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鸿铭为清末怪人,愚忠清室,至死不剪头上小辫,为人所笑。对“中国文化”的方方面面,他更是百般辩护,从封建专制制度到廷杖、吐痰、小脚、多妻制等等。
在他的奇谈怪论中,这些都是美仑美奂的“声名文物”,不可稍变。作为一个政治和文化的极端保守主义者,他的顽固立场和种种谬论确不足取,事实上也为历史所淘汰,更多地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辜氏生性尖刻,典型名士派头,率性任情,往往不分场合任意嬉笑怒骂,使人难堪。不过,这些嬉笑怒骂有时却不乏一针见血之论,也还引入深思。
右二辜鸿铭,与泰戈尔合影
据《洪宪纪事诗三种》所载,张之洞任湖广总督时,辜鸿铭曾入幕张府。一次正值清帝万寿节,老于宦道的张之洞在湖北筹备庆典时大肆铺张,花费无数,以显隆重。同时,还编有“爱国歌”,宣扬忠君爱国之道,竭力讨好朝廷。
对此,辜鸿铭颇不以为然,昌言曰:“既云爱国,也须爱民,应更编爱民歌。”张之洞的心腹,时监两湖书院的梁鼎芬闻后向辜氏调侃道:“阁下曷试为之。”辜鸿铭当即应曰:“已早有腹稿,头四句是:‘天子万年,百姓花钱。万寿无疆;百姓遭殃。’”
在当时,这真可说是惊世骇俗之论。中国传统的圣贤经典中也有“民为邦本”、“民为贵,社稷次之”等说法,也就是说,“爱国”应落实到“爱民”上,只有“本固”才能“邦宁”。但辜氏的笑玩之言,似更意味深长。
作为极端的文化保守主义者,辜鸿铭对儒学、孔子的崇敬是众所周知的。不过,他对别人的尊孔却并不一概肯定,而要考察其动机和行为。若有他以为“动机不纯”或“行为不端”者,则百般讥讽乃至谩骂。
1921年10月中旬的一天,胡适应邀与辜鸿铭一起吃饭。胡在日记中就此写道:“许久不见这位老怪物了。今夜他谈的话最多。他最喜欢说笑话,也有很滑稽可喜的……他说:俗话有监生拜孔子,孔子吓一跳。我替他续两句:孔教拜孔子,孔子要上吊。此指孔教会诸人。他虽崇拜孔子,却瞧不起孔教会中人,尤其陈焕章,说陈焕章当读作陈混账。”
原来,清代入国子监肄业的生员称监生,实际仅是挂名,并无资格到监中正式叩拜孔子,所以有“监生拜孔子,孔子吓一跳”之说。辜氏对孔教会中诸人、尤其是陈焕章不满,是因为他认为孔教会表面尊孔,实际是为营私利。
对于陈焕章的为人,他更是不齿。陈为光绪进士,1907年赴美国留学,1911年回国后创办昌教会,辛亥革命后在上海发起组织孔教会,任主任干事和《孔教会杂志》总编等职。
他曾联合梁启超等向参、众两院提出《请定孔教为国教书》,被袁世凯聘为总统府顾问,1915年又支持袁世凯称帝。
从辛亥的“逼宫”退位到后来的称帝,袁世凯始终被辜氏视为曹阿瞒一类的乱臣贼子。陈焕章居然支持袁氏称帝,实属“大逆不道”,岂有“尊孔”之资格!所以辜鸿铭痛骂其为“混账”。
尊孔的辜氏对以“拜孔”为名而营私利者的讽刺谩骂,不由使人想起反孔的鲁迅将“孔子”比为“敲门砖”的辛辣讽喻。虽然两者的立场完全不同,但还是有某种“异曲同工”之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