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毽子有关

腼腆的香蕊姐姐依然很少说话,但我常常看到她小巧的唇角露出浅浅的微笑,在这个远离俗世的野坡上,不同辈分的他们像亲兄妹一样坦诚地说话,互相倾诉各家的苦恼。我觉得舅舅笑笑地看着她的眼神和看着我的眼神一样地温和。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遗憾的是舅舅跟香蕊姐姐聊的我很多都听不懂,听他们说什么命,什么抵抗,什么个人的幸福和做人的责任,很多次都是两个人同时长叹一声不再说话。有一天下山时我被他俩两头牵者手走,那一刻我突然希望香蕊姐姐嫁给大江舅舅,那样我们就能常常在一起玩了。

然而我的希望可算自作多情,我当然知道大江舅舅和香蕊姐姐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一家子,因为他们早都各自订婚了。香蕊姐姐还在上初一的时候就被很多人提亲,终于让有钱人捷足先登——对象是她初中同学,那个眼睛老在看着天空、不停地用左袖口拭着鼻涕的四白眼是北山大户赵家老六的次子、当时公社副主任现在已是公社书记的齐家老三的外甥。

因为香蕊的娘常年卧病,需要数量不菲的医药费,所以狠心的爹娘只好以女儿的美丽作为筹码,以她的终身作为赌注,接受了赵家老六极重的聘礼和每年不定期奉上的可观的医药费。他们约定了香蕊姐姐满了20周岁就迎娶进门。

今年七月香蕊姐姐就满20了,八月十五便是他们的婚期。香蕊姐姐不喜欢那个个儿还没自己高、总是抽搭着鼻子一脸坏相的男孩,但她却没有更好的办法让自己的命运逃脱这样的安排。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相比之下大江舅舅要幸运得多,他15岁的时候便经过严格的八字挑选订下了20里外贺崖村赤脚医生的女子,每年的腊月他都背着肥得流油的猪腿去20里外的贺崖走丈人家,听说他的未婚妻长得不错,还会给人在胳膊上扎针。舅舅家里每人脚底下都垫着他未婚妻纳的绣着各种花样和字样的精美鞋垫。

两个各自有了婚约的青年男女在远离人烟的野山频频见面,这在世人的眼中无论如何也是比较暧昧的事情。然而我却没有看到他们有什么异常。

除了有一次,那也是我们瓢儿季节的最后一个午后,吃饱了花朵装的瓢儿,我们仨松松垮垮地坐在核桃树下摆龙门阵,夕阳的余晖中我靠在香蕊姐姐的大腿上用扁扁的马兰草编着小花篮,突然香蕊姐姐忽地坐直了身子说,大江你带我走吧我不想嫁给那个二愣子,我们到外地去闯,我相信你能让我过得好。

舅舅愣了一下,很快就用调侃的口吻轻松地说,哎,你个娃,莫胡说了,你莫非发晕了?说完似乎还嘿嘿地笑出了声,像是高调地原谅了她的唐突。香蕊姐姐也愣住了,她的脸刷地雪白,然后又像真醉了酒般满面连脖子都涨红起来,她低了头,又慢慢抬起头来,水汪汪的眼睛静静地盯着舅舅的眼睛。

舅舅坚持挺住脸上宽容的笑意夸张地接着说,我看啊,你娃是让我大哥给惯坏了,咋在大爹面前胡说话呢,都快当人媳妇儿的人了也不嫌害臊,嘿嘿。说完便转过头去不再言语,然而我分明看见他放在地上的右手食指和拇指将刚才用青草快编好的小狗儿一点一点捏得稀烂,绿绿的汁液一直染到了他的手心。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