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与几位老友一起外出练习摄影。夜宿一景区客栈。前台服务员告知，说今晚景区有免费“打铁花”表演。
打铁花？是我从前见到的打铁花吗？
上高小的时候，见到公社大院南侧不远有个铁匠铺，专门给生产队打造一些农具配件和铁锨镢头钉耙之类铁器。铺子里黑咕隆咚的，靠后墙砌一火炉，烟囱贴墙直通屋顶。无寒论夏都能看到屋顶冒出的黑烟。炉前支着一个铁砧。师徒俩一老一小，都是黑黑的脸。一年中大多光着脊梁，脖子上各挂条围裙，一直垂到脚面。
打铁要先烧铁。师傅左手持铲倒弄炉火，右手持钳翻动铁坯，徒弟则双手抱着风箱杆，前弓后仰地拉风箱给炉子鼓风。火候一到，师傅迅放下碳铲，夹着火星乱炸的铁坯，搁在铁砧上。左手拿起小锤先在砧子上敲一下，徒弟早已手拎大锤严阵以待。这时，师傅的小锤就似大型乐队里的指挥棒，小锤点哪，大锤打哪。有时，师傅的小锤不直接打在铁坯上，而是在砧子上颠锤。小锤前颠，大锤往前打；小锤后颠，大锤往后打；小锤原地颠，大锤原地打。刚出炉的铁坯需要打紧锤。此时，师傅的小锤就像乐章进入了高潮，节奏愈发的紧张，徒弟的大锤也就打得飞快。每次大锤下落，砧子上即刻溅出一片金红色的火花，还伴有清脆的火花爆裂声。随着大小锤“叮当叮当”的节奏声，溅出的铁花一片未落又溅出一片，漆黑的铺子里也随着节奏发出一闪一闪的红光。
表演的打铁花该是什么样子呢？请原谅我的孤陋寡闻，以前没见过。
来到现场，湖边已挤满了人群。场地上的高杆照明都已关闭，天空一片漆黑。表演场地设在湖心岛上。借着岛上微弱的地灯光，可看到两个头裹红巾腰扎红带的工匠，赤裸着膀子在橙黄色的火炉边忙活。看来马上就要开演了。我赶紧在湖边挤出一步宽领地，支好相机，严阵以待。
我是初学摄影，更是第一次夜间拍摄打铁花，不知该如何设置相机参数。请教身边老友。不知这些“老法师”是故意卖关子，还是的确如此：“ISO可以从100到1000，快门速度可以从2.5秒到1/50秒。法无定法，就看你想要什么样的效果了。”我还是一脸茫然。正手忙脚乱摆弄相机间，就听沿湖观众“啊—！”的一片惊呼。我猛然抬头，天上已飞出一片绚丽的金星！接着又看到甲工匠从火炉里舀起一勺铁浆火球，迅速抛向空中，乙工匠就像棒球运动员，手挥拍子击向火球，夜幕中迅即爆落一片群星！一抛一击，连抛连击，甲乙二人配合的天衣无缝。乙工匠眼盯火球，不断辗转腾挪，一会儿向左挥拍，东南向的夜空随即爆出一束礼花；一会儿向右挥拍，西北向的天际又闪现一束礼花；有时又垂直向上反拍，空中又炸出一朵更高更亮的礼花。每飞起一个火球，天神就像接到了一个信号，迅即把事先装满的一袋袋的星星倾洒到人间。群星照亮了夜空，映红了湖面，也映红了工匠的身影，还有湖岸上呼喊的人群。
只顾隔岸观火，却忘了眼前的相机，此时的我慌乱一团，急忙对焦构图，并快速按下快门。正巧表演也结束了。还好，抢拍到了最后一朵铁花盛开的瞬间。虽不算完美，毕竟留下了一张珍贵的现场记录。
我想，今天人们表演的打铁花，肯定源自古代工匠们冶炼锻造溅出来的铁花。如今，虽然连铁匠铺里的打铁花也很难见到了，但此被国家认定为非遗项目，通过表演者打出的这朵朵绚丽的铁花，仍在继续传承着人类的千年记忆，诉说着历代匠人征服大自然的勇敢顽强和聪明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