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人一提起周作人,都知道他是鲁迅的弟弟,而且还是个大汉奸,在民国文化人汉奸中是名气最大的一个,也因此长期以来都销声匿迹,跟哥哥鲁迅的待遇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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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改革开放后,周作人的名字才重新被人们提起,人们这才发现,原来在文坛深处,还有这样一位散文大家。他的散文,冲淡平和,返璞归真,在鲁迅“匕首、投枪”式的散文之后,他的这种不带一丝火气的散文更加受得了人们的追捧。

在他的散文中,人们第一次领略到了世间万物的美好,一棵树,一只虫,一杯茶,一片瓦,都是那么的充满灵性,让人心灵纯净。他的散文,虽然题材、文字、结构都平平无奇,但却处处透着一股清新淡雅、玄妙通达的人生韵味,因此也被一些人誉为“民国第一散文家”。

其实,除了“文化汉奸”的标签,周作人身上还有很多值得称道的地方。

在五四时期,周作人的贡献丝毫不在哥哥鲁迅之下,曾是《新青年》杂志的主要撰稿人之一,发表过《人的文学》《平民文学》《思想革命》等等有着巨大反响的文章,其中,《人的文学》被誉为“当时关于改革文学内容的一篇最重要的宣言”。

郑振铎后来总结说:“假如我们说,五四以来的中国文学有什么成就,无疑地,我们应该说,鲁迅先生和他(指周作人)是两个颠扑不破的巨石重镇,没有了他们,新文学史上便要黯然失光。”

鲁迅有一篇重要的文章《记念刘和珍君》,是为纪念1926年在“三·一八惨案”中遇害的北京女子师范大学学生刘和珍等人写的,向来被认为代表了鲁迅嫉恶如仇、不畏强权的一面。其实,在这次惨案中,周作人的表现更在鲁迅之上。

早在惨案发生之前,周作人就跟其他教师联名发表了《对于北京女子师范大学风潮宣言》和《反对章士钊宣言》,还坚持去女师大给学生上课,以声援学生。“三·一八惨案”发生后,周作人又接连发表数篇文章,将矛头直指惨案的制造者,并为在惨案中牺牲的学生亲笔写下挽联:“死了倒也罢了,若不想到二位有老母倚闾,亲朋盼信;活着又怎么着,无非多经几番的枪声惊耳,弹雨淋头。”

可惜的是,代表正义的力量在周作人身上并没有保持多久,就在日本人的长枪大炮之下土崩瓦解了。

在卢沟桥事变之前,郑振铎离开北平时,曾专门找过他,劝他早日离开,到抗战的大后方继续教书。但周作人却拒绝了,并对中国的抗战事业表示了悲观的态度:“和日本作战是不可取的,人家有海军,没有打,人家已经登岸来了。我们的门户是洞开的,如何能够抵抗人家?”

卢沟桥事变爆发后,北京大学要撤离北平,为了保护搬不走的大量设施,北大校长蒋梦麟安排了四位教授留校,分别为周作人、孟森、马裕藻、冯祖荀。尤其是周作人,因他与日本人关系密切,便重点委托他跟日本人交涉,尽量保护北大的教学设施。周作人也做到了。

留守北大的周作人,起初并不想跟日本人合作,毕竟中国人从小接受的教育,没有人会乐意当汉奸。日本人多次邀请他担任沦陷区大学的教授,都被他一一婉拒,对日本人的各种约稿、宴会,也都视而不见。有一次,日本宪兵队想把北大的理学院当作宪兵队总部,周作人极力反对,专门找到伪华北临时政府教育总署督办汤尔和,强烈请求他劝阻日军的行为,最终让理学院得以保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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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转变发生在1939年1月1日。那天,他正在家里跟来拜年的学生沈启无聊天,佣人进来说外面有两个年轻人想见见他,周作人以为是来拜年的,就让他们进来了。

两人进来后,周作人站了起来,突然,一个人从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冲着他就开了一枪。周作人应声倒地。弟子沈启无刚站起来,也中了一枪。

两个年轻人走后,家人赶紧把周作人和沈启无送去医院。幸运的是,打周作人的那一枪恰好打在衣服的纽扣上,只受了点轻伤,当天就回家了,沈启无伤势较重,留在医院治疗。

关于这次枪击案,有人说是日本特务干的,也有人说是国民党特务干的,但都没有证据,成了当时的一大悬案。直到二战结束后,有人在美国发表文章,说自己当时是一名普通学生,因愤慨于周作人的亲日行为,而选择了刺杀。

然而,正是这次枪击事件,让周作人彻底改变了立场。枪击案发生10天后,他就担任了伪北京大学图书馆馆长的职务,不久又接受了伪北京大学文学院院长的职务。1940年12月,周作人被汪伪政府任命为华北政务委员会常委委员兼教育总署督办。1941年,周作人又率代表团访日,慰问在侵华中受伤的日军伤病员。回国后,周作人又按照日本人的要求,将华北很多地方的大学、中学、小学的课本进行了修改,将日语成为各学校的必修课。1942年9月,伪“华北作家协会”在日本人的扶持下正式成立,周作人担任了伪“作协主席”。

就这样,周作人从一个进步文人,彻底沦落成了一个唯日本人马首是瞻的文坛头号大汉奸。

其实,周作人对日本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对日本人的思想和行为也都有不同的理解,他曾总结说:“日本人爱美,这在文学艺术以及衣食住行的形式上都可看出,不知道为什么在对中国的行动,却显得那么不怕丑。日本人又是很巧的,工艺美术都可作证,但行动上却又那么拙,日本人喜洁净,到处澡堂为别国所无,但行动上又那么脏,有时候卑劣得叫人恶心。”

然而,任何理由都不能成为当汉奸的借口,在自己的民族受到侵略时,任何为侵略者服务的行为,都应该受到最强烈的谴责!

抗战胜利后,周作人被以“汉奸”的罪名逮捕入狱。很多人都为他求情,北大校长蒋梦麟也发表声明,说周作人留守北大是他的安排,并且确实有保护学校设施的功劳。但是,周作人为日本侵略者做事是板上钉钉的,“汉奸”的罪名也是不容置疑的,最终周作人被判处十年有期徒刑。

1949年1月,蒋介石下野,李宗仁继任总统,为了跟共产党和谈,李宗仁下令释放一批政治犯,周作人也在其中。就这样,只坐了短短的两年多牢,周作人就重新获得了自由。

1949年8月,周作人给周恩来写了一封信,对过去的事进行了解释和检讨,希望新政府能宽大处理,给他一个为新中国服务的机会。周恩来把信转给了毛泽东,毛泽东看后,大度地说:“文化汉奸嘛,又没有杀人放火。现在懂希腊文的人不多了,养起来,做翻译工作,以后出版。”

建国后,周作人长期从事翻译工作,但所有文章均不得署名。就在哥哥鲁迅被捧上神坛广外传颂的时候,周作人却躲在书房里无人问津,默默地做着枯燥的翻译工作,连名字都不能出现。

1965年4月26日,已是80岁高龄的周作人在遗嘱中写道:“余今年已整八十岁,死无遗恨,姑留一言,以为今后治事之指针尔。死后即付火葬,或循例留骨灰,亦随便埋却。人死声销迹灭,最是理想。余一生文字无足称道,惟暮年所译希腊对话,是五十年来的心愿,识者当自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