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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要到路旁的银杏树叶逐渐变黄,窗外响起鸟儿欢快的歌唱声,你才会真正意识到秋天来了。而北国的秋天又是如此地美好。树干还是原来的颜色,冬天还未来临,等到了冬天,它们便会是苍白、干瘪而松脆的。窗外的那些鸟声,我们从来不会在除了秋天以外的季节听见,那些鸟儿只有在秋天才会伫立在人们的屋檐下,夏天它们总是欢愉地飞过我们的阳台,从来不停驻。

这是一个去花市的好时节。人们在春天去植物园看花,或者是到郊外感受大自然的春意盎然,可一到秋天,我们便选择去离家不远的花市,那里总是还能保持夏天的纷繁气息,让人心旷神怡。

北国的秋天是如此短暂。这样的秋天,你不会想到要辛勤工作。埋头苦干的日子已经足够长了。天气是那么地好,你知道这座城市并不是每天都这样,所以在晴天来到时,你和所有人一样,突然开朗起来,过去心底的阴霾都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于是我独自一人去了麦子店西路的花市。北国自然是有其他更好的花市,只是我习惯了去那里,经常能在那里找到钟意、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的植物。这是一个像温室的养花的好地方,冬暖夏凉,不远的一角还有卖各种小鱼和鹦鹉的小铺,做鱼饵的小红虫子纠缠成一团,和过去我们在天津的花鸟鱼虫市场见到的红虫子一样粘稠、可怕。

这里总是很安静。人们即便交谈、嬉笑,欢声笑语也很快便沉入到树叶与泥土里去。正在低头工作的男人女人默默地包扎鲜花,把一块块绿色的海绵浸泡到水里。夏天,这里总是弥漫着茉莉花香,而秋天有的是桂花香。那些茉莉花消失了,到处都是佛手、各种颜色的非洲雏菊和桂花树。桂花树在花朵绽放以前只是毫不起眼的一株小树,像极了咖啡馆新来的实习侍应生,几乎都很腼腆、笨拙,但却又格外友善。如果足够幸运,你会见到一棵柠檬树,那是花市里最繁茂、迷人、芬芳的柠檬树了。伫立在它面前,你觉得你瞬间就置身于地中海国家之中,那里海风总是温暖宜人,轻轻抚慰着人们,但一不留神,生活便会轻易地被它们风干,失去了起初的生命力。

从花市出来,走上一小段路,你就会来到一家咖啡馆。那是我经常在那里工作的地方,咖啡馆不大,但楼上有干净的洗手间。那里还有一个非常友好的侍应生,我总是喜欢看他询问客人想喝什么时那副专注、礼貌的神态。午后,阳光很快消散而去,一场秋雨过后,路面一直湿漉漉的。雨已经停了。空气很清新,我丝毫没有倦意,于是便决定步行一段更长的路到德南面包房喝下午茶。我继续往前走,经过几所大使馆,卫兵警惕地瞧了我一眼,便又继续慢条斯理、有节奏地来回踱步。

我和夏木偶尔会在周末上午到德南面包房吃早中饭。通常那是在我们两人辛勤工作一整天以后给自己的犒劳,那里的面包和咖啡都不算便宜,但它们实在是太美味了。在那里喝下午茶是一种奢侈的享受,厚重的木制桌椅和地板、面包架上形状、大小不一的面包和橱窗里让人眼花缭乱的各种甜点都会使人顿时感到饥饿。在吃下一个牛角面包和一块覆盆子挞以后,你便能心满意足地离去,甚至失去了吃晚饭的欲望。即便只是喝上一杯咖啡,在那里坐一个下午也会让人心情愉悦,因为午后那里总是人很少,上班族似乎不喜欢到那里谈论公事。

我一直想着那棵柠檬树。我给夏木打电话。

“我们种一棵柠檬树吧。我在花市发现了一棵很漂亮的柠檬树。”

“好啊。”夏木的语调很轻松,他总是对生活很乐观。

“等月底领到工资了,我们就把树扛回家。上面已经结了很多柠檬了。我们把树放在阳台上,就放在你的书桌旁,这样你就能每天闻到柠檬的香气了。”

我想我们一定会在家里种一棵柠檬树的。我要把我们的柠檬树命名为玛莱娜,那是我见到它时所能想到的唯一的名字。玛莱娜会住在我们的阳台上,就在那张米白色,带有红花绿叶的长方形毛毯上。我们还没有院子,我们将来会有的。夏天,玛莱娜也一定会开出丰盈,带有黄色花蕊的白花。它们香气浓郁,很快便会结成一颗颗饱满、黄澄澄的柠檬。 | 林雪虹

文章原刊于二零一六年十一月一日的《北京晚报》,亦发布在公众号“咖啡香烟”(Coffee_Cigarettes)上。

图片为德南面包房,来自咖啡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