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重案实录》,作者: 刘星辰,出版社: 云南人民出版社,经博集天卷授权在网易新闻平台发布,欢迎关注,禁止随意转载。】

大洋逃杀案

他们提前计划好要将船炸沉,为了以防万一还故意将救生筏破坏,只不过没想到的是船没沉,卡在了礁石上,被我们发现。船上的八名船员,只有贾洪涛被路过的渔船救了,其余谁也没有生还。

他们赚得盆满钵满,谁也不知海底藏着多少罪恶。

海上大逃杀:他们被枪指着脑袋,一个个跳下海

夏日炎炎,人心躁动,我们手头的案子多了不少。正在办公室里忙得脚不沾地,突然接到了指挥中心的电话,有人报警称在海边发现了一具尸体,我和狐狸急忙赶往现场。

驱车一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了海边。案发地在山崖下,我们沿着碎石路往下走,正遇上涨潮,海水逐渐漫上海滩的礁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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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体就夹在礁石中间。现场的同事在完成取证工作后,赶在海水将礁石淹没前把尸体拖了上来。

泡胀的尸体被衣服紧紧箍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胀裂开来。脚踝并不粗,可以看出这人生前比较瘦,只是由于长时间海水浸泡,才变得肿胀不堪。

“看样子像是跳海自杀。”狐狸说。

我点头。

海里发现尸体大多是两种可能,一种是游泳溺亡,另一种是自杀,目前的情况更像后者。为了进一步确定信息,我们联系了海警大队。

海警大队主要负责海上发生的案件,管理船只,对周围人员比较了解。

过了一会儿,海警大队的人来了,是个女人,叫佳慧,扎着利落的马尾,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穿一身军装,英姿飒爽。

佳慧经验丰富,分析说死者应该不是意外溺亡的渔民。因为渔民惯常穿一身“海靠子”——一种胶皮的背带裤似的防水服。

佳慧又查了下近期的渔船报警记录,也没有人落水失踪。

正当我们排除一个个可能性时,法医告诉我们,在死者后背发现了伤痕——四道长长的条痕,是生前外伤。肩膀部位皮肤有大面积的磨损,好像是重物压出的印痕。

接着法医开始解剖尸体,发现死者肺部内容物并没有太多海水,也就是说死者不是被淹死的,而是死后被扔进了海里。

法医的结论让案件的性质发生了变化,眼前的这个人很可能是被害了,我们必须要查清楚。

首先得知道被害者的身份,他身上没有任何身份证明,只能进行DNA比对。

这个过程耗时很长,我们等了二十多天,才终于比对出结果。

死者在医院做过体检,留下了DNA信息。他叫罗英,男,三十三岁,外地人,公安网上有他登记的租住信息。

我和狐狸兵分两路,我去罗英租住的房屋,狐狸联系他的家人。由于死者是在海里被发现的,海警佳慧也来协助我调查。

罗英登记的出租屋是一个小型公寓。我们找到房东,他说罗英交了三个月的房租后就没信了,房子到期他已经收回来租给别人了。不过房子里还有罗英的东西,他给收了起来。他回去翻出一个皮箱递给我们。

我把皮箱里的东西都倒出来,在一个单肩包里发现了一本海员培训手册和培训费的收据,还有一张没贴照片儿的船员证,上面写了罗英的名字。

“罗英是船员?难道他是从船上坠海的?”我问。

“不对,船员证上的信息没填全,也没有印章,这里必须要贴照片儿盖钢印才行,不然没法出海的。”佳慧指着船员证贴照片儿的地方说。

我又继续翻东西,找出了一个防水包,里面有一份用工合同,受雇方是罗英,雇用方是鹿林岛渔业有限公司。

“签字时间是一个月前,从时间上看,他死的时候应该正是出海的时候。”我说。

佳慧打电话查了下这个鹿林岛渔业有限公司,发现根本没有登记。她说这种用工合同本身就不规范,很多公司名字都是船老大自己编的。

“那这个培训公司呢?”我问。

“这种针对海员的培训公司也是挂一个名,只凭发票根本没法查出来罗英是在哪儿参加培训的。”佳慧说。

事情变得棘手起来,我本来以为海上船只管理和陆上车辆管理差不多,没想到不确定的信息这么多。

佳慧想了想,说:“可以从他的紧急联系人入手,登船出海必须要有一个紧急联系人。”

我俩正说着,狐狸来电话了,他已经找到罗英的家属了。罗英最后一次给家里打电话是一个月前,说他要当船员出海了,有什么事家里可以和王浩联系。”

“王浩是谁?”我问。

“他家里人也不清楚,好像是他的一个朋友吧。”狐狸说。

“看来这个王浩就是罗英的紧急联系人,我们找到他,就能搞清楚罗英的情况了。”佳慧说。

“等等,你刚才说罗英的船员证并没办下来,连照片儿都没贴,他怎么能跟着船出海?”我问。

“这帮船老大想尽办法,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带人上船……”

佳慧给我讲了很多船员被船老大欺压的案件,为了省一点儿手续费,船老大经常把人藏在船上出海。

我心一沉,想起罗英后背的外伤和肩膀上的压痕,不由得猜测他是不是被欺骗上船,像奴隶一样做黑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死在海上。

事不宜迟,我们立刻着手联系王浩。

等找到王浩的家属,他们告诉我王浩在一个月前就出海了。更令我不安的是,王浩上船前留下的紧急联系人就是罗英。

如今,罗英已经死亡,王浩杳无音信,恐是凶多吉少。

正当我们毫无头绪的时候,王浩的家属打来电话,说他们想起来王浩上个月给他们发过一条信息——“我在浙渔A311船上。”

得知收到信息的准确时间后,佳慧说:“那个时间王浩应该已经在船上了,船离开码头就没有信号,他是怎么发的信息啊?”

我也没办法解释,先让佳慧查下那条船。

结果查到那条船已经报废很久了,船号是空的。

从报废船的资料里我们找到了浙渔A311。那是一艘二十多米长的二层舢板拖网渔船,准载十五人,可以进行远洋捕捞,已于一年前报废。也就是说,现在出现的浙渔A311是一艘黑船。

佳慧说:“王浩与罗英可能在同一条船上,只有黑船才会让两个一起出海的船员将对方设成紧急联系人。”

“能找到这艘黑船吗?”

“嗯,我试试。海上和陆上不一样,陆上黑车怕被同行发现,但渔船不同,在海上经常遇到意外的风浪,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必须与其他船有联系。我可以试试通过其他的船找它。”

佳慧通过边防海警的电台,将浙渔A311的消息发了出去,过了半个小时就收到了回复。

有渔船在一个月前看到过浙渔A311,在某海域与另一艘船并排抛锚。

浙渔A311是一艘拖网渔船,一般都是两艘船一起行动。回复的信息里也提到了搭档的船只信息,是浙渔A320。

佳慧将浙渔A320输入电脑一查,又是一艘黑船!

佳慧皱紧了眉头:“如果一个人意外落水,有些狠心的船长可能还想瞒一瞒,但这次两个人都杳无音信,正常来说船长可不敢瞒着了。但到现在我们没接到过任何一个船员落水失踪的报告,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整艘船都出事了。”

我大吃一惊,那可是十几条人命啊!

佳慧带我回到海事搜救局,查船只事故信息。

在这里,我们发现了一条可疑的呼救信息。这条呼救信息没有求救内容,也没有船只信息,但连续发了好几遍。

由于没有具体的呼救信息,搜救局的回复也无人应答,就当作无效信息处理了。

“能确定求救信号发出的海域位置吗?”我问。

“可以,现在渔船都配有北斗导航,在发射信号的同时位置也会同步上传。”工作人员说。

“之前渔船回复你,浙渔A311是在哪儿发现的?”我问佳慧。

佳慧一查,浙渔A311的位置正是求救信号发出的位置!

我们立刻向大队汇报,这可能是一起沉船事故,涉及十几条人命。上面决定让大队与海警组成联合调查组,一起行动。

第二天,我和狐狸来到码头准备出海。狐狸穿了一身花衬衣配花短裤,没点儿正形,看得我嘴角直抽抽。

出海的一共八个人,除了我和狐狸之外,其余六人都是海警大队的。这是我第一次登上巡逻艇,艇非常小,我一脚踩上去,整个艇都朝我这边倾斜,吓得我一个踉跄,差点栽海里去。

海警战士赶紧拉了我一把,让我坐里面去。我们离开码头往海里走,巡逻艇吃水浅,坐在窗边感觉海浪都要打进来了似的。

“这船怎么颠得……呕……”狐狸一句话没说完,开始干呕。

海警班长给他递了颗晕船药过去。

船开了一会儿,已经看不到岸边了,海面波光粼粼的,非常美。可惜狐狸是欣赏不到了,他面色惨白,紧闭着双眼靠在船舱边,呕吐袋挂在脖子上,随着船的颠簸一晃一晃的。

下午两点,船速渐渐减慢,轮值告诉我们这就是发出信号的海域了。

我们在事发海域开始寻找,一直到四点半,一名战士在海上发现了一艘渔船。我们一边开过去一边用电台呼叫,可是渔船始终没有回应。我拿着望远镜看清楚了船号,浙渔A312,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两艘。

班长也看到了,准备让驾驶员调整方向离开。

“等等,我怎么感觉这艘船有点不对劲,上面的人呢?”我问。

“有些拖网渔船是晚上用灯光围捕,白天船员可能都在睡觉吧。”班长说。

“不对,这艘船怎么一动也不动?”

听我这么一说,班长重新拿起望远镜看过去。这艘船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任海浪起伏,它一动不动。

“慢慢靠过去看看,这艘船可能是搁浅了。小心点,附近可能有礁石!”班长立刻做出了决断。

“我们会搁浅吗?”狐狸虚弱地问。

“没事,巡逻艇比渔船吃水浅多了。”

随着离浙渔A312越来越近,我们有了新的发现。这艘船吃水很深,船舷几乎与水面齐平,船尾翘起,船头下沉,看样子是出事了。

我们靠近浙渔A312,班长一跃,跳到船上,我也模仿着他的样子跳过去。

“船上没人?!”我看到舱室的门是打开的,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先等会儿。”看到我往舱室里面走,班长一把将我拉住。“这船倾斜了挺危险的,咱们先检查一下。”

“你检查下机械臂。”班长对一个小战士说,“我去船头看看进水多严重,刘警官你们先在这儿等会儿。”

甲板有十多平方米,两侧堆着各种杂物,船尾的机械臂上锈迹斑斑,一条链锁穿过机械臂连到前面的二层舱室里。

小战士开始鼓捣那个机械臂,他告诉我这是打鱼拖网用的,链锁连着船的发动机,拖网的时候就靠链锁将网拉回来。这链锁很危险,拉网的力量大,速度快,船员不小心碰上了,轻则胳膊绞出一道口子,重则直接绞断。

“船头进水了,不过不严重,估计只淹到下面的发动机。”班长从船头走回来。

“班长,这个拖网臂不对呀,像是没用过,没有网扣,连电线都没接上。”

“我看看。”班长检查了一下,“是不像使用的样子,难道这是走私船?”

“走,进舱室看看。”班长说。

舱室里黑乎乎的,我们用手电照了一下,里面有四个上下铺的床位,中间是一个桌子。

地面上散落着各种吃剩的罐头,其中一个罐头里还插着两根筷子,旁边塑料袋里的馒头已经变硬了,上面长着一层绿色的绒毛。

门口的地上有两个扳手和铁棍,舱门的把手已经弯成了弧形,门缝还有被撬过的豁口。

我往里走了两步,碰倒了一个酒瓶子,里面没喝完的酒洒了出来。

舱室左侧墙上有一个铁制的柜子,上面用油漆涂写着“救生用具”四个字,但里面空荡荡的。

“里面的人好像是撬开舱门,匆忙逃生的。”我说。

“正常来说,船在航行的时候是不会把舱门锁上的,而且从船的情况来看应该是触礁了,但我们没接到报警和呼救。很奇怪,咱们再去驾驶舱看看。”班长说。

一层舱室有一个梯子可以到二层驾驶舱,里面也满是罐头和酒瓶子。

班长想检查下船只航行信息,可是船已经没电了,他索性把驾驶台的导航拆了下来。

我们回到甲板上的时候,潜水员浮了上来:“船下面有个大洞!口子朝外开,应该是里面炸了。”

我们来到一层舱室,最前面有两个隔间,分别是厨房和厕所。班长先检查了厨房,发现煤气罐完好,又掀开前面的轮机箱,里面的发动机裂开一个大口子,到处是碎片。

“这玩意儿爆炸了?”我问。

“不是它爆炸了,是别的东西。你看上面都是凹进去的痕迹,是有人用什么东西把这里炸了,船才沉的。”班长回答道。

我们又回到甲板尾部,这里是船的底舱。我和班长将底舱打开,里面没发现制冷机,这很不符合常理。渔船远洋捕捞必须配有制冷机,用冰块保持鱼的新鲜。

底舱里有三个大方桶,班长说通常是存放柴油的。但把方桶打开后,里面是两套橘黄色的潜水服。潜水服是厚重的胶皮外衣,上下身分开,中间用束带连起来,头盔比篮球还大。

“这种潜水服是最老式的,没有氧气瓶,全靠一根管子连接呼吸,本身又很笨重,作业时稍不注意就会被氧气管缠住,逃生很困难。现在都看不到这种衣服了,没想到这儿还有。”跟着我们下仓的潜水员说。

我们把这些东西往外搬,船突然“轰隆”一声开始倾斜,我们急忙从底舱里跑了出来。我拉住巡逻艇扔过来的缆绳往下跳,湿着半边身子才回到艇上。

回头一看,班长刚从舱室里出来,身手敏捷地接过缆绳纵身一跃,在半空中的时候,将手里的东西扔了过来。我接住一看,是一个册子。他脚蹬在船舷上,被大家拉了上来,连鞋都没湿。

不一会儿,渔船的船舷已经没入水中,只有最上面的两层舱室还在水面上。

“这是船员登记表。”班长指着我手里的册子说。怪不得他晚出来了一会儿,原来是去拿这个东西了。

我们连夜返回岸上,靠岸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我哈欠连天地赶回单位打开电脑,按照船员名单进行查询。

名单上共有八个人,区域信息轨迹全部终止在上个月。我又把查询范围扩大,终于发现了其中一个人在上周有一个医院的登记信息,地点是湛江,距离事发海域足有一百海里。

天已经大亮,我把睡眼蒙眬的狐狸叫起来,赶往湛江。

在湛江医院,我们找到了这个人,看着只有二十多岁,瘦瘦的,头上缠着绷带,正躺在床上挂吊瓶,旁边陪着的是他的家人。

这人断断续续地给我们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他叫贾洪涛,大学刚毕业,找工作屡屡碰壁,听中介说当海员能挣不少钱,就过来试试。辗转了好几家公司,又是培训又是学习,还要参加考试,几个月下来,工作没落实,钱反而花了不少。

这时有个叫猴子的人跟他说,有一艘船急招海员出海,报酬丰厚。果然,那艘船上的人只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就准备让他们出海了。出海前,给他们一人发了个船员证让他们把照片儿贴上。船上一共十四个人,八个新招的船员,四个老船员,一个厨师,一个船长。

直到船开出港之后,贾洪涛才知道,这船根本不是要去打鱼,而是要去水下捞东西。船长告诉他们,水下有沉船,下去找些瓷器之类的东西捞上来,完整物件一个按五百元算,一个人一天至少能捞十个八个的,捞得多的一天能赚一万多元。

到达目标海域后,船长就让他们下去捞东西。没想到一开始就出事了,第一个人下潜的时间很长,什么也没捞到,被拽上来的时候已经不行了。

贾洪涛有点文化,知道这种简陋的潜水服不抗压,下潜时间长了身体受不了,所以不打算干了。

可这时候船长翻脸了,拿出一把土枪威胁他们必须干,不然就把他们扔海里。贾洪涛没办法,只好下水,刚开始他只是糊弄糊弄,连续两次都没捞上来东西,船长二话不说就开始打他。

接着又出事了,一个人上来后,摘下潜水头盔满脸都是血。

贾洪涛心里发怵,觉得这群人根本不把新船员当人看。趁着船长不注意,他跑到驾驶舱发求救信号,但不会操作,发了几次都没有发出船只的具体信息。

后来,他被船长发现了,先是被暴打了一顿,然后船长把所有新船员关在舱室内。

他们在里面听到了爆炸声,紧接着船就开始下沉。八个人拼死撬开舱室的大门,放下船侧的救生筏开始逃生。

救生筏漂了很远后开始漏气,最后沉了。贾洪涛被路过的渔船救了起来,其他人的下落他不知道。

说到这,贾洪涛哭了起来。我想,如果他不是恰巧被渔船搭救,肯定也凶多吉少了。

贾洪涛说,他们上救生筏的时候都没穿救生衣,因为船上根本就没有救生衣,那个放救生衣的柜子是空的。

我握紧了拳头,七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我把罗英的船员证拿给贾洪涛看,他并不认识罗英,但这个证和船长发给他们的是一样的。而之前佳慧核实过,根本没有这种船员证。

现在我想,罗英和王浩会不会与贾洪涛一样,上了黑船?他们根本不是出海捕鱼,而是想打捞沉船文物。

这一带海域古时候曾发生过海战,沉船里的东西都是明清时候的物件,价值不菲。

私自打捞文物是犯法的,判刑很重,他们为了不让船员走漏消息,直接把整艘船炸沉。

回到大队后,我进行了汇报。事态发展越来越严重,推算沉船事故死亡人数是八人,加上之前发现的尸体和失踪的人,死亡人数已经达到了十人。随着侦查的进行,发现的死亡人数可能还会增加。我们刑侦大队和海警大队准备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这伙人抓住。

经过分析研究,我们决定从两个方向入手:一是调查黑船的市场,查出这三艘船的信息;二是从船员招募入手,这帮人如果还要打捞文物就会继续招船员。

海警找到了几个关系网广的船老大,暗地里调查这件事。没过几天我们就得到情报,有一伙人在招募船员,而且特别要求不通过正规渠道,专找没有经验又想上船赚钱的人。

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只有贾洪涛一个人的口供,而对方至少有五个人,从口供数量上来说我们占了劣势。

最后,领导拍板决定,安排一个人上船,在确定他们的犯罪事实后再进行抓捕。

海警大队的人是不可能上船的,任何一个跑船的人都认识他们,人只能从我们大队出。从始至终跟这个案子的只有我和狐狸两个人,狐狸晕船晕得天昏地暗,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上船之前,海警大队对我做了一番培训,讲解了一些船上的术语和黑话,比如黑船找船员叫“上货”,一个人就是一份货,说有几份货就是招到了几个人。

班长更是手把手教我如何发送信号,告诉我只要发出信号,他们二十分钟内肯定会出现。

船员对于身高有要求,我个子高反而成了缺点。他们让我扮成瘸子,这样既不显身高,又能伪装自己。最终我顺利混上了船。

我上的船是浙渔A320,正是之前得知的与浙渔A311停靠在一起的那艘。

加上我,这艘船共招募了八个新船员。登船那天,我在身上藏了一把甩棍和一个电击枪,又带了一个针孔摄像头。

这个公司的所有人都被监控了,只要我这边发现他们的犯罪证据,海警就会立刻对他们进行抓捕。

上了船,开出一段时间后,船老大来舱里开会。这个人的长相和贾洪涛描述的一样,前半个脑袋是光头,后面还留了一撮小辫子,胳膊上有一个蝎子纹身。

船老大直截了当把这次出海的目的说了出来,是捞东西而不是捕鱼。和我一起上船的七个人神色各异,有的听说一天能赚一万块很兴奋,有的则因为与之前说的情况不符而有些顾虑。

这次船开得很远,下午出发,第二天才到。

船老大让一个人先给大家示范,穿着潜水服下水,不一会儿便捞着一个碗上来。船老大说一个碗就是五百块钱,当场结账,大伙儿兴奋得跃跃欲试。

我藏在怀里的摄像头把这一切都记录了下来。

接下来该船员下水了,我借口肚子疼要去厕所,趁着船老大和其他几个人在帮着船员穿设备时,我打开厕所门做掩护,来到船头,越过一楼舱室的值班员,猫着身子上了二层驾驶舱。

“滴——滴滴——滴滴滴——”

导航仪传出声音,信号发出去了,接下来就是等待。海警的船以最大马力赶过来,需要二十分钟左右。

“谁在里面?把门给我打开!”

我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发现了!急忙拿了一根铁棍抵在门后。

“谁在里面!是想死吗?把门打开!”船老大粗犷的声音传来。

“是那个瘸子在里面,你想干什么?”

我本来还想沉默着多拖一会儿时间,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我看你们才是活够了吧?打捞文物!那是犯法的啊!我不干!”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们在干什么,有钱拿不就行了,你有病啊!”

外面七嘴八舌地骂了会儿,安静下来,有人说:“哥们儿,有话好好商量,别弄得这么僵,对谁都不好。我们只不过捞个海底的物件,这些东西泡在海底本来也没人要,捞起来还能卖点儿钱。你要想多分点儿也行,我们不让你吃亏就是。”

我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怎么个分法?”

“这样吧,这一趟不让你白来,分你五万元!”

他们打捞文物一次下来,少则几十万元多则上百万元,用五万元来打发我,估计也是抱着拖延时间进来制伏我的目的。

“不行,太少了,我要二十万元。”

“价格好谈,兄弟你先出来,我们偏航了。”

我一边和他对话,一边四处张望。忽然,我看到驾驶舱前面的玻璃上出现一个人的手,正拿着榔头,有人从外面爬上来了!

我急忙跑过去,可是已经晚了,“咣”的一声,玻璃被砸碎了一半。这个人奋力往里钻,大半个身子都进来了,正是船老大。

我二话不说掏出电击枪,冲着他钩在舱内的胳膊上顶过去。

“啊!”

船老大发出一声惨叫,全身都在抖,手还死死扣在舱室上。我拿着电击枪又朝他头上顶过去,这次他没坚持住,松了手,直接摔到外面船板上。

“咣咣咣——”

整个驾驶舱在响,有人从下面顶盖子,有人从外面砸门,还有人想从破碎的玻璃处冲进来。

一层的盖子有床压着,门我已经锁上了还用铁棍顶住,现在最可能被攻破的就是正面的玻璃窗。

我拿着甩棍和电击枪躲在玻璃窗侧面,悄悄探头往外看。

就在我探头的瞬间,“嘭——”,剩下的半块玻璃全碎了。

枪声?!我心里大惊!

我还没反应过来,又一块玻璃被打碎了。驾驶舱一共三块玻璃,之前最左侧被打碎了半块,现在剩下的半块和中间的一块全碎了,整个驾驶舱快变成露天敞篷船了。

“接着打,打死他!”船老大在底下叫嚣。

“嘭!”又一声,这下三块玻璃全碎了。

我心里有点慌了,不敢露头。土枪的威力足够把人打残,他们端着枪在下面,离我可以说近在咫尺。

“上!”一个人的喊声传来,正好给我信号。我看见一只手扣住船舱,想都没想就用电击枪顶过去,那人身子还没探进来就“哇”地掉了回去。

我就这样在舱室里坚持着,打退了他们两波进攻。

船老大急了:“把枪给我,我上去干死他!”

我暗暗捏紧了手里的电击枪,准备和他拼个你死我活。

“船上的人立即投降!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海警船终于赶到了!

海警一共出动了三艘船,把渔船团团围住。船上都是荷枪实弹的警察,举着冲锋枪对着船上的人。

力量悬殊,高下立见,这群人没再做无谓的反抗,乖乖抱着头蹲在地上。

我长舒了一口气,汗已经把衣服都浸透了。

我们一共抓获五名罪犯,解救了连我在内的八名船员。

事后经过反复审讯,加上在维修厂得到的黑船信息,相互印证后我们还原了案件的全部过程。

案件的主要罪犯就是船老大,其余四个是帮凶。一开始他们是打算用黑船来雇人潜水打捞文物。他们准备了两艘黑船,浙渔A311和浙渔A320。

罗英和王浩都是浙渔A311的海员,当时船老大特意挑选了没有出海经验的人,还让他们相互之间将对方设置为紧急联系人。

出海后船老大说出真实目的,有人反对不干了,要求回家。船老大凶相毕露,联合同伙将反对的人一顿毒打。罗英就是为了维护这个人后背挨了几棒子,留下了伤痕。

把船员都吓唬住以后,船老大让他们下水捞文物。刚开始大家都还配合,可船老大的要求越来越过分,捞不到文物不拉人上来。他们穿的是老式潜水服,没法自己上浮,只能靠船上的人拉。这一逼迫就出了事。

罗英在下水后,不小心被氧气管缠死,活活憋死在海底。船老大发现后将罗英的尸体放到了浙渔A320船上,声称会赔钱来稳住其他人。

这时候,王浩就感觉不妙,用随身带的手机发了信息。

船其实离岸边并不远,他们绕路只是为了隐藏沉船位置。手机虽然打不通,但时不时还能收到一点儿点信号。

王浩一共发了两条信息,一条是船号,另一条是“快来救我”。海上信号不好,只发送成功了一条。

当天晚上海上起了风浪,浙渔A311船只破旧,一个浪打过来直接将船板打碎,出现漏水并沉没。

船老大本来想叫浙渔A320救其他人的,可是罗英死后船老大的心态就发生了变化,他觉得还不如让这群人死了闭嘴的好,于是眼睁睁看着这一船人沉到海底,七名船员无一生还。

这次事故不但没让船老大收敛,反而让他发现了更丧心病狂的做法:制造沉船事故,不仅不用分给船员钱,还能保证他们不泄露自己的犯罪事实。

于是,又有了第二次的惨案,就是只有贾洪涛生还的浙渔A312事故。这次是他们提前计划好要将船炸沉,为了以防万一还故意将救生筏破坏。只不过没想到的是船没沉,卡在了礁石上,被我们发现。船上的八名船员,只有贾洪涛被路过的渔船救了,其余人都没有生还。

而我上船这一次,他们还想再制造一次海难,拿着捞到的文物跑路,将所有船员沉入大海。他们赚得盆满钵满,谁也不知海底藏着多少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