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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ll 3 Soundtrack00:0004:40未加入话题

写在前面

今晚这篇文可能比较特殊,因为我们要写一种我们之前很少提及过的艺术形式,沉浸式戏剧。

起因完全是巧合,去上海意外发现了《不眠之夜》在驻演,我跟灰白就买票一起去了。

本身也只是一次闲暇的玩乐,但整个故事或说观看体验的震撼,让我们好像经历了好几次人生,让我们产生了很汹涌的分享欲,这才有了今天这篇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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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大概说一下什么是《不眠之夜》吧。

可能戏剧迷更习惯称呼它为Sleep No More,它开创了「Immersive-沉浸式」这个全新的戏剧概念,在国际上获得很多奖项,在纽约上演了2千多场,上海版是它在亚洲的唯一版本。

但你要我讲它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我估计哪怕二刷,三刷的人都不一定能给你说全,这正是这种沉浸式戏剧的魅力——它不同于传统的舞台观众席的限制。

它的剧场是一栋名为“麦金侬酒店“的5层建筑,观众不再只是旁观者,而是脱离全知的上帝视角,在上下层楼、不同的房间跟着演员进行「冒险」。

浸入其中。

沉浸从何时开始

《不眠之夜》的沉浸,从入场就开始了。

进入剧场需要穿过漫长的黑暗隧道,前方有一盏光线微弱的灯,我们只能向着那唯一有光源的地方前行。

这可以让我们提前适应剧场昏暗的氛围,也是在切断我们跟外界的联系。

在黑暗中行走内心是彷徨的,现在我们再回想起来,发现一个蛮有意思的地方:哪怕我们中途拐了很多个弯,不断往前走,可这盏灯的位置却好像从来没有变过。

这种设置抽象化了现实世界跟剧场世界的距离,它们看似很远,但又好像很近。

走进酒吧的时候,我们还是我们自己。

可当我们的手机被锁进手机包里,戴上白色面具,走进电梯之后,我们扮演的就不仅仅是自己了。

我们仿佛变成了这个空间里的一个幽灵。

管家让我们走进电梯,叮嘱我们——

戴上面具之后不要出声;无论你是跟谁同行,放开彼此的手,在走出电梯后最好是一个人向前。

以及,让我们退后一步,那样视野会更开阔。

这是一句提醒,让我们用自己的眼睛去感受这个剧目,可一个人的视野再开阔,能看到的视角仍旧是局限的。

起初,我们也觉得沉浸是跟着演员看表演,但体验过后觉得自己理解错了。

沉浸并不在于看本身,而在于做个人选择。

无数双眼睛才能拼凑出完整的剧目,才能看清里面人物的一生,但也可能一个场次的所有观众一同进行复述,也未必能做到所谓的「完整」,我们看到的都只是自己做选择之后的故事。

这个选择之后的故事,哪怕是同一个再走入剧场,也未必能做出一样的结果。

所以,我们才会说概括不出《不眠之夜》的故事。

怎么理解沉浸?

我们在《不眠之夜》里做出的选择,不一定是主动的,也可能是被动的,或者是出于机缘巧合的,这一切都会形成蝴蝶效应,影响我们视线下所能看到的故事。

从剧作结构上,它形成了一个圆形的闭环。

故事从舞会开始,又在舞会发生的地方以宴会的形式结束,演员进行三次循环演出,最后以麦克白上吊作为故事的结尾。

演员先后离开舞会,你可以选择跟哪一个演员走,也可以选择留下来。

三遍循环演出,你可以选择跟紧一个人去补充细节,也可以选择跟多个人走。

剧场是一栋多层建筑,里面是一个平行时空。

在同一个时间线里,不同的演员会在不同的房间,表演他们发生的故事。

当你选择跟其中一个演员时,其他角色的故事可能就会错过,或是擦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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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不眠之夜》的巧妙之处。

在进入剧场之前,我们知道它改编自莎士比亚的《麦克白》,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主线是麦克白的故事。

可走出剧场以后,却发现它并不存在主线和支线的区别,你可能一直都碰不到麦克白,但总能体验到其他角色的故事。

本质上,《不眠之夜》的沉浸是个体之间的交互。

当我们作为凝视的个体,穿过黑暗隧道走入剧场,我们选择哪个角色,就是在选择哪个个体的人生。

而演员演绎的是个体的人生,他们还会随机选择观众进行互动,这本身也是一种个体的选择。

以我跟灰白的体验(我们是第二轮进去了,看了后两遍演出)为例子,可能更能说清楚这种个体交互的妙处。

鹅的讲述:

我的两遍,感觉是被其中两个人物,麦克德夫夫人和麦克白选择的结果。

我想,自己也是一个有些执拗的人吧,看到一个人物就会想一直跟着他走下去,想看完他的一生。

但这种执拗不是从一开始就有的。

从电梯出来后,人群选择往有暖光的地方走,我选择了反方向,在墓地里徘徊。但除了石棺和一堆残缺的圣母像,我一无所获,只有迷茫。

所谓获得,在当时的我看来就是找到演员,就在那一刻我看到怀孕的麦克德夫夫人冲了出来,我没有思索就跟了上去,似乎一直都在等待这一刻。

是麦克德夫夫人选择了我,在我第一遍的视角里,她是绝对的主角。

她家里有布置温馨的儿童房,行李箱里放着婴儿服,手里总是抱着一个小熊,我想她是期待着孩子的降生的。

为了孩子,她可以忍受自己臃肿的身形,将家里的镜子都反过来,或许这样就不会看到自己的「丑陋」。

可在我的眼里,麦克德夫夫人始终吸引着我的是,她身上带着一股柔和、天真又慈祥的气质,她跟麦克德夫在壁橱上共舞时那闪闪发光的双眸,让我想到了金基德的《空房间》。

于是,我一路跟着她,直到她被一个男人暴力相待导致流产死亡,这时我再也追不上了,因为她已经是一缕亡魂。

有趣的是,当我跟丢了麦克德夫夫人以后,第二遍就发现自己第一遍里擦肩而过的人,竟然就是麦克白。

在我第一遍跟着麦克德夫夫人来到酒店时,瞥见有男子赤身在洗澡,当时只觉得这个行为大胆。

第二遍才知道,那是麦克白内心挣扎的外化表现。

他用枕头捂死国王以后,眼底看到的双手都是染满鲜血的,所以他不断用力想要清洗干净,但是杀了人的手永远是洗不干净的,反而会激化内心的贪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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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了第一个人,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那个让麦克德夫夫人流产致死的男人,正是麦克白。

直到看到麦克白脸上、白色衬衫上染满鲜血,我才彻底地将他跟宴会上最迟到来的那个人对应上。

第一遍和第二遍的视角相互补充,我才勾勒出这出戏剧的部分轮廓,也确确实实只是「部分」。

除去宴会上出现的十个人物外,我在跟丢麦克德夫夫人之后,进入到希区柯克《蝴蝶梦》的侦探世界,还看到穿着民国服装的人在裁缝店、餐厅走动,看到红色衣服的女子在吃血腥的肉,最后看到护士牵着一个玩家的手上楼梯。

这些碎片对我来说,就像是突然坠入了另一个空间,接着又被另一个人物拉出来,走进他的故事。

我无法数清在这栋建筑里,同一时间到底发生着多少个人的多少种故事,后来想想也不需要数清,怎么可能数得清呢?

灰白的讲述:

我的两遍都是更倾向于意识流的,全程都不断变幻着所跟的人物,就想看看在这种层叠结构下,不同的碎片会拼接对撞出什么效果。

结果是每一寸拼图都谈不上完整,但每一片段的具体体验又都比想象中更惊妙。

我的梦境是从迷惘中开始的,初入新世界的我保持了至少二十分钟的无措。

随机地跟着人群泛泛一观,时而看一个男巫装扮的人与门童装扮的人,在隔着玻璃柜悲然起舞;时而因为人群拥挤,人物在视线中迅速丢失,只能注视到空荡街上那行「难以抗拒」的涂鸦字样。

然后,我才在迷乱中渐渐明白了这沙盘游戏般的规则。

首先是不可能观览全局,其次是在这样的有限视角里,就该顺应这种破碎,去穷尽所能挖掘的点滴意义。

于是,我在一种并不值得提倡的观赏方式里,散漫地捕捉着各式人物的碎片化美感。

好在虽然全程都无台词也无言语,但因演员的微表情细腻到一举一动都带涵义,会慢慢洇开氛围的情感浓度,那种渲染力真的特别动人:

绿裙姑娘在药房与英俊男人相互撩拨,女孩的面庞是化不开的娇怯与闪躲,欲离门而出,又被男人拽回并递了件什么东西,换来女孩的嫣然浅笑。

侦探装扮的男人在房里脱去大衣,挂到衣帽架上,接过一个电话之后开始写信,把最后一行「blood will have blood(血债血偿)」割下,拉开抽屉取出黑鸟标本,放入了鸟脚上捆绑的小瓶之中。

我想他依然在找寻一个关于世界,关于守护或毁灭的真相。

还有一段独具奇异美感的独舞桥段。

在跟随一位演员背影下楼的途中,我误入医院的所在,两位护士在交接完字条后,坐着的护士向将离去的护士笑含深意地点了点头。

她们写的什么呢?

和《麦克白》里下药陷害国王护卫这一剧情有没有关联性呢?

对,我承认我当时的思维还在往已知的固有框架摸索,试图圆满这个片段的意义。

但我并没能回答出自己的问题。

只记得离去的护士将我们引入病房后先在墙上写字,一行大概是「我得胜利」,另一行还未看清便匆匆抹去,随后便在铺了白布的台上翩然起舞,一切祥和得如同教堂里的浮光幻觉。

走出剧场之后,我才醒悟我这样的观赏,从文本上的确拼不出什么连贯的逻辑,只是由于这种对新鲜局部的贪婪,我想我依然领受到了不同的美妙种种。

有趣的是,因为这种下意识的随性,我和鹅看的都几乎是不同的两部分,如同上下集。

比如,鹅刚看完上面麦克白与夫人弑王、沐浴洗手之后,选择离开此段。

我就接着看完了夫人在浴缸再度洗手、自杀,最后回到街上遇见麦克白,开始新的循环。

但恰恰是在这些交互的巧合错差里,我们又在彼此的交谈碰撞中,勾勒,补充,填充出了各自的有机体验,这些也正是浸入式结构所具备的多彩艺术性和思辨性。

一些喜欢的片段

最后,跟大家谈谈我们都特别喜欢的几场戏。

一个是用光线,节拍,血,婴儿,羊头来共同完成的一场三巫祭祀。

先是红衣女巫面向大众,双手张开,左右两束微渺光线利用远近位置的设计,被「掌控」了手中,嘴里在规律地发出类似拟生物的低沉声音。

随即灯光收拢,周遭陷入黑暗,而背景音乐的节拍渐强,鼓点和女巫的念诵越发急促。终于随着女巫一声凄叫,麦克白国王闯入会场。

白光炫目,在有序的闪烁中,连贯的动作被分解成了一帧帧定格画面:

近乎全裸的男巫戴着羊头头套在纵情起舞;一个鲜血满身的婴儿突然出现,被女人抱在怀里安抚,又似要将婴儿残忍伤害,每一秒钟都是极强的视觉冲击力。

人性和神性露出真面,人与神巫都脱下了身份的端庄外皮而留下肮脏,在释放一切的本恶,迷乱,癫狂。

一场是白蛇迫饮雄黄酒的独舞戏。

在经由酒保的诱逼劝说后,白蛇仰颈喝下,面容速变,捂住胸口踉跄如倒,在几张桌子之间来回漫长地冲撞、摇晃,舞姿激烈而劲道,同时还有种向内的撕扯感。

正如被困之雀在苦苦挣扎而难得脱笼,细而真地描绘出了将显原形的极端苦痛。

还有最后的晚餐戏。

作为全剧每一轮循环的结尾,这场戏聚集了男女共十个人物,从长餐桌到座位分布都形似《最后的晚餐》,而最妙的是采用了高饱和度的红绿打光,两色同时有机出现在两端区域。

这种鲜明的色差一方面是加强了氛围光的阴冷,更强调了人物们变形心理的外化,比如绿光会以斜切的方式横亘在一位人物脖颈,仿若即将到来的屠杀。

加上普遍的慢动作设计,当人物对视时会格外细致地展现他们的情绪内容,似乎每一帧都有万千语句在交锋,饱满,精密,绝妙。

写在后面

(离开剧场的第一个瞬间,我们就打开了手机)

《不眠之夜》短而厚重的180分钟,也是难得的脱离手机,没有任何外界噪音打扰的密闭180分钟,就像是一场梦。

当然,梦醒之后你什么也无法带走,除了故事与体验。

你还是两手空空,除了可能被激荡起来的感官的兴奋,和意想不到的一些精神震荡。

这些好像没什么现实用处也没那么重要,但这就是全部。

总之,走出剧院的我们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感觉一切是结束了,但一切又远未结束。

想看的,我们把链接给你们直接找过来了,戳阅读原文就可以购票(最近半个月的场次都已经被抢空了,预购从速)

摄影/鹅

配图/来源于网络

音乐/《塞维利亚理发师》快给忙人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