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河南信阳人,在南方定居多年,每年五月下旬,在那麦浪滚滚、麦穗飘香的季节,我会回一趟老家,看看父母,顺便帮弟弟家收割麦子。

其实,也用不上我帮忙了,自动收割机早就普及了,效率高,很轻松,再也不是二十多前一群人拿着镰刀、一字排开、挥汗如雨割麦子的情景。

我也就是到处走走,到外看看,欣赏收割麦子的情景,和满脸丰收喜悦的老农聊聊天,一解思乡之情,慰籍我漂泊的心。

在科技发展的今天,农业生产的进步日新月异,很多机器代替了人的劳动,再也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艰苦岁月。

但我更怀念那个时候,虽然贫穷,虽然落后,人们热情大方,质朴善良,互帮互助,你家干完了活帮我家,我家干完了活帮他家。

人们干活累了,休息一下,吃根冰棍,吃片西瓜,或在一起喝瓶啤酒,聊聊天,就是莫大的享受。

那时候浓浓的人情味,让我永生难忘。

1990年,我还是个11岁的孩子,上小学四年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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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下旬的一个星期天,正赶上家里收割麦子,父母和一个帮忙的亲戚在麦田忙碌,吩咐我在家里带好年幼的弟弟,做做功课,中午再把饭煮了,洗好菜,等母亲回来炒菜。

其实农村的孩子早当家,我早就会炒菜做饭,平时父母在田地里忙碌,经常是我做好饭菜,等他们回来吃。只是我年龄尚小,谈不上有厨艺,做的味道一般般,能保证熟,可以下咽,仅此而已。

这次家里有亲戚帮忙,母亲决定还是等她回来炒菜,我也正好轻松一下。

中午母亲提前回来炒菜,父亲和亲戚随后回来,吃完饭后,他们又赶着去麦田了。

傍晚,他们回来后,我的功课早做完了,带了一天弟弟,早就耐不住了。

随便吃了几口饭,我对母亲说,去同村的小伙伴和斌家看电视,顺便和他玩一下。

那时候,我们村子穷,包括我家在内,没有几家有电视机,听到家里有电视机的小伙伴聊起头一晚电视剧的情节,聊得手舞足蹈,羡慕得要死。

当时没什么娱乐,晚上时间难打发,自然只能晚上去小伙伴家蹭电视了。 我与和斌是一个班的同学,关系甚好,一般去他家看电视,宁可舍近求远。

他家在村东头,我家在村西头,相隔差不多七八百米,要经过村里的打麦场,晚上我来来去去很多次。

母亲知道我活泼好动,闷在家里一天,也挺无聊,便同意了,并嘱咐我早点回来,不要玩得太晚了,明天早晨还要上学。

我答应了她,迈着轻快的步子,向和斌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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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那处打麦场,旁边散落着一座座麦垛。

在农村地区,麦垛是常见的景象,尤其是在小麦收割后,农民会将小麦秆堆成垛状,一般下半部分大致呈圆柱体,上半部分大致呈一个弧面,但更多是不规则的,很随意地堆成垛就行。有时为了防雨,还会在麦垛上面蒙一层防雨的东西,如塑料膜。

这些麦垛是我们小伙伴平时打仗、躲迷藏的好去处,钻进钻出,又不怕磕着碰着,给儿时的我们带来很多欢乐。

打麦场白天一片繁忙,欢声笑语,到了晚上,忙碌的人们回家了,这里安静下来了,几乎看不到人,甚至有些冷清。

但我并不害怕,晚上去和斌家,来去很多次,我们这里民风淳朴,又没有野兽出没,有什么可怕的呢?

很快到了和斌家,电视里正放一部武打片,很多大人和小朋友都爱看,也主要是那时候电视节目选择性太少,是个节目就可以看上半天。

和斌的母亲拿出一碟瓜子,我们一边吃着瓜子,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

我与和斌都沉迷于武打片的情节中,不时还分析几句。刚好那晚武打片连放三集,不知不觉,已是晚上十一点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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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连忙起身,要回去了,又要被母亲骂了,不给我开门。

路过那一座座麦垛时,月色昏暗,隐隐约约看见有团黑影靠在一座麦垛上,一动不动,我担心是什么动物,假装咳了一声。

黑影没什么动静,是我看花了眼,不过是一块废弃不用的雨布。

意外的是,麦垛后面惊出来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站在一米开外,把我也吓一跳。我这才注意到是两个人,可能他们没想到这么晚还有人路过。

就着微弱的月光,我认出那是一男一女,男的是村里的单身汉俊茂叔,女的是我的邻居嫂子群英姐。

夜色昏暗,看不清他们的神情变化,但明显觉得他们很尴尬,很不自然,忸怩不安。

群英姐也认出我,说道:“明辉,怎么这么晚你还没回家?”

我说在和斌家看电视,连放了三集,就回来晚了。

我问群英姐:“这么晚,你们……?”

群英姐尴尬地说:“我和俊茂叔商量,明天帮我家割麦子的事,小孩子不要多嘴啊。”

俊茂叔也说道:“明辉,群英姐老公不在家里,一个人不容易,我和她商量,打算给她家割麦子,帮上几天。村里人喜欢多想,你能别说就别说,听话,明天我给你带好吃的。”

我点点头,告别他们,继续向我家的方向走去。

我已是个半大小子,到了似懂非懂的年龄,一路上都在想群英姐和俊茂叔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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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英姐大约三十来岁,温柔贤惠,风姿绰约。她的老公春生哥和我们是本家亲房,两人结婚七八年了,生了一个儿子,也有五六岁了,平时也来我家玩耍。

春生哥在建筑队做泥瓦匠,长期随建筑队在各地到处跑,哪里有工程就去哪里,有时两个月不回家,家里的农活和家务全靠群英姐操持。

群英姐带着孩子,忙里忙外,殊为不易。但这也是农村生活的常态,春生哥也是为了家庭奔波在外,辛苦干活,两人的感情不受影响,甚至春生哥出去好长时间回来时,他们两人是久别胜新婚,感情更加甜蜜。

俊茂叔是村里的单身汉,四十来岁,人也不懒,平时穿得齐齐整整,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像个乡镇小干部。听说他年轻时被女方悔婚,受过打击,后来一直没有结婚成家。

他们这样两个人,深更半夜在麦垛里商量割麦子的事,我再怎么小,再怎么傻,也不太相信。

到了家门口,敲了敲门,喊母亲开门。

母亲半天才开门,嗔怪道:“电视有这么好看吗?下次再回来这么晚,就让你在外面站一晚,明天上学看你能不能起床?”

父亲在里屋嘟囔了两句,说道:“年底要是收成不错,买台电视机算了,省得孩子深更半夜在外乱跑,让人不放心。”

我想告诉母亲,在麦垛里遇见群英姐和俊茂叔的事,犹豫了半天,没说出口。我担心母亲嘴巴长,她和别的妇女婆婆聊家常,不小心说出去了,就不好收场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群英姐和俊茂叔不愿我乱说,我也没兴趣理这些事,就埋在肚子里,和谁也不说,包括我的父母。

次日下午放学时,俊茂叔真的给了我几包零食,我回家分给弟弟,两人美滋滋地吃着零食。母亲得知是俊茂叔给的,还有些奇怪,她说俊茂叔平时就不是一个大方的人,今天给零食我吃,真是破天荒。

那几天,俊茂叔确实在群英姐家割麦子,帮了好几天,不过没在群英姐家吃饭,可能是为了避免口舌。

麦子收割完不久,春生哥也回来了,他一脸愧疚地说群英姐辛苦了,他忙于建筑队上的工作,脱不开身,等有空回家几天,家里的麦子也割完了,就是这么不凑巧。

他听说俊茂叔给他家帮了几天忙,连饭都没吃,责怪群英姐不懂礼节,特意又请俊茂叔去他家吃饭喝酒,两人相谈甚欢。

我想,春生哥应该是不知道群英姐和俊茂叔晚上在麦垛里的事,否则他家会吵得鸡飞狗跳,不至于如此平静,两人恩爱有加。

也许真的是我多想了,群英姐和俊茂叔本就没发生过什么事,真的是在商量割麦子的事。

不管怎样,我庆幸自己把这个秘密埋藏在心底,守口如瓶。

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我一直工作生活在南方,每年回去两趟,雷打不动,一次是收割麦子的季节,一次是春节回老家过年。

父母身体还硬朗,和弟弟一家在一起生活,我陪他们吃吃饭,喝喝酒,聊聊天,享受浓浓亲情。

群英姐脸上满是皱纹,一头白发,早已不是年轻时风姿绰约的模样。她和春生哥已是年过花甲的老人,真的是,岁月不饶人。

春生哥年纪大了,早就没有去建筑队干活了,他和群英姐在家里种麦子、种蔬菜,两人夫唱妇随,一把年纪,感情仍然很好。

他们的孩子已成家立业,一家人过得还算幸福和睦。

至于俊茂叔,单身了一辈子,虽然谈不上多苦,但一个人过日子,没人照料,老来多少有些孤苦无依。前几年的一个晚上,他很意外地去世了,如果有个人守在身边,估计走不了这么早。想起他的一生,令人唏嘘。

回想起三十多年前的儿时岁月,经历一幕幕的人和事,仿佛仍在眼前,让人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