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无义战但有义举
——新视角读《史记》之三十一
文/宋玉山
“春秋无义战”，是孟子说的。春秋，是指东周前半段历史，因孔子著《春秋》而得名。春秋时期，天下无道，礼崩乐坏，诸侯混战，各为其利，确实无正义可言。但比起东周后半段的战国来，还是要好很多，战国更是充满了腥风血雨。通过读《史记》，感到春秋虽然无义战，但仍有一些信义之举。
首先，诸侯发动战争的目的，主要是争霸，而不是为了灭掉别的国家。春秋近三百年间，先后出现了齐、宋、晋、楚、秦五个霸主，后期又出现了吴、越两个小霸。可以说，春秋的历史，就是诸侯争霸的历史。大国称霸，是为了让别国顺从，而不是要夺取别国土地。那个时候，如果夺人土地，是被当作不仁之举的。
所以，晋文公灭了曹卫两国以后，很快就把他们恢复了。楚庄王灭了陈国以后，本想据为己有，听了谏言，认为是不仁义，不利于称霸，便马上放弃了。到战国时期就不同了，战争的目的，就是为了灭掉别的国家，兼并土地，扩大自己的地盘。
诸侯发动战争，讲究出师有名，而且往往打着周天子的旗号。有的国家出现内乱，大国就去帮助平定；有的国君不仁道，霸主就去纠正他的错误；有的国家冒犯了自己，就要去征讨。总之，打仗需要理由，不能师出无名。比如，楚国很想讨伐宋国，但没有理由，楚庄王就想了个办法。他知道，楚国大臣申舟与宋国有仇，就故意派申舟出使齐国，而去齐国，必须要经过宋国的地盘。果然，宋国把申舟抓住杀了。这样，楚庄王就以为申舟报仇为理由，堂而皇之地出兵攻打宋国了。而战国时期，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只要对我有利，想打谁就打谁。
打仗要堂堂正正，讲究程序和规矩。去征讨某国，需要先发个通知，说明打他的理由。如果对方认错，即刻罢兵；如果不从，才去讨伐。开战之前，双方要互交战书，规定好时间、地点。战书写得委婉客气，十分谦虚，不能出言不逊。双方正式较量时，要排兵布阵，一切准备好了，然后再打，似乎不是在打仗，倒像是体育比赛。比如，宋襄公的“泓水之战”，我们今天说他像蠢猪一样，可在当时，确实是仁义之举。战后，宋襄公甚至说：“即便亡了国，也不能丢掉仁义。不能没有列好阵，就去攻击对方。”《史记》记载的春秋时期几次大战，都是堂堂正正地布阵对垒，很少有用奇谋、出奇兵的。
战争中讲究仁义，不过分杀戮。春秋时期，虽然战争频繁，有的规模也很大，但在《史记》记载中，很少有伤亡人数的记录，多数时候，都是“击溃”“溃散”。当然，肯定有伤亡，但伤亡不会过于惨重。而到战国时期，就截然不同了。很多战争记载，一次杀死几万人、十几万人，甚至坑杀四十多万人。
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仍然有些人，不失仁义、不失礼节。这在今天看来，有点不可思议，而在当时，却符合礼仪要求。比如：晋楚“鄢陵之战”时，晋国大将郤至，遇见敌国国君楚共王，立即跳下战车，脱掉头盔，恭恭敬敬地施礼。楚共王对手下说：“这是一个君子，你们不要伤害他。”并派人给郤至送上一张弓，表示问候。
晋国将军韩厥，奋力追赶一辆战车，赶上一看，是郑国国君。韩厥说：“我已经侮辱过齐顷公了，不能再侮辱另一位国君。”于是放郑成公走了。
另一位晋国将军栾鍼，在战场上看见楚国大将子重的旗帜，对晋厉公说：“前几年出使楚国，子重招待很好。我曾许诺，再见面时，请他喝酒，现在他就在前面，我不能失信。”晋厉公答应了，栾鍼就派人给子重送去一壶酒。子重正在擂鼓，使者说明来意，子重接酒，一饮而尽，说：“晋国真信义也。”然后，继续擂鼓作战。当然，并非人人如此。魏锜见到楚共王，就一箭射了过去，射瞎了共王一只眼。
还有一个战例，也能体现当时的信义。楚国攻打宋国，包围了宋国都城，五个月未能攻破，两国都已筋疲力尽。宋国的司马华元趁夜出城，找到楚国司马子反。两人原本熟悉，一见面就相互询问情况。华元说：“城中粮食已尽，许多人易子而食，实在支撑不住了。”子反也说：“我军粮食，只够两天了，没有了粮食，也只得撤兵了。”华元走后，子反去向楚庄王汇报。楚庄王一听火了，说：“你怎么把实情告诉人家了。”子反理直气壮地说：“宋国是个小国，尚且知道讲信义，把实情告诉我。我堂堂一个大国，难道能撒谎吗？”楚庄王听了无言，只好下令撤军回去了。
以上情况，是那个时代的产物，现在的人们，可能很难理解，当然也不能那样做。但是，讲仁义、守信用、重信义，在任何时代，都是需要的。
【作者简介】宋玉山，山东沂南人，1956年生，曲阜师范学院中文系毕业，中共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历任茌平县委宣传部新闻干事，农工部副部长，王老乡乡长，县委办公室副主任，聊城市委组织部科长，聊城市委办公室科长，茌平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县委副书记，聊城市统计局长，聊城市教育局长，甘肃省委政研室副主任，国家行政学院研究室主任，山东省委副秘书长、政研室主任、省委新闻发言人，山东省人大常委等职。获山东省优秀共产党员、山东省五一劳动奖章等荣誉称号，高校特聘教授。2019年退休后，撰写《新视角读二十六史丛书》，共13册、300万字，由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发行。喜马拉雅平台将该书以“精读中国历史”为题播出，目前听众达2.1亿人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