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重案实录》,作者: 星辰,出版社: 云南人民出版社,经博集天卷授权在网易新闻平台发布,欢迎关注,禁止随意转载。】

刚上班,宋队就冲进办公室:“哥儿几个跟我出去一趟,来了个麻烦事。”

在车上,我问:“怎么回事?”

宋队皱紧了眉头:“有人要炸火车!”

我们来到刑侦支队,铁路公安侦查处的人正在进行案件汇报。

一份刑侦报告投影在大屏幕上。三天前,列车号为 H265的火车在晋宁铁路徽州段318km+276m处遇到障碍物发生碰撞,起初列车员并没有当回事,只是照常规将情况报告给列车段,列车段第二天安排人对这段铁路进行巡检,结果在碰撞处发现了一包未爆炸的雷管。

铁路公安局对此展开了调查,但由于铁路公安人员不足,所管理的辖区仅限于铁路沿线段,所以要求当地公安机关帮忙协助调查。

昨天市局经过研究决定成立一个专案组,由我们分局刑侦大队出人协助铁路公安部门一起侦破这个案件。

我看了看周围,除了我们大队的四个人之外还有五六个刑侦支队的,另外四个人不认识,估计是铁路公安局的,这都是专案组的成员。

听完报告后我们就赶赴现场,由于不是命案现场,周围并没有布置警戒带,看起来只是一段普通的铁路。

铁路的沿线都是路基石,两边种着灌木,再远一点儿是农田。远处能看到个村子,一条蜿蜒的土路穿过不远处的铁路涵洞延伸到这里。

铁路公安同事告诉我们:“为了保障火车运行,在发现状况之后维护员就将雷管清理掉了。”他指着铁轨边的红色标记,“这里有一块石头,放在左侧主轨与护轮轨之间,火车将这块石头撞碎成三块,总重量为28.6公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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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撞击点向北2.7米的地方,我们在铁轨左侧和枕木的连接处发现一个灰色布包,里面是用白色塑料绳捆在一起的四根雷管,雷管长13.5厘米。其中四根雷管引线缠在一起,最长的一根引线端只剩下一个拉火管,地上有一些黄色粉末。”

“现场发现的东西在哪儿?”我问。

铁路公安的同事搬来一个纸箱子,里面有三块石头、四根雷管和一堆散落的物件。雷管已经被拆掉了,里面是空的,只剩下引线。

“这也是在现场发现的?”我拿起一个被撕开的火腿肠包装问道。

“这些东西是我们在事发现场前后延伸四百米收集到的,但不确定和嫌疑人有没有关系。这条铁路上十几分钟就有一趟车,车里的人经常随手往外扔垃圾,维护员沿着铁轨走,一天能捡好几车垃圾。”

我仔细看了下箱子里的垃圾,除了火腿肠包装之外,还有方便面的包装袋、纸杯和苹果核之类的。

“这个爆炸物原本是什么样的?”黄哥蹲在地上摆弄空心雷管。

“我们也不清楚,当时是排爆的人来把雷管直接拆掉了,里面的火药都被倒了出来。”

我和黄哥带着零碎的雷管找到排爆大队的人,让他还原下现场的情况。

排爆大队的人说:“这个炸药包制作得很粗糙,四根雷管捆在一起却连基本的串并火线原理都不对。雷管筒有些锈迹,上面沾着黄色的火药粉,四条引线露在外面,其中三条引线附在一条引线上。

嘿,这个制作雷管的人估计是把雷管当作鞭炮了,以为把线串在一起就能一起引爆。而且当时我们发现的时候,雷管上只剩引火线,没有导火索,也就是说这个雷管根本没法点燃。总的来说,做这个的人没什么经验。”

“雷管是列管爆炸物,一般人能弄到吗?”我转头问黄哥。

黄哥想了想:“来的时候,我就看到有载着石头的货车开出去,那边好像有一个矿厂。采矿常用雷管爆破,我们可以去看看。”

我点点头。这个案件的突破口就是雷管,国家对于雷管的管制特别严格,只要找到雷管的来路就能找到罪犯。

宋队立刻安排我和黄哥去矿厂调查,其他人以案发现场为中心扩大面积进行摸排。摸排可以说是最费时费力的工作,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没人会选择,但现在的情况已经让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事发地点在铁轨边,放眼望去周围都是农田,距离最近的村子有四五百米,别说监控了,连盏路灯都没有。

摸排的目标很明确,一部分去周围的村子打听,看看最近有没有可疑的外来人出现。排查的范围是方圆三公里,共涉及八个村庄。而我和黄哥则去寻找雷管的来源。

我和黄哥来到矿厂,这个矿厂是开山建成的,看上去很简陋,几个板房就是办公室。我们走到半山腰,穿过一片空地看到一个矿洞,一根长长的电线拉了进去,地面上还有生锈的铁轨。

我们找到矿厂的负责人,一问心就凉了半截。

这个矿厂是一个镁矿,只有一个矿井,有一百多米深。为了安全,早就不使用雷管了,现在使用的都是小型定向爆破。而且这个矿已快枯竭了,估计年底就要关闭。

我和黄哥无奈,只能回到村子里。专案组的同事已经来过了,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我们找到了村主任。他四十多岁的样子,大腹便便,穿得倒很整齐,脚上锃亮的皮鞋与泥泞的村中小路完全是两个画风。

见了我们,村主任倒是很热情,笑得嘴角咧到了耳根,露出几颗大金牙。

村主任向我们介绍了村子的状况:村里一共二十几户,不到一百人,一半人务农,一半人在矿厂打工。白天进了村子只有老人和小孩儿,种地和打工的青壮年得晚上才能回来。

这个村主任东家长西家短的讲得滔滔不绝,黄哥在认真做笔记,我听得有点头晕,起身出去透透气。

其实比起能侃的村主任,我更希望找到村里的村民了解情况,也许能找到案件的突破口。

正想着,我看见一个年轻人从村口的小卖店走出来。他看到我之后特意将头转过来盯着我,往我这边走来。

“你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吗?”我问。刚才村主任还说村里白天几乎看不到年轻人了,这突然就蹦出来一个。

“你是警察吗?”他没回答我的话,还反问了我一句。

我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今天我并没有穿制服,他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村里就这几个人,谁还不认识谁啊。这几天好多警察来这里,我也被问过话,你们是不是在查铁轨被放炸药的事情?”

“嗯。”

这年轻人挺机灵的,我正愁找不到合适打听消息的人,他倒是个不错的对象。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在村子里住吗?”

“我叫李哲,今年十九岁。”

“你上大学了?”我又问。

“我明年上高四。”李哲回答。

原来是个准备复读的孩子,我重新打量他,他穿一条卡其色休闲裤配白衬衫,脚上的白胶鞋已经泛黄,但是擦洗得干干净净,和村子里大多数人的打扮格格不入。

“好好加油复读,争取考个好大学。”

“我已经考了我们村的第一名了,但是也没什么用,只能上个三本,学费太贵,家里给不起。我自己打工再复读一年,我要考一本!”他握紧了拳头,眼神很坚定。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掏出两百块钱:“这个,算是我自己的一点儿心意吧。你好好加油,以后会有出息的。”

他犹豫了一下,接过钱,小声地说:“谢谢……”

我准备再去别处查看一下,他又叫住我:“我……我有线索想举报……”

他这话让我又惊又喜:惊的是我以为他在学校读书与村子脱节,已经放弃了从他这里得到消息的可能;喜的是我们正愁找不到案件的突破口,他却说能提供线索。

“你能提供什么线索?”

“我举报村子里的采矿厂污染环境。这个厂除了镁矿还采煤,煤中有大量的硫元素,在开采的过程中会渗到地表酸化土壤,影响地下水。我们村子里喝的水都是取自地下水,现在根本没法喝,水里一股怪味!”李哲说得很严肃。

我有些失落,没想到他说的线索是这些。我想了想,环境问题需要先做鉴定,确定有犯罪事实后公安机关才能立案。

“这种事情需要先找环境监测局来做鉴定,公安机关没法直接立案。”我对李哲解释了下专业流程。

“这个还用检测吗?你现在来我家,我家的自来水其实就是地下井水,我接点给你尝尝,你一喝就知道了,都是酸的!酸的!”李哲越说越激动,用手过来拉我。

“你等下,这种事情的确不归我们公安机关管辖,要是你家的井水有问题的话,你可以先去找村委会,让他们联系环保局来调查。”

“哼,矿厂和村委会都是一伙的,他们只顾着采矿赚钱,哪里还管井水好坏。村主任家在镇上,人家天天喝的是水库的自来水。”李哲愤愤不平。

“你如果不放心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下环保局,看看他们能不能来取样检测。”我安慰他说。

李哲面色稍缓:“你们过几天就走吗?”

“我们还在查案,暂时不会走。”

“其实……我还有个线索,我经常看到村里有个人在铁轨附近转悠,他叫马伟勇。”

“你之前没和警察说吗?”李哲说他被问过话,专案组每天晚上都要对所有获得的信息进行汇总,怎么这么重要的信息我没听说过?

“没有,之前我向他们举报水被污染的事,结果都说管不着,我就故意没告诉他们。”

这个情况很重要,我急忙找到黄哥说这件事,带着村主任和他一起去马伟勇家。

一进门我就愣住了,院子中间有个竹藤摇椅,一个男人坐在上面摇来摇去,冲我们“嘿嘿”直笑,嘴边还挂着口水。

“咋的啦?咋来这么多人?都是干啥的?”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女人,村主任说这是马伟勇的母亲。

“你是不是叫马伟勇?”黄哥上前问他。

“咋的啦?别吓唬他,他有点彪。”马伟勇的母亲说。

“什么?彪?”

“她说马伟勇的脑子有点问题。”村主任在一旁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他这病多长时间了?”我问马伟勇的母亲。

“自小就这样。”

我看了看黄哥,我俩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把他当作嫌疑对象,带了两副手铐准备来抓捕,结果却是这样。

“马伟勇,你能不能听懂我说话,我想问你几个问题。”我轻声试探马伟勇的反应。

“警察同志,你想问什么告诉我,我帮你们问,他一般不和外人说话。”马伟勇的母亲说。

“你问问他四天前是不是去村西边的铁路那儿溜达了?”我说。

“大勇子,你前几天是不是去火车道了?”

马伟勇没回答,点了点头,继续摇椅子。

“你问问他去干什么了?”我说。

“大勇子,你跑火车道去干啥?”

“玩。”马伟勇只说了一个字。

这下麻烦了,以马伟勇这个状态,根本无法交流。

“这么问下去可不行呀。”黄哥说。

“排爆队的人说了,爆炸物很业余,连导火索都没有,根本没法爆炸,会不会是他胡乱放在火车铁轨上的呢?咱们把东西拿过来让他认一认。”我说。

“试试看,看他会不会弄。”黄哥点头。

我把现场发现的东西取回来,当着马伟勇的面依次摆开四根已经去掉火药的雷管,四根引线,一个灰色包,还有白色的麻绳。

“让他把这些东西弄到一起。”我说。

“大勇子,你把这些玩意儿鼓弄一下,快点。”

马伟勇听母亲的话,蹲下来开始鼓弄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在他的眼里就是玩具,他一会儿拿起一根雷管翻看一番,一会儿把书包倒过来放着,一会儿又把麻绳缠在手上。

他捣鼓了半天,也没把四根雷管捆到一起,更别提把引线接好了。我和黄哥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估计这事和他没什么关系。

案件到现在已经过了五天,专案组的压力越来越大,可是我们连嫌疑人的影儿都没见着。

不过,我们调查马伟勇的事给专案组提了个醒,宋队让我和黄哥一定要把这个村子的每一个人摸透。现在专案组已经查了距离事发地点两公里外的村子,毫无收获,我们可能还需要跟随着他们的步伐再查一遍。

我们又找到了村主任,村主任深度挖掘了脑细胞,事无巨细地给我们讲了讲村里的人。

我突然想起李哲:“听说李哲没考好要复读?”

“咱们村子里没有大学生,这是最有希望的一个,村里都定好了,只要他考上大学就给三千元钱奖励,结果李哲高考的时候没发挥好,只上了一个三本,三本贵啊,一年学费一万多,他家交不起。他想复读,可是家里不让,说没钱供他,非得让他回来务农。”

“复读一年能花多少钱?他家条件很困难?”我说。

“他父亲整天喝酒不干活,母亲还有点残疾,让他读高中就已经很勉强了,还是全村人帮着凑的钱,再想复读可就难喽。”

第六天,我和黄哥依旧在村子里挨家挨户地询问,问的问题就那几个,不光是村民很敷衍,连我都感觉有些枯燥。

趁着黄哥在村民家谈话,我从村民的院子里溜了出来,迎面又碰上了李哲。

“你们要挨家挨户地查吗?”李哲问。

“嗯,必须把放炸药的人找出来。”我说。

“水质监测的事,你帮我联系环保局了吗?”

“联系了,联系了,他们说过几天给答复。”这两天查案焦头烂额,我把这件事忘了,急忙编了个借口。不过,既然已经答应他了那么我肯定会做到,我暗暗提醒自己,记得打电话问一下。

“我有个情况要举报,我听说放的炸药是雷管制成的,我知道哪里有雷管。”李哲一板一眼地说。

这小子,真鬼!

“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们村子里有一个小卖铺,他家有雷管,我在他家买东西的时候看到的,大概这么长的一个圆筒形状的管子。”李哲用手比量了一个长度,有十几厘米的样子。

“小卖铺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你是什么时候看见的?”

“昨天我去的时候还有,他们把雷管藏在货架最下面。”

李哲说的是村子里唯一的小卖铺,村里人需要的日用品都是去那里买,也是村子里人员聚集的地方,这么一个人来人往的地方却没人发现有雷管?我和黄哥在村子里待了三天,从来没听人说过小卖铺有雷管的事情,难道是村民故意隐瞒?

我和黄哥来到小卖铺,这时候正值中午,店里没什么人。卖的东西有一半摆在前面的玻璃柜里,另一半放在后面的货柜上,卖货的人就在玻璃柜后面站着算账。

平时村里的人相互之间很熟,可以自己直接去后面的货柜把要买的东西拿出来算账,而卖货的人也不会一直在玻璃柜后面站着,我去的时候他正好在屋外坐着。

按照李哲的说法,我来到后面的货柜,俯下身子往下面看,我能看到最里面有一个草绿色的编织袋,我一使劲把编织袋拉出来,撕开一个口子往里一掏,摸出一根雷管。

“这是什么东西?”黄哥语气很严肃。

“啊!啊?什么东西?这是……这是……是……雷管啊!”店主有些不知所措。

“你这儿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这根雷管和之前在铁轨上发现的一样,灰色的铁皮上下两端有黑色胶布,胶布旁边沾着黄色的粉末,顶部泛出粉红的颜色。顶端打火口伸出一根大约有五厘米长的引线,引线连着一个导火索。我把雷管拿上来,从下面撒出了一些黄色粉末。

“这个……这个……这是……是……别人,别人放在我这儿的。”店主磕磕巴巴地说。

我俯下身子把货柜下面的绿色编织袋拿上来,将里面的东西统统倒到玻璃柜上,一共十一根雷管。

“谁放在这的?快说!”我冲着店主吼道。

“老六,马老六放的。”店主回答。

这个村子里一共两个姓,一个李姓一个马姓,全村上下都沾亲带故。

“马老六是干什么的?他从哪儿弄到这么多雷管?他现在人在哪儿呢?”黄哥将店主按到玻璃柜上。

“马老六没干什么呀,就是在家里待着,我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弄的那么多雷管,他说他家在背阴面,怕雷管受潮,所以才放在我这儿……哦,对了,他还说这个雷管漏火药,怕家里的猫碰着,所以才放在这里的。”

我和黄哥一边喊人一边往马老六家里赶,到地方发现他人不在,马老六的媳妇说他去地里干活了。

听到这,我稍舒了一口气。

现在整个村子都知道我们在追查有人用雷管炸铁轨的事,如果是马老六干的,他怎么还能若无其事地去地里干活?

我们带着马老六的媳妇在地里找到了马老六,果然不出所料,马老六说自己是用雷管来炸鱼。

在村子不远处有一个水库,马老六爱去水库炸鱼,一根雷管扔下去,能炸起来好几条。

炸鱼是违法行为,马老六都是晚上偷着去,他怕别人知道所以才把雷管藏在小卖店,每次回来都和小卖店分鱼。

“那这些雷管你是从哪儿弄来的?”我问。

“这些都是我从矿上偷的,以前我在矿上干活,现在矿越来越少,用不了那么多人,我就没再去。”马老六越说声音越小。

根据《刑法》的规定,炸鱼必须性质很严重才能够犯罪,马老六的这种行为只能是治安处罚。但他偷雷管就不一样了,这可是盗窃罪,够刑拘的。

“从矿上偷的?矿上怎么会有雷管?现在那里不都已经是定向爆破了吗?”我奇怪地问。

“以前确实用过定向爆破,后来听他们说太贵了,不如雷管开凿来得便宜,所以矿上偷着买了不少雷管,都藏在仓库里。”

“矿上有看门的,仓库也锁着,你怎么能偷出来这么多雷管?”

“看门的是我们村的人,我去的时候他都不管,有时候矿上晚上有车拉货的话仓库门就不会锁,我就趁机摸进去拿几根雷管。”马老六回答。

转了一圈又回到了矿厂,雷管的来源总算是找到了。按照从物到人的侦查方向,炸火车的人使用的雷管十之八九就是从矿厂偷出来的,也就是说罪犯很可能就是在矿厂工作的人。

马老六告诉我们矿厂仓库里面还有一个地下库,就在磅秤的旁边,用手一拉就能把门掀开,雷管藏在下面。

我和黄哥返回矿厂,和我们一起去的还有其他十几个警察。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冲进去,负责人没来得及搭腔,我们就将磅秤旁边的木头板拉起来,露出了地下室入口。

我用手电筒照了照,隐隐约约地看到里面有不少箱子,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爆”字,应该都是雷管。

我起身冷冷地看了眼矿厂的负责人,他一句话说不出来,手抖得厉害。

我们把马老六、小卖店的店主、矿厂的负责人带回公安局开始进行审讯。

“你们一共偷着买了多少雷管?”

“我们一直在用雷管开山,最早买了一箱,后来一直是五箱五箱地买,到现在买了多少也没统计。我连仓库里剩多少都不知道,平时需要开凿的时候,直接让人下去拿就是。”

“那一共用了多少雷管?”

“不知道,没有统计,这玩意儿便宜,比定向爆破便宜多了。”

“你们这一天连雷管的使用量都不统计,出了事怎么办?别人从你这儿把雷管偷走怎么办?”

“这是老式雷管,威力大,不安全,而且质量不好经常漏火药,应该……应该没有人会偷吧……”矿厂负责人满头都是汗。

“没人偷?那在铁轨那里发现的雷管是怎么回事?这明明是有人要用雷管炸火车!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有多严重?炸火车?这是爆炸罪!够枪毙的了!我们现在判断炸火车的雷管就是从你们这里偷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之前我来问你,你还撒谎!”我提高了嗓音。

“我也是知道有人炸火车后很后怕,这几天都没敢让他们用雷管了……只要在矿上干过活的人都知道仓库里面有雷管,但藏在哪儿就没多少人知道了,能下井使用雷管的只有五六个人,他们知道仓库木板下面还有一个储藏间。”负责人的脸都白了。

“这五六个人都是谁?你把他们的名字都说出来!”

负责人开始老老实实地配合交代,把能接触到雷管的六个工人全交代出来。

我们开始对六个人挨个进行询问,但发现他们都是很本分的人,没有作案时间,连作案的动机也没有。

这下奇怪了,找到雷管却不知道是谁偷走的。

“对了,有几个工人现在不干了,他们中还有人知道雷管放在哪儿。”

负责人把之前员工的登记本拿出来,一直翻到最后,上面有两排名字,其中一个名字画了一个圈,后面登记的工作时间是一个月。

“这个人也下过井,但是在这儿干活时间不长,只干了一个多月。”

名字是两个字的,我很熟悉——李哲。

我和黄哥赶到李哲家,李哲不在家,是他妈妈打开的院门。我看到她戴着胶皮手套,身上的围裙还沾着血迹。

院子里有一个红色的盆,里面都是血水,旁边放着两只没了脑袋的鹅。

我们走过去,院墙旁边的缸里泡着几个白色的蛋,比鸡蛋大好几圈。

黄哥一看:“哟,这是下蛋鹅啊,怎么给杀了呢?”

李哲的母亲抹了抹眼睛:“鹅死了……造孽啊……家里就指着这两只鹅下蛋的,突然就死了……造孽啊……”

院子侧面有一个空空的草棚子,外面有食槽和水盆。我随意瞄了一眼,里面铺着的草已经被挪出来了,在空荡荡的泥地上有一撮撮分散的黄色粉末,是火药粉!

难道鹅是吃了火药粉被毒死的?我想起矿厂的负责人说,他们买的雷管比较简陋,经常漏火药。难道这里也藏过雷管?

“黄哥,黄哥!”我急忙跑进屋,将情况给黄哥说了一遍。李哲的母亲也跟了进来。

黄哥一把将还在床上打呼噜的李哲父亲揪了起来,他半睁开眼,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儿,浓重的酒气和食物腐败的气味让我差点吐出来。

“你家里有没有藏过雷管?”

“雷管?什么雷管?我家哪儿有那种东西?”李哲的父亲又打了个酒嗝儿。

“那你们家的鹅是怎么死的?”

“鹅怎么死的?”李哲的父亲转过头问李哲的母亲。

“早上他说鹅死了,让我把鹅收拾了,怎么死的我也不知道。”

“李哲哪儿去了?”我又问。

“不知道,一大早就走了。”

我发现李哲家里的情况有点不对劲。他父亲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一个酒鬼;而他母亲则感觉有些木讷,问什么回答什么,不是很关心李哲的样子。

我开始打量屋内陈设。这家很清贫,东西都是十几年前的物件,最新潮的东西恐怕就是液晶电视机了,上面还贴了一个下乡扶贫的标签,看来是村里送的。

“你们家怎么还有方便面?”黄哥问。农村平时一日三餐都是自己做,很少有人吃这种东西。

“李哲就爱吃这个。”李哲的母亲说。

“我说过多少次这玩意儿浪费钱,在家吃什么方便面,自己做的饭不能吃吗?我让你把这箱方便面送到小卖部怎么你还没去送?”李哲的父亲开始朝李哲的母亲吼。

“这面你看着眼熟吗?”黄哥拿出一包方便面来。

我一看,前几天在现场收集到的物件就有这款方便面的包装袋。

“李哲喜欢吃这个方便面?”我又对他母亲问道。

“对,他喜欢直接撕开吃,这是我们镇上的面。”

我拿起一袋方便面一看,龙华方便面,生产地址就是镇上。

本地产品?我脑子好像被人敲了一下似的。

“黄哥,这款方便面是本地生产的,产量应该不大,我也没在超市看到过,可能就这几个村的人会买。”

黄哥眼睛一瞪,我知道他也明白我的意思了。

我们把现场发现的纸杯、方便面包装还有火腿肠肠衣都当作火车上扔下的垃圾,没想过是罪犯留下的。

因为我们压根儿就没考虑一个想炸火车的罪犯怎么会有心情在现场吃东西,也许我们一开始就想错了,这个罪犯并不是一个成熟的成年人。也只有一个不成熟的人才会做出用雷管炸火车这种事,还天真地以为把雷管的引线绑在一起,就会像放烟花一样全部炸开。

必须立刻找到李哲!

我和黄哥扔下屋子里一脸茫然的李哲父母冲了出去。我拿出电话开始向专案组汇报,而黄哥则在村子里一路打听李哲的去向,有人说看到李哲往矿厂那边走了,我们急忙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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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矿厂一问看门的人,他说李哲刚进去,直接往矿洞那边走。我和黄哥追了上去,在矿洞口看到李哲正在往下井电梯里面钻。

“李哲,你站住!”我大喊了一声冲了过去。

李哲也看到了我,转过身我看到他一只手捂在衣服里,另一只手里拿着一袋方便面,嘴还在不停地动。

“你别过来。”李哲说着把捂在衣服里的手拿了出来,我看到他手里握着一根雷管,和之前炸火车的雷管一模一样,灰色的外皮。

我还没追上去,李哲按下了电梯开关,一阵“咔嚓”声响,电梯猛地颤了一下,又停住了。

李哲急忙用手使劲拍按钮,我一步冲上去,用手抓住他握着雷管的手,把他往电梯边上推。

下井的电梯很简陋,周围都是用铁丝网拦着的。我将李哲推到电梯边上,抓着他的右手使劲往铁丝网上砸,李哲吃不住疼,手里的雷管落到地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我俯下身子抱住他的腰将他摔在电梯上。

这种下井电梯只是靠几根缆绳拴着,我们一番动作,电梯晃个不停。幸好黄哥及时赶来,帮我一起将他制住。

“放开我,让我死吧!”李哲开始大声嘶喊。

“你这是在干什么!炸完火车还想炸矿厂?”我死死地将李哲按住。

最终,给他戴上手铐押上车。

“辰哥,环保局的人什么时候才来检查水啊?”李哲上车后,这样问我。

“放心,明天就来,我带他们去矿厂检测。”

李哲长出了一口气,一言不发。

在审讯室里,李哲交代了预备炸火车的过程。

他从矿厂里偷出来四根雷管,做成了一个简易炸药包。他没用过雷管,在网上看到是使用导火索引爆,以为使劲撞击导火索就行了,于是晚上把装有雷管的包放在铁轨下面,用一个石头把导火索压在铁轨上。

结果火车开过去把石头撞碎了,导火索也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后来李哲看事情越闹越大,便自作聪明主动出来提供线索,想转移我们的注意力。结果没想到弄巧成拙,我们开始对矿厂进行调查。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李哲几近崩溃,最后竟然想用雷管把矿洞炸了寻死。

李哲是村子里唯一一个有希望考上大学的,可是他的父亲酗酒,对他不闻不问,母亲智力有缺陷,对他提供不了任何帮助。

村子里的人每次见到他都喊他大学生,让他压力越来越大,他甚至觉得村里的人是在故意嘲弄他。

晚上李哲总会被火车声吵醒,睡不好觉,头疼。他高考失利,心态崩溃,把火车干扰当成了影响他发挥的重要原因。

随后他回到村子去矿厂打工,看到了矿厂挖煤,发现煤有硫化物污染环境,便感觉村里的水都被污染了,自己头疼就是因为喝了被污染的水。因此,李哲产生了报复火车和矿厂的想法,他的计划就是先炸火车再炸矿厂。

事后,我联系了环保局,提出对村子附近的矿厂进行环境检测,也算是完成了对李哲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