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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0日晚间听到双城的叶子先生去世,想起这篇2017年的文章。去过咖啡馆两次,没跟他说话,可是记得他的诚挚与温和,还有后来被封住的窗户。不知道说什么,只求理想可以更加长久。

秋天有一段时光是和夏木在南方过的。离开北国时,天气还是暖暖的,一过寒露,听说那里已是秋风瑟瑟,夜晚的天格外冷。我们都深深想念起北国来。在最好的季节离开这座城市,还失去了那种步履不停、美好的生活节奏,想想真是件令人难过的事。

我们在南方没有固定的住所,但还是幸运地找到了一个工作的好地方。那是一家有个种满各种植物的院子的咖啡馆,树丛中还有两只白色的铁鹿,其中一只长着美丽的鹿角和一双目光呆滞的眼睛。

院子里有一棵长得像芭蕉树的植物。当天空起风或下雨时,树叶会婆娑起舞,打在玻璃窗的声音微乎其微,但你仿佛真的能够在窗的另一边听到它们摇曳的声音。这个时候,你还会看见自己的身影映在窗玻璃上,刹那间你和树叶以及玻璃都是透亮、清丽的。

我记得双城咖啡馆的玻璃窗也是这样的。很久以前的那个午后,我也是这样坐在窗边看外面的那棵树和玻璃上自己的身影。咖啡馆在方家胡同四十六号,石墙上挂着一个黑色、镂空的“双”字。窗外是一条狭长而坑坑洼洼的街道,人们的房子外停着残破的自行车和陈旧的三蹦子。有妇人在胡同里经营扦裤边、换拉链的生意,在房门外挂起了告示牌,指示人们走进院内。隔着玻璃窗,身旁是一棵树干粗壮、斑驳的树,叶子是翠绿色的,没有长什么果子或花。一阵风吹来,树叶也跟着沙沙舞动起来。大部分时间这条马路都是安静的,时不时有居民和游客经过,有的走路,有的骑车,所有人都是慢悠悠的。

我们去咖啡馆是为了看画。第一次去,我们走了很长的小路才找到咖啡馆。那段时间咖啡馆在展览孤独症孩子的作品,画作不多,就挂在墙上,大多色彩艳丽、立体。阁楼也挂了几幅画,栏杆上还有一幅显眼的反核旗帜。阁楼离天花板很近,到那里的铁楼梯很短,有点暗,上楼需要脱鞋,人们可以躺着或坐在垫子上休息。楼下靠近吧台的地方有个架子,摆满了各种台湾的商品,蜂蜜、茶叶、咖啡粉、果酱、明信片,书架上放着很多台版书,都是些少见的好东西。

咖啡馆经常会放电影。那一天,我们虽然没能赶上放电影,却正好碰到店里放《天堂电影院》的原声。乐声悠扬,弥漫于整个咖啡馆,我们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听。后来,老白和小荷也来了。她们正好在附近,知道我们在这里,便过来打招呼。这样一场没有事先约定的见面,使我突然紧张起来。老白刚理过发,新发型剪得有点参差不齐,模样很有趣。她说话时偶尔会握着小荷的手,那两只手看起来都是温暖的。

我们聊了很多,关于我们的新工作,还有彼此又想换工作的念头。那时候我们都年轻气盛,自以为能做许多事情。小荷像一只孤傲的黑猫,犀利而桀骜不驯,大部分时间她是安静的,张扬又自恋。

来的人渐渐多了,说话声此起彼落,音乐沉没下去。人们说话的神态都是充满自信的。我们离开时,店主人叶子和阿哲在低头沏咖啡。他们背对着人们,专心致志地工作,极少交谈,但在幽暗的灯光下,那身影都是极有默契的。

出了门,夏木问我:“以后还来吗?”我说:“来呀,下回要来看电影,还要叫上迪迪。”我回头看一眼身后那扇红色的门,暮光之下,它充满了苍凉的味道。窗边我们方才坐的地方,沙发上没有人,杯子也不在了。

我们后来却没有约迪迪去咖啡馆。那些年月发生了许多事,迪迪离开了北国,老白和小荷分手了,咖啡馆的那扇窗也因为荒诞的整治而消失了一半。这座城市就是这样的。

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只是想记下这家咖啡馆和从前的这些人。 | 林雪虹

文章亦发布在公众号“咖啡香烟”(Coffee_Cigarettes)上。图片为双城咖啡馆,来自咖啡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