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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的路是给不同的脚走的
不同的脚走的是不同的人生
从此我们就是各自路上的行者
不必责怪命运
这只是我的个人悲伤

这是采药写给涂自强的诗,在之前他们互相鼓励着学习奋进,想要改变自己的人生。

但采药高考落榜了。

她只能留在山里,尽管日夜望着远处的尽头,却无法走出这座大山。当涂自强再一次见到采药的时候,曾经熟悉的面孔却没有一丝笑意,她的双眼也是盛满了忧伤,她挺着大肚子,从药店走出来,一步一步蹒跚地走过马路。

采药过的并不幸福,但对采药来说,这只是属于她的个人悲伤,与其他人无关,但是涂自强这个成功考上大学的人,也会有他的个人悲伤吗?

答案是有。

他成功考上大学就犹如山里罕见的飞出一只金凤凰,一家子人以及远亲近邻都在为他祝贺,可是他的内心在悲伤着,为采药,为分离。众人为他热闹祝贺着,可他只能独自悲伤,因为这也是他的个人悲伤,不过他的悲伤似乎也并不止于此地。

他的悲伤就如一湾缓缓地河流随着他的人生轻轻流淌,漫布在他的整个人生,可又不能说他是不幸的,因为他人生所遇到的绝大多人待他温善亲切,他也是努力去活得阳光活得节俭活得温厚。

涂自强原有二兄一姐,但是他们都出事了。

姐姐十六岁随人外出打工,但从此了无音讯,村里其他打工人都说从未见过她,这该从何去找这失踪的人呢?一家人也只能在她每年生日的时候下一碗面,边吃便叹说人怕是没了。

涂自强的两个哥哥呢?一个还没到七岁就死了,另一个虽长大成人,也娶了妻,但后有人捎来信说死在煤井下。

可这又能怎样,一家子的生活只能照常过,父亲仍是进山打柴刨土豆地,眼泪也没见流。母亲呢,眼早被灶柴熏的管不住眼泪。

涂自强知道一家人能扛下来是因为内心还有个盼,而这盼就是自己。

也因为明白这个,涂自强每天早起,每天也都像他的名字一样,自强。

他想着自己将来定要让爹妈住进城里,定要让他们这辈子享享福才是。他这样对自己立誓道,然后启程出发了,去那个装有他满满希望的大学。

涂自强是一路走着去的武汉。一路上他经历了很多,他帮助着别人,别人也帮助着他,涂自强用自己的辛勤自强赢来了一路上人对他的喜爱。他是一路走走停停,打工赚钱,最终走到了大学门口。

但是一路的美好瞬间消失。

旁边人惊讶的目光,旁边捂住鼻子的几个女生,起先他还没在意,数钱时,他意识到什么了。

这种意识让他原本一路的信心荡然无存。

他到的时候已是报道的最后一天下午,离学校下班也只剩一个小时,他没有时间去厕所将腰带上的钱取出整理好,他当着众人的面从母亲辛苦织好的腰带内扣出里面的零碎,一张一张一块一块数给收费员,大多数的钱都被他的汗水湿透。

同情与鄙夷的目光犹如强光一般,毫无留情扫射着涂自强,他就像突然被放在中心的小丑,接受着众人目光的“洗礼”。

他还在数钱的手变得颤抖,额上的汗流过他满是灰尘的面颊,他用衣袖想要擦下,却把衣袖顿时变黑,脸也花了一片。

他茫然不知措施,只能呆愣站立在那里,不过一位老师带他脱离此刻的茫然,并且为他在学校找了个兼职。

老师原本想安排他去图书馆,但后来想着也许在厨房帮工会对他更好。这样既可以挣到打工钱还可以帮助他用最少的伙食费吃到不错的饭菜。虽然涂自强内心渴望阅读,但他知道老师说的对,食堂更适合他的现状。

宿舍人为他打抱不平,他们认为精神食粮要比物质食粮重要,在图书馆打工既干净还能学到东西,不能多为吃点东西便去厨房打工。但是涂自强知道在厨房打工是最适合他的兼职。

大学期间的涂自强认真学习,严谨工作,他在厨房遇到一位同样和他来自一个偏僻的山村,他们相处的很好,他们的经历很是相似,或许属于青春的暧昧情感在他们之间流淌着。

大年初三那天,他们相约一起去黄鹤楼,去这个只在课本上看到的建筑。

他们一大早就乘车去了,但是得知票价是一人八十,两人都呆掉了,他们都知生活的艰难。女生坚决不让涂自强买票,涂自强依然犹豫着,认为自己此刻缩手,很失男人身份,但女生说:

“你不需要撑这个面子,我也不需要这个虚荣。穷就是穷,我们正视现实。这个楼几千年都没跑掉,将来也跑不掉。有了钱再来看也是一样。”

涂自强满心的不舒服,自己请女生来看黄鹤楼,走到门口却没进,于是最后执意要请女生吃午饭。

两人最后关系不在贴近,虽然两人都极力让自己更自然接近对方,但距离却也是实实在在的。

有一天,女生从食堂辞职,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上了一辆由一位年轻男人开的车。

涂自强内心犹如被一把手紧紧攥着,但没有办法,那是女生的自由。

他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他决定要考研,想着以后或许会成为一名教授,留校驻教,虽不是大富大贵,但至少稳定平静。

涂自强为自己设置了每分每秒的时刻计划,几乎要与时间赛跑,他知道自己的短板是英语,所以花了大多时间去学习,最后他的学习成绩已经很好很好,他的所作所为更是让一位老师感动,说如果他分数到了,就把他招为自己的研究生,未来的美好似乎要马上来了。

但是命运仿佛给他开了个玩笑。

考研前的一晚,宿舍的人给他送行加油,大家欢乐的喝着酒,吃着菜,碰着杯。但是一通电话打来,给人现实的一盆冷水。

电话那头让涂自强快些回来,他的父亲出事了,再不回来就看不到你父亲最后一面了。还未等涂自强仔细问,电话已经断了。

接到电话的涂自强呆愣一旁,旁边宿舍的人猜测着各种预测,但猜测只是猜测,涂自强决定回去。

回去看见的却是已经蒙上白布的父亲,痛苦懊悔缠绕禁锢着他的心,他无法想象自己的父亲就这样走了,母亲在旁边铁青着脸,大家劝母亲哭出来好,涂自强母亲说,为什么要哭他?他这个没出息的活着不好,偏要去死。他这一走,我儿心里该有多委屈?

很久没有回来的涂自强看着一切,不真实与陌生充斥着他的内心,听母亲说,是因为村里修路,原是经过卢家的地,但因为卢家有人,最后变成咱家的坟地,也没人说下,就一下子被平了。卢家和你爹一直争吵,后来去找了村长又找了县里的领导,但都没用。最后你爹被气坏了身子,最后又因为没钱没去县里治,后来越发变重,等我去娘家借钱帮他治病的时候,却发现他不见了,后来找人一起找,却发现他趴在新开的路那里,浑身冰凉透了。

涂自强自然是错过了考研,只能出来找工作,他勤勤恳恳工作着,等到春节还有一周,就要拿工资了,他想着自己的五千多,心里满怀期待,但老板跑路了,不过生活还得过,他不能让自己沉浸在这种情绪上,他找了一份餐馆的临时工作,直到挣到钱回家。

回到家后和母亲一起度过春节,因为对母亲的担忧,再次来到武汉他带着他的母亲一起来了,两人生活虽然艰难,但是温暖。

涂自强又找了个销售的工作,而且越做越好,相信如果坚持做下去,会有一番属于他的天地。

但是命运没有选择放过他,他生病了,肺癌晚期,即使治疗,也只是推迟那一天的到来。

可是他走了后,家里只剩下母亲孤身一人,一个没有丈夫又无儿无女的老太婆,想到这里,涂自强的眼泪就越发汹涌,回到家

后看到母亲熬的绿豆汤,他慢慢喝掉,他知道他这一生,已经没有多少机会在喝母亲的绿豆汤了。

整整一夜,他都没有睡着,他把眼泪哭干后才仿佛变得理智。

他需要将自己的母亲安排好,他抽丝剥茧般一层层想着关于母亲的未来,直到精疲力竭也没有想好,即使想到了一个办法却又很快推翻。

他每天为母亲的未来奔波着,去了老人院、民政局、妇联、福利院……但都失败而归。母亲没有伤残,没有病痛,并且还不算太老,似乎就应该自食其力。涂自强只能无奈继续寻找母亲的未来。

直到一天他替客户装电脑,路过母亲常去的拜菩萨的莲溪寺,他有了想法。

他径直找到主持的老尼姑说出母亲名字,并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以及当年所面临的困境,希望对方收下自己的母亲。

主持知道她母亲的心诚,也愿意照顾他的母亲。这终于让涂自强松了一口气,回家后的他告诉母亲自己要去美国出差,让母亲住在寺里。

一切都办好了,他也到了必须离开的时间了,否则一切都会被母亲知道。

他沿着曾经去大学的那条路一直往回走,遇到来时的人,他们还认识着他,与他打招呼,再后来,就没人见过涂自强了。

涂自强的一生短暂,他遇到很多人,那些人对他也好,但这似乎都抵不住命运带给他的苦难。

他是大山里的孩子,贫穷无奈,他有过奋斗,但还是敌不过命运与他的玩笑,他没有踏上原本决定考研的道路,但即使无奈进入社会工作他还在努力着,没有放弃,他一直在努力着,努力成为给母亲带来幸福的人,给自己人生带来幸福的人。

他怀揣着全村人的希望,带着父母的殷切寄语,但最后他却一个人孤独的踏上了死亡的旅途,迎接死神的怀抱。

只有忽有一天,涂自强曾经一位待他很好的赵同学收到涂自强的信,信中他告诉对方自己的病况和母亲的去向,拜托他如果方便望可以照应以下他的母亲,若是不方便,则罢。

信如涂自强如往常一贯的平静,并不像一个赴死之人的留言,也只在最后一段,他写了一句:这只是我的个人悲伤。

但这真的只是涂自强的个人悲伤吗?

在涂自强的那个时代,身为一个农村背景无关系无根底的人,即使没有遇人不淑,困窘和艰辛却如影子一般跟随着他。

只因那是一个不公平的时代。

他无论怎样的挣扎爬向阳光,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大石。他的悲伤只是一个人吗?

涂自强既是一个单纯的个体,但也是那个时代从贫穷山村里出来的人的一个群体缩影,出生便被刻下了贫穷,悲伤却无法愤怒。看着那些出生便不用担心吃穿用度的人,在自己精打细算每一分钱的时候,对方则是尽情的享受着自己的青春,在自己被老板跑路,无奈的时候,对方去国外镀了一层金回来,在父母安排下进入大公司工作。愤怒吗?又该向谁去愤怒。向命运吗?但是痛骂过后,生活还得继续,命运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痛骂而去改变什么,他唯一的改变方法就是个人主动去进行改变。

涂自强知道抱怨愤怒是不能替他解决问题。他必须依靠自己去赢得命运,他幻想着自己因为努力而获得的幸福,并也为此努力着,但是命运给他开了个冰冷无情的玩笑,肺癌晚期,他要死了。

他想要继续努力,但是命运却把他努力的机会也剥夺了,家里唯一的盼,村子里飞出的金凤凰,城市里的一个默默无闻的求生者,如今要死了。

泪水流干后的他,没有沉浸于自己的悲伤之中,因为生活还得继续,他需要安排好自己的母亲。

最后还有谁记得涂自强吗?或许只有他的那个老母在和别人聊天的时候会提到自己远在美国的儿子,担心着他会不会吃不饱或穿不暖,但也可能还有那个突然受到他来信的同学,想到自己这个一直努力的同学。

我相信着努力会有回报,想着最后这么努力的涂自强一定会收获到自己的幸福,但没有想到,他已经没有了未来,当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他会想些什么呢?采药的一生?他的一生?还是一直伴他身边的悲伤呢?

我们如今生活的时代虽然还存在着不公,但我们幸好不是涂自强,我们还有着努力的机会,生命还在我们自己的手中,我们还有着改变命运的机会,还有着向梦想奔跑的机会。

努力也一定会有回报的,因为不努力什么都没有,唯有努力,可以让我们认真的活着,期待因为努力而赢得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