上就是个美好的愿望。国内生猪养殖业,有猪周期,远洋鱿钓自然也绕不开“鱿鱼周期”,而且随着我国远洋鱿钓的进一步发展,“鱿鱼周期”也越来越复杂。

鱿鱼周期

国内的猪周期因为非洲猪瘟这一变量的突然介入而变得更加上蹿下跳和扑朔迷离。可我国的远洋鱿钓所面对的“鱿鱼周期”要比猪周期复杂得多,也难应付得多。

随着我们远洋鱿钓进入跨越发展阶段,鱿鱼产量的波动随着鱿鱼资源过度捕捞而变得更加难以预测,再加上作为一年生的口足类生物,生物量本就非常容易受到太平洋十年涛动和厄尔尼诺/拉尼娜事件等的影响。

近年生产分析发现,南极海域海冰融化加剧、海冰覆盖面积的减少也严重影响到西南大西洋阿根廷鱿鱼的资源量及其中心渔场分布,这是2019年和2020年初,公海海域没有形成鱿鱼渔汛的主要原因。

远洋渔业,油费是成本的大头,一出海就开始烧钱。如果目标渔场收成不佳,因为不同鱿鱼渔场的距离太远,转换渔场就意味着更大的成本支出。当然现在也有渔船会选择回港改造设备去捕捞秋刀鱼来挽回损失,但成本同样不低。

舟山全新远洋鱿钓船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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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由中国远洋渔业协会牵头,联合上海海洋大学、舟山国家远洋渔业基地等机构和企业在2019年发布了“中国远洋鱿鱼指数”,包括资源丰度指数、市场价格指数和行业景气指数,对我国的远洋鱿钓业有非常大的现实指导意义,但在实际捕捞作业上,渔船还是得依靠船长的经验和运气,才能抓得到足够多的鱿鱼。

为了保护公海鱿鱼资源,我国从2019年开始,分别在秘鲁海域和阿根廷海域实施开展了为期三个月的公海禁渔,虽然这在我国远洋渔业史上是划时代意义的一步,但在很多业内人士看来,并不会有啥实质性的效果。

因为鱿鱼作为高度跨界的物种,经常在公海和各国经济专属海域穿梭活动,想要真正保护鱿鱼资源,就必须各国展开通力合作,全面掌握鱿鱼的产卵场、索饵场及其洄游路线,并且进行长期的资源调查和检测,才能有针对性地展开资源保护,但现阶段,这样的合作机制还很难建立。

除了鱿鱼资源的保护外,对我国的远洋鱿钓来说,还有一颗定时炸弹没有拆除——燃油补贴。如果国家现行的远洋渔业补贴政策作出调整,远洋鱿钓的处境势必将会更加艰难。

再过30年

难处就不再往下说了,说多了都是泪。不过话又说回来,远洋远洋,远离国土的操作肯定要比窝在家里搞难得多。30年风雨已经闯过来了,虽然过程艰难,当下的处境也并不理想,但好在办法总比困难多。

鱿鱼资源的保护工作刻不容缓,毕竟鱿鱼跟猪不一样,产能不是用钱砸就能砸出来的。在保护的同时,我们还得开发新的鱿鱼品种和渔场,根本就没法有一刻的懈怠。

在市场开发方面,虽然水产品在今后会成为“稀缺”资源,但鱿鱼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品种地位确实有点尴尬。在发展中国家卖不上价格,在欧美市场,鱿鱼想要成为消费主流还差得远,鱿鱼在美国连消费量前十都排不上,你可以说国际鱿鱼市场潜力巨大,但鱿鱼供应国又不止我们一家,所以现阶段开发国际市场只是一只大饼而已。

我们能做的,除了提升鱿鱼产品的加工品质,丰富产品线外,更多的精力还是可以放在扩大内需市场上。毕竟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和冷链物流的普及,冷冻鱿鱼在国内市场必将大有作为。不知道再过30年,我国的远洋鱿钓又会是怎样一副光景。(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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