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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由中国文联和中国戏剧家协会共同主办的中国戏剧奖·梅花表演奖(中国戏剧梅花奖)创立于1983年,以“梅花香自苦寒来”为寓意,旨在推动舞台艺术的中心——演员表演艺术的发展,鼓励中青年演员的迅速成长。40年来,梅花奖已举办31届,共评出京剧、昆曲等65个戏曲剧种和话剧、歌剧、音乐剧、舞剧等门类,涵盖包括台湾省在内的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和香港特别行政区的获奖演员726名,让人们看到了40年来戏剧舞台上的人才辈出!

为深入贯彻党的二十大精神,推动文艺事业进一步大发展和大繁荣,我刊特为纪念“梅花奖”创办40周年开辟专栏,旨在探讨40年来我国戏剧表演艺术的成就和经验。希望在表演艺术家和理论评论家的联合把脉下,中国戏剧表演艺术继往开来,为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为中国戏剧发展谱写新的辉煌作出应有的贡献!

HUANG XINDE

黄新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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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届中国戏剧梅花奖获得者

黄梅戏表演艺术家

黄新德,1947年出生于安徽怀宁。著名黄梅戏表演艺术家,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黄梅戏代表性传承人。曾被安徽省委、省政府授予"繁荣黄梅戏艺术事业优秀艺术家" 称号。安徽省劳动模范。1992年,黄新德主演黄梅戏《柯老二入党》,一举夺得第九届中国戏剧梅花奖。代表作有黄梅戏电影《龙女》《徽商情缘》《生死擂》《六尺巷》,黄梅戏电视剧《诗仙李白》《遥指杏花村》等,舞台剧《天仙配》《女驸马》《陈州怨》《风尘女画家》《无事生非》《劈棺惊梦》《宋徽宗与李师师》《红楼梦》《梁祝》《风雨丽人行》《长恨歌》《徽州女人》《雷雨》等。从艺60年来,塑造了100多个栩栩如生的艺术形象,享誉大江南北,至今仍活跃舞台,常演不辍。

结识黄老师是2010年5月,在黄梅戏《严凤英》剧组。主演吴琼,导演曹其敬、徐春兰,黄老师在剧中饰演“谢文秋”一角,我在剧组担任剧务。摸爬滚打,泡在一起两个多月。在那之前,虽然对黄老师大名早已如雷贯耳,但真正接触起来才发现他是那么亲切可爱、幽默风趣,有时还喜欢抬杠。据说他的另一个雅号是“杠神”。

在剧组,说是主演,事实上他也发挥了不少导演的功能。给演员说戏,安动作,甚至教唱腔,他就好像万能,什么都会。排戏过程中,有时遇到解不开的疙瘩,特别是关于黄梅戏老传统的问题,大家总是把目光看向黄老师,而他也总能给出一个较好的解决方案。

一晃有8年没跟黄老师私下见面了,倒是常在舞台上、电视中见到他。2018年8月,在安徽参加培训又见到了黄老师,这一次,他是老师,我是学员。课堂上连说带唱外加演,课堂气氛极其活跃。课间休息时,学员们蜂拥而上,把他团团围住,求合影的、求加微的,依旧圈粉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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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郞归》饰捡场人

下课后,终于有机会和黄老师单独“叙旧”,我们便从他的收徒聊了起来。

我:记得从前您说过不收徒,近几年一口气收了四个徒弟。是什么促使您转变了呢?

黄新德(以下简称“黄”):以前是说不收徒,后来有关领导找到我,希望我把黄梅戏艺术传承下去。我想通了,戏曲要传承,必须要有青年人才,所以一口气收了四个徒弟,王琴、马丁、熊东旭、谢军。我收徒的标准是看人品。我看中他们人品好,淳朴善良、热爱戏曲。没有眼下有些剧团年轻演员的毛病,端着,装着,假着,浮着。戏曲沾染上这气息的话,和戏曲本质精神是相背离的。过去我是以不收徒弟而自豪,现在是为这几个不断进步的徒弟而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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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凤英》饰谢文秋

我:在师徒传承的过程中,您是如何跟他们沟通的?

黄:他们都是成熟的演员,对他们更多的是引导、指导、教导。首先,我引导他们,不仅对我尊重,对所有的老师都要尊重,包括乐队、舞美、服装、化妆,他们是在为你们服务,必须学会感谢。前辈们都很重视这个基本的礼仪,现在失去了,很悲哀。其次,舞台是最好的训练场,有各种各样的戏可以呈现,有的戏我直接参与,可以同台切磋。比如黄梅戏《半个月亮》,我与王琴同台,很多演戏的窍门在排练和演出中我就教给她了,而且通过舞台马上可以检验。有的戏是我和徒弟AB组,我演出时徒弟看,徒弟演出时我看。比如《大清名相》,目前演出近百场,我只演了四分之一,其余都让徒弟上,我在侧幕为他把场。比如马丁在上海演出《大清名相》,演出当晚,他看到现场来了很多专家,就卯上劲儿了。我马上给他降温,提醒他冷静下来,静方能制动。他听了我的建议,及时调整演出状态,最后演出效果令人满意。对于演员来说,排练和演出的锻炼是最实际的,不是坐而论道。

另外,传承不是生搬硬套。当年王少舫先生演董永,我跟他学演董永。他晚年发胖了,舞台上董永的步子变大了,不如年轻时那么轻盈。而我跟他学习的时候很年轻,我的步子就不能像他那么大步。所谓继承传统,是要继承他的精髓,而不是外表,更不是糟粕。好老师是量体裁衣,因人施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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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天仙》饰朱买臣

我:谈谈您这三年当师父的体会吧?

黄:当师父有当师父的快乐,看到他们成熟了,比我自己还快乐。收徒三年多,孩子们明显进步很大,是他们有心。课堂是初级教育,舞台是终身教育。大家都是实战派,实践出真知。光说不练假把式,光练不说傻把式,又练又说真把式。我不希望徒弟一招一式、一颦一笑都模仿我,他吸取我的经验教训就可以了。我更多的是建议,是商量,是亦师亦友,教学相长的过程。目前他们正在进步中,如果某一天有所成绩便飘飘然,昏昏然,开始膨胀,继尔失去自我,完全忘记了拜师初心,甚至反目,这也是有可能的,毕竟历史上时有发生,这是正常的。生活中我们非常融洽,舞台上毫不含糊。

我:您几乎与所有黄梅戏梅花奖女演员都合作过,同行都称您为“梅花桩”,谈谈您跟她们的合作感受吧?

黄:黄梅戏剧种个性就是崇尚女性角色。跟她们搭戏,首先是配合,是烘托,托举出女性演员,把她们衬托得更加光彩,这是义不容辞的。目的是为了出一个好戏,成就整个舞台的完整性,不是个人的争宠。其次,我认为男演员要通过自己的奋斗取得自己应有的艺术地位。我们不是女子越剧,男演员应该把自己的技术、艺术做到极致。将来在剧目的选择上,多排一些以男性角色为主的剧目,同时不排除有更多女性题材的剧目。宣传报道舆论上,应该给男演员更多关注。如果一直忽视,会让他们寒心,失望。外界应该给他们一个好的环境,老师要提携他们,社会要关爱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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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天仙》饰朱买臣

我:您对黄梅戏演员的培养有什么建议?

黄:不论男演员还是女演员,我都强调他们的基本功,不要以为地方戏就不要基本功了。不要成为单项冠军,要成为全能冠军。唱得好,翻得好,都是技术层面。到了艺术层面,要把这些零件组装起来。为了塑造人物服务,塑造人物是终极目标。除了基本功,还要加强文化的积累,多读书。戏曲演员缺的就是文化和修养。我的徒弟谢军是“90后”,但他喜欢书法,我觉得很好,这也是提升文化修养的一种方式。另外,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多学习其他剧种的优势。比如马丁,前阵子自费跑到上海参加麒派艺术学习班,我非常鼓励他。他们正在从不同角度,让自己变得丰满起来。过去我们没有能力、没有环境来吸收各种各样的营养。而他们现在自觉的、努力地吸收各种各样的营养,不是为了炫耀,而是为了充实自己,让自己在舞台上更有定力、能力和厚重感,我为他们高兴。戏校教学的主要任务是打基础,真正的角儿要靠师徒传承,要在舞台上摸爬滚打,要对传统有敬畏。另外需要注意的是,现在的社会给年轻人提供了很多宣传的平台,捧杀多于棒杀,这不是好事,应该多给批评,给指正。对青年人才的培养不要一味儿热捧,要浇点冷水,全民发烧的时代要降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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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女》饰姜文玉

我:您觉得黄梅戏剧种的现状如何?

黄:这是一个好剧种,需要一批有志、有心、有情、有力的人去维护她,去弘扬她。黄梅戏存在的问题是剧种年轻,积累不够。对传统不够敬畏,基本功欠缺,演唱歌曲化。有些底气不足,缺少了底气后往往过度依赖包装。这一切来源于我们没有很好地继承传统。我们只有静下心来,把我们的家底搞清楚,把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保存下来。在此基础上,迈开你的腿,张开你的双翅,不要离开生你、养你的大地,这才有可能在创新中不变味儿,改革中不改行。

我:平常除了演戏、教戏,您有哪些爱好?

黄:除了演戏和教戏,我喜欢听其他剧种的戏,当然这主要也是为了学习借鉴他们的长处。我最喜欢京剧杨派和言派老生的唱,喜欢京剧唱腔的起承转合和总体布局。黄梅戏过去讲究平铺直叙,缺少起伏。以《大清名相》为例,唱腔上向京剧学习,采取动静结合的演唱方式,突出强调他的高潮部分。念白就不能按照京剧的行当来。如果按照京剧的行当,《大清名相》的相爷念韵白,拿腔拿调,就不像黄梅戏了。黄梅戏的相爷要让他既有安庆口音,又不拿腔拿调的,是活生生的人。具体处理的时候,我们让相爷在金殿和皇上说话时用韵白,在家和妻儿说话时用小白(安庆方言)。身段上,借鉴了晋剧《徐策跑城》,但又不能是徐策跑城的动作,因为我们人物身份、年龄不一样,而且又是在黄梅戏的舞台上表现,所以我们用了大量斗篷、辫子、步伐、“屁股坐儿”的技巧来展现,保持了黄梅戏独有的气息。

地方戏里比较喜欢听淮剧,因为黄梅戏有很多可以借鉴学习淮剧的地方,特别是淮剧的运腔特色。当年马兰演《红楼梦》,演到“哭灵”的时候,总感觉黄梅戏演唱的力度不够,最后就是借鉴了淮剧的【剁板】,舞台效果一下子就出来了。

无论是唱腔、身段、翎子功、帽翅功,这些都是技术特长。我很欣赏他们把技术用在服务人物上了。比如谢涛,她承前启后,在保留本剧种特色的同时,也有个人的时代感和她个人的理解。我觉得这就是戏曲未来的走向。我们不能只是模仿或者倒退,应该有新的突破。把自己的个性、领悟揉进去。这个很艰难,但是有人做得很好。比如谢涛、茅威涛、李树建、沈铁梅。他们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发挥个人的优势,形成了独特的演绎现象。各个剧种的精华虽然体现不一样,但道理是一样的。会潜移默化地影响我,触动我,给我带来一些新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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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名相》饰张廷玉

我:朋友圈总是看到您奔波各地,主要做些什么?

黄:主要是为黄梅戏做服务。可以说退休以后比以前更忙,以前主要服务本职单位,退休后服务面更广。首先,仍然有限地活跃在舞台上,是帮忙,不是为了过戏瘾。其次,无限地去指导专业团体。最后,永远的传播。传统戏曲需要传承,更需要传播。传播的途径是演出、讲座。我到不同的地方讲戏曲,到高校、到企业,国务院侨办派我去北美,挪威,荷兰,丹麦,包括香港新加坡讲学。针对不同人群我讲不同内容。我只想保留戏曲的火种,点燃他们。

我:最后一个问题,您对自己哪部作品最满意?

黄:实际上我认为每一部作品都是我的孩子,我都喜欢。哪怕它是残疾,毕竟我付出了,里面有我的心血。我有感情,但会反思。

黄老师的回答超出我的预想,一般人都会说最满意的作品是下一部。我想这是黄老师一贯的睿智,这种睿智也正是来自他善于反思的力量。已逾古稀之年的黄老师至今仍活跃在黄梅戏舞台上,是一棵真正的舞台常青树。这棵树的根是京剧、干是黄梅、枝便是他塑造的无数个舞台形象。参天大树,枝繁叶茂,令所有观众都能在他宽大的树荫下享受艺术的美感。

(作者系《中国戏剧》副编审。本文原载于《中国戏剧》2019年第2期)

责任编辑 卢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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