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1950年5月21日上午八时许,桂林市人民政府公安局将军桥直属派驻所侦缉组副组长、留用刑警刘守成跟往常一样,骑着自行车前来上班。刚在门前下车,就被两个群众拦住,报告说崇信路句家太太猝死,街坊邻居都在议论死得蹊跷。

句家的男主人名叫句瑞旗,祖上在康熙年间做过四品文官,后来不知犯了什么过失,被朝廷贬谪到广西桂林。句老爷子心里自然不爽,不久即辞职不干,干脆定居当地做起了寓公。老爷子为官多年,手头自有大笔浮财,却严奉“财不露白”的规矩,直到数年后病殁作为遗产留给子女。二百多年下来,句家数代繁衍,加上外埠前来投靠的族亲,渐渐成为当地大族。

句瑞旗的祖父句辰荫是开古玩店的,到了其子句成功手里,又改行经营金店。句老板的名字起得吉利,到他六十岁去世时,除了金店,还在郊区置田地百亩,城内也拥有两处宅第。

句成功有三个儿子,句瑞旗是老大,三十岁时继承了老爸的金店生意。经营到1948年,句瑞旗已五十有三,看看形势不对,果断关门歇业,学曾祖父做起了寓公。

句瑞旗的财运不错,嗣运却成问题。他十九岁结婚,娶的是米商之女尹氏。尹氏嫁给句瑞旗后,一连十年没有动静。直到句老板三十岁时,尹氏方才喜得一女,但尹氏却难产而殁。一年后,句瑞旗娶了续弦——比他小十岁的小学教师蒋菀容。蒋菀容是南宁人氏,出身破落举人家庭。旧时关于择偶有个说法:“嫁郎要嫁暴发户,娶妻要娶破落户”。句瑞旗就属于后半句的情况。

蒋氏自小生长在书香门第,学过一应琴棋书画、礼仪女红,且聪明温柔。嫁给句瑞旗时,蒋菀容把句老板许诺的彩礼折价大半留给年方一岁的前妻尹氏所生的女孩儿,小一半在结婚当天散给桂林全城乞丐。此事被《时新桂林报》得知,还指派记者撰文刊登,轰动全省。

记者在报道中把这对再婚夫妻誉为“鸳鸯”,在城隍庙前设摊算命卜卦的“小铁口”吴瞎子闻知后,与人闲聊时随口说了一句“自古鸳鸯不到头”。哪知传了开去,次日就被人砸了摊头。吴瞎子大怒,竟然跑到报馆去,找到那个写稿的记者,不是投诉摊头被砸,而是再下预言:十年之内,句蒋夫妇不可能生孩子!

记者不敢造次,没敢写报道,只是把吴瞎子摊头被砸之事写了个豆腐块刊登出来,呼吁社会在赞赏蒋氏对待前妻之女善行的同时也要注意善待残废人(旧时不称“残疾人”)。

吴瞎子一语成谶,句老板婚后十年零一个月才盼得蒋菀容生了一个孩子,而且是男婴,取名句珂影。句家上下喜气洋洋,不料乐极生悲,稍后发现这孩子竟然是智障。有好事之徒想起吴瞎子当年之语,特地去城隍庙咨询,这是否意味着“自古鸳鸯不到头”的预言会应验?吴瞎子笑而不语。

然而,句瑞旗、蒋菀容并未离婚,照样过他们的鸳鸯日子。这回,没有人去砸吴瞎子的摊头。转眼就到了1950年,智障儿句珂影已经十四岁了。这孩子的智障状况不是常年如一的,即使一天中也有几次变化,就像伤风感冒了打喷嚏一样,时有时无。按说这种情况是可以进学校读书的,当然成绩没法儿指望,其母蒋菀容还曾做过小学教导主任(1944年7月辞职,在家做全职太太),但她生怕儿子在学校受欺负,就没让句珂影上学,待在家里自己教儿子识字。

5月21日这天是星期日,蒋菀容照例会睡个晚觉,反正家里的事情都由管家安排男女佣人打理,用不着她操心过问。往常星期天,蒋菀容都要睡到十点才起床。这天,智障儿句珂影想让母亲带他去书店买连环画,耐着性子等了又等,终于失去耐心,八点不到就去敲母亲卧室的房门,没反应,于是改敲为踢,还是没有动静。傻小子大恼,便找车夫兼门房龙伯借锤子。龙伯问了缘由,并未当回事,不过少东家脾性难测,好时就像一团发得特别好的面团,任凭别人怎么搓揉都行;不好时跟在干燥天里晾过的二踢脚有一比,一点就着,得罪不得。但肯定是不敢把锤子拿给他的,正盘算该怎么应对时,女佣梁妈来打井水洗衣服,就叫她去帮少东家唤醒女主人。

可是,蒋菀容却永远也没法儿唤醒了。梁妈唤不开房门,觉得蹊跷,张扬起来,全宅上下都过来了。句瑞旗命龙伯砸开门,只见蒋菀容躺在床上,脸色青灰,躯体已经僵硬!

句瑞旗见状大惊失色,他有心血管疾病,当下心跳失常血压窜升,但还是强撑着让人赶快叫医生。这原本是管家的事儿,但管家已经哭倒在地——她是女主人同父异母的妹妹。还是龙伯有见识,赶紧指派梁妈去找邻居彭搏鸣帮忙。

彭搏鸣解放前做过一年旧警察局刑警,小伙子一向热心,邻里有事都乐意找他帮忙,现在改行了也还是这样。当下,彭搏鸣立马写了一张条子,命邻家一个小弟去隔街把西医任先生请来,然后直奔句宅。进去一看蒋氏状况,寻思这副颜面显见得早已去世了,还请医生干吗?句老板已经乱了方寸了。

这时,西医任先生到了,一搭脉便摇头叹气。女管家蒋菀玥哭拜于地:“任先生救救我姐!”任先生说身体都已经僵硬了,哪有死而复生的道理呢?说着,冲句瑞旗鞠躬告辞。句瑞旗回过神来,吩咐蒋菀玥奉上诊金。

鉴于死者的脸色似乎异样,彭搏鸣尾随西医出门,悄声向对方请教蒋菀容的死因。任先生并非什么留洋海归,最先学的是中医,抗战时被征召去当地救护站干过一段时间,跟着一群五花八门的西医折腾过一阵,战后就开了诊所,打出了西医的牌子。他的中西医技自是平平,此刻的回答是:蒋太太是心脏病突发而殁。

彭搏鸣不敢苟同,于是重返句家。一干人在邻居的帮助下已经在布置灵堂,并派人分别向亲朋好友报丧了。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人死了,去派驻所报备一下就是,只要不是明显的非正常死亡,注销户籍时死亡原因一栏里写的都是“病亡”,既不需要死亡证明,也不必劳驾四邻八舍作证。但是,干过刑警的彭搏鸣总觉得如此处置过于轻率,就叫两个邻居小青年向将军桥派驻所报告,正好遇见了留用刑警刘守成。刘守成当即向派驻所领导报告,领导遂指派他带两名刑警前往句宅查看。

刘守成是原桂林市旧警察局侦缉队队员,也是旧桂林警界少有的三代皆吃侦查饭的刑警。他的祖父刘训鉴早年供职于清朝广西巡抚衙门,任捕快副班头,相当于省厅刑警总队副职长官;1909年广西新任巡抚柯逢时在桂林创建警察总局,聘刘老爷子担任侦缉教官。刘守成的父亲刘培克在民国前期至抗战胜利这段时间,供职于广西警视厅、桂林警察局、警察训练所。1920年出生的刘守成,抗战前一年就已入警,在警察训练所结业后被分配到广西省会公安局(次年7月1日改称警察局)从事刑侦工作,直到解放。经新政权审查予以留用,委其担任直属派驻所侦缉组副组长。

当下,刘守成叫上刑警韦玉钧、叶肇中,三人前往句宅。三人都是资深刑警,虽然没有专门学过法医,也并非完全门外汉,一看蒋菀容遗体情状,认为死因可疑,需要进行剖检。死者之夫句瑞旗服了药正在后堂休息,一应事宜由管家兼死者妹妹蒋菀玥负责料理。听说要解剖,蒋菀玥坚决反对。见刑警态度坚决,刘守成甚至让叶肇中出去给市局打电话要求派车运尸体,蒋菀玥二话不说就找绳子往房梁上拴,打算以死相胁。这时,句瑞旗的血压也降下来了,从后堂出来,正好遇到这一幕。老爷子见多识广,知道跟官府是不能对抗的,问明情由后马上表示,一切由警方说了算。

法医解剖的结果是:蒋菀容系服用麻醉类药物身亡,时间约在昨天晚饭前后。旧时广西山区居民惯以狩猎、采药谋生,日积月累,熟知多种植物、矿物、生物毒药的效用和使用方式,这些毒药一般用来猎捕不同种类的飞禽走兽,当然也能对付人。根据刘守成的祖父、父亲两代老侦探口口相传的经验,蒋菀容服用的这种不知名称的毒药可以使大型野兽在短时间内昏迷倒毙,也可以减少剂量,作为慢性药物使用,逐渐削弱猎物的体力(比如要跟踪猎物,寻找其栖身的巢穴以求更多收获)。

将军桥派驻所立刻向市局递送立案报告,桂林市公安局长徐江萍批准立案侦查,并指示组建由姜春景、刘守成、柏拜年、叶肇中、韦玉钧五刑警组成的专案组,指定刘守成为业务组长,行政组长则由南下干部姜春景担任。用现在的眼光来看,这个命案侦查专案组的阵容实在太寒碜了,但在建国初期警力严重不足的状况下,这就是正常配置。

刘守成、叶肇中、韦玉钧三刑警在等候法医鉴定结果的时候,已经与死者家属、佣人进行过接触,得知蒋菀容昨天下午去南门桥“贤妇堂”参加活动,晚餐也是在那里吃的。晚餐后蒋菀容坐黄包车返回,到家时已经在车上睡着了,女佣梁妈将其搀扶进宅。管家蒋菀玥听见动静从内宅出来,见状有些吃惊,问姐姐怎么这副样子。蒋菀容当时头脑还算清醒,说这是“贤妇堂”最后一次举行活动,就多喝了两杯酒。那是人家自酿的果子酒,不是白酒,没什么事,你们放心。不过,蒋菀玥还是去向句瑞旗禀报了。句瑞旗正在书房抽鸦片,闻讯放下烟枪,去蒋菀容卧室(老两口晚年分室而宿)探视。蒋菀容对丈夫也是同样的说法,然后,梁妈和蒋菀玥一同服侍蒋菀容洗脸洗脚,上床休息,不料第二天一早却发现蒋菀容一命呜呼了。

根据上述情况,专案组认为问题有可能出在“贤妇堂”的活动过程中,遂决定对此展开调查。

抗战期间,广西一度被称为“大后方”时,省城桂林掀起了一股全民抗战之风。妇女界也不甘落后,由已故绅士甄天模之遗孀朱美兰发起的“贤妇堂”就是在这时候成立的。这个民间救亡组织的宗旨是团结有钱阶层的女性捐赠款物(以交纳堂费的形式),同时呼吁全社会捐钱捐物支援抗日军队,也组织妇女义务从事一些力所能及的劳动,为抗日救亡事业服务。蒋菀容是第一批入堂的十个成员之一,因为有文化,被选为该堂理事。抗战胜利后,该堂完成了历史使命,按说应与其他救亡组织一样自动解散,但理事会认为众姐妹仍旧可以时不时聚聚。于是,在按照社会局的要求登报宣布解散的启事中说明,愿意参加自发聚会的姐妹仍可照常活动,但不再冠以“贤妇堂”之名。这样,原先的上百名成员最后就只剩下十几名骨干分子了,蒋菀容是其中之一。她们照常聚会,只是不再参与社会活动,聚会交流时也不议论政治。不过,参加聚会者仍把聚会点称为“贤妇堂”,社会上的人们说起她们这一伙女流时也这样称呼。

解放后,军管会张榜取缔反动会道门组织,“贤妇堂”虽然早已登报解散,但骨干成员依旧在聚会活动也是事实。5月初,原堂主朱美兰接到民政局通知,要求停止“贤妇堂”聚会。所以,昨天的聚会是最后一次。这最后一次聚会的时间比较长,从下午两点一直到晚上八点,晚餐也不像平时那样在饭馆进行,而是请了馆子厨师,在原堂址专门烹制了两桌酒席。

专案组怀疑蒋菀容之死可能与这“最后的晚餐”有关。那么,昨天的聚会以及最后一顿晚餐时发生过什么情况呢?刑警向朱美兰了解下来,一个叫莫伯姬的“贤妇堂”成员进入了专案组的视线。

二、嫌疑人莫氏

莫伯姬时年四十三岁,系“孔孟道”(“一贯道”分支)骨干、茶馆老板解汉行之妻。旧时的茶馆是三教九流汇集之地,也是各派情报人员时常关注的场所,茶馆老板、伙计也就成为情报人员喜欢结交的“朋友”。解老板有着帮会身份,活动能量又比寻常茶馆从业者高出一筹,同时接受“军统”、“中统”、日伪特务组织的活动津贴,暗自为三方提供或者转接情报。他还一度接受中共地下情报组织的委托,有偿为中共情报人员收集情报。因此,初解放时人民政府并没有动他。不过,随着一桩罪行的败露,他的好日子到头了。1947年,他悄然向国民党特务机构出卖了一份情报,致使中共领导的广西游击队遭受重大损失。由于情报机构隶属关系不同,起初桂林地下党组织并不知晓这个情况,直到解放后军方要求查明该案,方才弄清原来是茶馆老板解汉行搞的鬼。那就没什么客气的了,当即逮捕,于1950年春节前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解汉行被处决之后,莫伯姬成了寡妇。她对该案的处置耿耿于怀,时不时鸣冤叫屈,声称丈夫死于无辜,中共游击队的那个案子与其夫没有关系。新政权当然不允许她到处胡说八道,便由警方出面约谈,给予严厉警告。莫伯姬不敢再公开放肆,但也没完全放弃。不知她从哪里打听到社会部侦查员调查此案时找过的三个调查对象,经常对这三人骂骂咧咧。这三个对象中,有一个就是蒋菀容。

句瑞旗与解汉行是熟人,解老板一度是句宅的常客,但蒋菀容一直否认解放后政府派人找她或者她丈夫了解过解老板的情况。两个女人为此曾当面争吵过,山民出身的莫伯姬生性蛮横,又是一副粗壮体魄,甚至还有仗着这份优势对蒋菀容大打出手的冲动,好在被在场的其他“贤妇堂”姐妹及时劝阻。堂主朱美兰劝蒋菀容向警方报告,但生性善良的蒋菀容认为双方系“贤妇堂”姐妹,以前解老板与其夫又是好友,对她一向很客气,还是不要把这事捅出去,否则于莫伯姬肯定不利。

但今后聚会这两位再吵起来怎么办呢?朱美兰又去跟莫伯姬谈,莫伯姬的态度不变,说我不会放过她的,不过,看在你朱大姐面上,尽量不跟她冲突就是了。这样吧,这一段时间堂里有什么活动,只要她参加的,请大姐事先告知一声,我就不参加了,也免见了互相看着别扭。朱美兰寻思这倒也是个权宜之计,此后每次聚会,只要朱美兰确认蒋菀容会出席,就通知莫伯姬不要到场。5月初,莫伯姬回钦州娘家探望,临走时跟朱美兰打过招呼,说她准备去一个月左右,还许诺要给朱大姐带一张豹皮回来。因此,朱美兰也就没有通知莫伯姬来吃散伙饭。

没想到,5月20日下午,莫伯姬突然出现了。她对大家的说法是,她并不知晓这是“贤妇堂”的最后一次聚会,但她三天前忽然做了一个梦,迷迷糊糊仿佛梦见了今天的情景。她为此伤感,竟是哭醒的,于是当即决定赶回桂林。

莫伯姬带来了一个大旅行包,里面是已经分装好的野生菌菇干,当场每人送了一包,蒋菀容也有份。但要给朱美兰带一张豹皮的许诺未能实现,因为她是提前回来的,预约的活儿猎人只干了一半,金钱豹是猎到了,但剥下的豹皮还没硝制好,只好过一段时间托人捎来了。朱美兰是富婆,生性又豁达,那时别说豹皮了,就是野生华南虎皮也可以弄到,而且是合法的(建国初期没有野生动物保护法),因此,她并不在意,倒是莫伯姬对蒋菀容的态度比较友好,让她既吃惊,又欣慰。

朱美兰告诉刑警,莫伯姬突然出现在大伙儿面前时,她简直目瞪口呆,担心莫氏会在这最后一次聚会上跟蒋菀容算账,她甚至做好了叫帮厨的伙计制止莫氏冲动行为的打算。但这份顾虑马上烟消云散了,莫伯姬笑容满面,跟在场姐妹逐个打招呼,对蒋菀容更是客气,仿佛两人之间从来没有什么过节。其他姐妹跟朱美兰一样,对于莫伯姬的突然出现也是暗自担心,生怕这最后一次聚会被她给搅了局。此刻目睹这一幕,自是皆大欢喜。中药店老板娘金氏灵机一动,立刻让出自己的位置,招呼莫伯姬过来和蒋菀容挨着坐。席间,她们都看见莫、蒋两人互相敬酒,莫伯姬甚至还像对待最尊贵的客人那样,厨师每次端上菜肴,都用公筷给蒋菀容夹一些。

聚会就是在这种友好和谐的气氛中结束的。散伙时,朱美兰和其他几个姐妹亲耳听见莫伯姬对蒋菀容说:“宛容,改天我去府上拜访!”蒋菀容也很客气地回答:“我在家恭候,句先生也多时没见您了,哪天您过来,咱们一起去‘德兴馆’吃个饭。”

刑警随即去莫伯姬住所的管段派驻所调查,得知莫伯姬生了三个子女,两个女儿已经出嫁,小儿子在其夫被镇压后被其祖母接到老家梧州生活,说是要保住这棵独苗。眼下,莫伯姬是单身一人过日子。莫的老家在著名的十万大山,据说是山民出身,父母均已病殁。但她出生的那个寨子在当地算是个大地方,唤作“莫家寨”,全寨人家十有八九是莫姓,可见莫氏势力之盛。

听民警介绍到这里,刘守成心里一动,说十万大山中的莫家寨,清朝时在江湖上是以制毒售毒出名的,如今那技艺大概不会失传了吧?接待民警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解放后才入警的,没法儿回答这个问题,就把所长老许请出来。老许也是留用警察,不过他有中共地下党员身份,民国时在桂林警界待过,自然知晓“刘门侦探世家”,跟刘守成也是相识的。听了刑警的来意,他说莫家寨的制毒生意到抗战前已经衰落了,但山民还要靠毒物捕猎,制毒手艺必定是代代传下来的。

莫伯姬5月上旬回了趟莫家寨,赶在“贤妇堂”最后一次聚会时突然出现,一反常态向蒋菀容示好。她这次回老家,是不是为了获取谋害蒋菀容所需的麻醉类毒药?对蒋菀容主动示好,是不是为了蒙蔽蒋菀容本人和“贤妇堂”的一干姐妹?与蒋菀容坐在一起,是不是为方便在蒋菀容的酒杯或菜碟里下药?刘守成等刑警越想越觉得莫伯姬可疑!

姜春景、刘守成两人商量下来,最后由姜春景拍板:立刻拘捕莫伯姬!

当晚十点,嫌疑人莫伯姬被押解到市局连夜讯问。使业务组长刘守成感到不解的是,传说中的这个悍妇自向其宣布拘捕令开始,既未骂骂咧咧,也没显出惊恐神情,例行询问其姓名、住址、职业等基本身份信息时,她不但不回答,反倒对讯问民警说:“叫你们领导来,我正要找领导呢!”

刑警当然不可能这样去向领导报告。也是巧,这天晚上轮到担任总值班的市局领导、副局长侯暮寒正好从讯问室门外走过。侯副局长之前系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十九军保卫部副部长,军人出身,性格直爽,听见讯问室里传出这么一句女声,寻思这是什么人犯,口气这么大,难道真有什么重要情况要说?于是,侯副局长在讯问室门上轻叩三下。刑警柏拜年开门一看,连忙回身打个手势示意组长姜春景出来。当下,侯暮寒听姜春景汇报了情况,说那我就进去问问,看她有什么话要说。

侯暮寒突然露面,莫伯姬先是吃了一惊,随即脸露喜色。其夫被宣判死刑的公审大会,她是被强制着参加了的,认出眼前这位领导正是当时坐在主席台上的几位领导中的一位,就主动开口说,既然领导来了,那我就把情况一五一十说一说吧。

莫伯姬认为丈夫是被冤枉的,这也是她当初一直鸣冤叫屈的原因。受到警告之后,她不敢了。这倒并非给压服了,而是她的鸣冤叫屈其实并无证据,只是凭其夫被捕时对她说过的一句话:我做过坏事,但没有损害过共产党的利益,我还帮过共产党的忙哩!放心,事情查得清的!

丈夫在她面前从来没有说过假话,这个重要时刻说的话,在她看来,自然更不会有假。况且判决书上所说的丈夫破坏中共游击队秘密运输渠道的时间也不对,据其回忆,其夫当时并不在桂林,去外地办事了,半个月后才回家。后来听说指控的几个证人中有一个竟然是一向与其称姐道妹的蒋菀容,莫伯姬气坏了,就把气出在蒋菀容的头上。

4月底的一天上午,莫伯姬去菜市场买菜时遇到了一个同乡。那女人也来自莫家寨,比莫伯姬大两岁,莫伯姬平时唤她“阿羊姐”。阿羊的丈夫吴元根是旧桂林警察局看守所的看守,解放后留用。解老板被捕后关押于桂林市局看守所,由于双方妻子的关系,他是认识吴元根的。莫伯姬也曾去找过阿羊夫妇,想请老吴给予关照。但吴元根生性胆小,解放后新政权管得又严,不敢应允。莫伯姬自是恼火。丈夫被枪决后,莫伯姬听说吴元根患了胃癌,她也没去探望。这天在菜场与阿羊劈面相遇,注意到阿羊穿着孝鞋,便知吴元根已经去世。正要表示慰问,对方先开腔了,压低声音告知一个信息:莫伯姬的丈夫被判死刑前,曾瞅了一个机会给吴元根递话,要求转告莫伯姬去南宁西门找“顺昌饭馆”的尹老板,说此人能为他洗脱罪名。吴元根倒是记下来了,但不敢捎这个口信,直到上月病危去世前夜,才把这话对妻子说了。

莫伯姬对此自是重视,就以回莫家寨探亲为名去派驻所开了一纸证明,却没回老家,而是直奔省城南宁。“顺昌饭馆”还在,可老板已经换人,现在的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胖老头儿,说是从别人手里盘下这家馆子的,并不认识莫伯姬所说的原老板尹先生。莫伯姬就在省城住下,四下奔波,到处打听。幸亏她的记性还不赖,回忆起以前曾去桂林拜访过其夫的三个南宁来客的名址。那三人中,有一位马先生是中共地下人员,解放后已经成为南宁某区的副区长。莫伯姬费尽周折找到马区长。马区长知道尹老板其人,也知道莫伯姬的丈夫已被新政权镇压,但还是把尹老板的地址告诉了她,并帮她写了一纸便条。

这位尹老板也是中共地下人员,解放后做了南宁市商业系统的领导。莫伯姬见到尹后的情况,与本案无关,这里不再详述。不过,莫伯姬的省城之行改变了她的心绪。她在商业局招待所住了数日后,决定返回桂林,寻思回桂林后要与“贤妇堂”众姐妹一聚,就去招待所对面的“大相山土特产行”买了十几份上等菌菇干,准备作为礼物赠送众姐妹。5月21日中午,莫伯姬回家稍作停留,即想去拜访朱美兰。借用住所附近一家工厂的电话机拨打了朱美兰公寓的门房,得知朱大姐午后已经出门,听说是去“贤妇堂”办事了。莫伯姬寻思这倒正好,便把旅行包一拎直接赶去了。

讲完上述这番过程,莫伯姬对侯暮寒说:“侯局长,关于我丈夫案子的情况,省里会有说法,军方也会跟地方联系。请您理解我的心情,我很担心会被压在桂林地方上,想当面向公安局领导要求,务请关注。拜谢!”说着,起身鞠躬。

专案组刑警听着,寻思如此看来,蒋菀容之死与莫伯姬无关嘛!这当然需要进行核查。鉴于当时交通状况落后,财政经费紧张,这项工作专案组只能委托南宁警方了。于是连夜起草电报,于凌晨三时许加急发往南宁。

次日下午两点,专案组接到南宁警方的回电,称经向来电列出的单位、店家和个人调查,莫伯姬所说属实。于是,莫伯姬的嫌疑被排除了。

三、再发命案

专案组五刑警正准备开会分析寻找新的切入点,忽然接到电话:句宅男主人句老爷子猝死,死状竟与其妻蒋菀容相似,也是一觉睡下后,再也没有醒过来。

前一天早晨句宅女主人蒋菀容猝亡,家里准备料理丧事。句瑞旗心血管有疾,无法主持,还得让两个亲戚陪护着。幸亏家里的女管家、蒋菀容的妹妹蒋菀玥思路清晰有主张,知道姐姐的丧事必须由自己人主持料理,免得留下遗憾。见姐夫这等状况,便做主分派一应事务:报丧、布置灵堂、张罗酒席、购置棺材,等等。好在句家亲朋好友多,平时句瑞旗、蒋菀容夫妇对亲友、族人、邻居、佣人都不错,大伙儿都愿意尽力帮忙。

句瑞旗虽然不必亲力亲为,但妻子突然死亡,老爷子受到的情感冲击可想而知。人老了,就容易不由自主地回忆往事,尤其是遭遇巨大变故时。蒋菀容的遗体被警方运往医院解剖后,老爷子一边啜泣,一边念叨着亡妻的旧事。待到解剖结果出来,遗体从医院运回家正式举丧,句瑞旗坚持要彻夜守灵。众人拗不过他,只好把躺椅搬到灵堂,让老爷子时躺时坐,奉香点烛焚纸锭那就由别人代劳了。午夜,众人看老爷子精神不济,脸色灰暗,寻思这样下去要撑不住的,闹不好真会追随亡妻而去,那就成了名副其实的“自古鸳鸯不到头”了。神情憔悴的女管家蒋菀玥反复劝说句瑞旗去休息,老爷子执意不从。众人一筹莫展之际,突然来了一位特殊的吊唁者,立刻扭转了局面。

这位不速之客,就是句瑞旗与第一任妻子所生的女儿句珂涵。句珂涵出生于1926年,如今二十有四,尚未婚嫁。抗战胜利那年,因为跟父亲意见不合,搬到抗战路句家的另一处房产独自居住,此后再也没来过崇信路这边的宅第,平时跟父亲见面都是事先约好,去外面的饭馆、茶楼。

句老爷子财力雄厚,句珂涵属于富二代,在兴趣爱好和择业方面可以恣意而为。句大小姐自幼喜欢的是武术,拜名家学得拳术、剑法,十六岁后又喜欢上音乐和绘画,其小提琴和油画水平都可列入专业行列。近年她又喜欢上了旅行,经常带着宝剑、小提琴和画夹、照相机四处转悠。21日上午句家女主人蒋菀容死亡后,尽管句珂涵非蒋菀容所生,但总归是女儿,而且正是蒋菀容对她的特别关爱才有了她的今天,自然是要列入首批报丧名单的。否则,句大小姐发作起来,连句老爷子也抵挡不住。报丧人赶到抗战路,句珂涵却不在。邻居说句小姐已经出门三四天了,去了哪里不知道,只得留话请邻居转告,还写了一纸条子贴在门上。句珂涵当天深夜回家见到门上的条子,大惊,连门也没进,直接就负剑背琴挎着画夹、行囊奔将军桥来了。

死者为大,句珂涵进门后先去灵堂哭拜吊唁,再去慰问老父。她听一干亲戚述说了情况,大家都以为她要开口劝句瑞旗了,哪知却转身退出灵堂,站在廊下,转了转眼珠子,问佣人:“珂影呢?”

女佣说:“少爷已去睡觉了。”

“把他叫起来,告诉他涵姐来了!”

换做旁人,女佣是不敢去叫的,这个智障少爷万一发作起来,肯定会把府上闹得不可开交。但大小姐却例外——句珂影天不怕地不怕,唯独见到姐姐就变成了一只小绵羊。

句珂涵把智障弟弟唤醒,是为了让他劝老爸休息。她知道老爸对这个智障儿子极为宠爱,基本上开口要什么都满足——只要他做得到。

句珂影生下来时一切正常,长到一周岁,智力显得比同龄孩子还略高点儿。可是,周岁庆生后,突然发了一场高烧,而且久烧不退。桂林全城的中西名医和尚道士神汉巫婆你来他往好似走马灯一般请了个遍,都是自信满满而来,灰头土脸而去。最后,句瑞旗已经开始准备后事了,亲自去竹园巷“安昌记棺材店”定制棺材。“安昌记”徐老板跟句瑞旗熟识,知道这孩子系句瑞旗的掌上之宝,初闻讯时以为孩子已经走了,待到听说是作预备的,就指着棺材店对面石灰行门前呆坐的那个叫花婆说,这是孤老庄阿婆,来历不清,行乞为生,她有一手匐经绝技,对付小儿突发内科疾病有奇效,句老板您何不请她给少爷试试?

句瑞旗这当儿真是病急乱投医了,即把庄阿婆请去给儿子匐经。没想到还真找对了人,匐经之后,又按照庄阿婆的关照服了些许羚羊角粉,句少爷的小命就给救回来了。不过,从此智力就出了问题。尽管是富家少爷,但旁人总是另眼看待,街坊小痞子还爱拿他消遣。只有姐姐把他当正常儿童看待,经常耐着性子陪他玩耍,还把欺负他的那几个小痞子逐个教训了一顿。句珂影虽是智障,但对有的事情有一份超过正常人的专注和执着,他对姐姐非常敬重,凡是句珂涵让他做的事,一律不折不扣地执行。

当下,女佣把他从睡梦中唤醒,不出所料刚要大发雷霆时,听说姐姐来了,立马奔到楼下,拉着姐姐的手好不亲热。此时句珂影睡意未消,姐姐一连说了三遍,加上女佣等人在旁边帮腔,他才终于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原以为他肯定一口答应,令句珂涵意外的是,智障老弟却是摇头。为什么摇头?他要讲条件——去姐姐抗战路的家里玩。五年前句珂涵因故出走搬到抗战路单独居住后,句珂影想念姐姐,经常大哭不止。父母没有办法,就让女佣把他带到抗战路去,和姐姐住几天,然后带着姐姐给他购买的玩具、画片兴高采烈地回家,到家后还会给父母耍几下姐姐教的拳术。近年以来,句珂涵去外地写生、旅行的次数比较多,句珂影一趟也没去过,原本已经忘了,此刻突然见到姐姐,又想起了这个茬儿。

如果在平时,句珂涵肯定毫不迟疑地答应了,但这次例外。这倒并非因为她要留下来相帮料理丧事。当初她离家时,当着全家上下发过誓,以后绝对不会再进此门,今天来奔丧已是破例——死者虽然是继母,但蒋菀容于她的情分几乎等同于亲娘。不过,也只是奔丧而已,若是要她留下来过夜,她是不肯答应的。再说,她已经跟几个朋友约好,明天要去德智桥原中央日报印刷厂洽谈他们结集出版画册的事。

她这一迟疑,句珂影不干了,立刻委屈得眼泪汪汪,那架势马上就要嚎啕大哭了。这时,旁边的亲友开腔了,说大小姐你倒真应该把他带到抗战路去待两天,到隔天大殓时再过来。家里操办丧事,原本就混乱,小少爷脾气大,难伺候,一旦发作起来,添乱不说,没准儿再弄出啥事儿来。你若是忙碌,干脆叫韦嫂一起过去,有她相帮管着,也就不会误了你出去办事了。

句珂涵想想有道理,就答应了。句珂影立刻转恼为喜,奔到句瑞旗跟前,凑上去不知对老爸说了两句什么话,句瑞旗竟然连连点头,由人搀扶着去内宅歇息了。然后,句珂影就跟着姐姐坐家里的黄包车兴冲冲地去抗战路了,随行的还有韦嫂,她是句珂影的奶妈兼保姆。

次日清晨,句珂涵把弟弟唤醒,姐弟俩在后院小花园葡萄架下喝茶吃早点,句珂涵说了自己必须出去一趟的事由,关照句珂影可以在家随意玩耍,但姐姐那把开刃真剑是不能动的,已经锁起来了,你不必盯着韦嫂让她找,她也取不出来。姐姐这里有一长一短两把竹剑,你可以玩,记住不能砍人,那也会伤到人家的。姐姐中午回来,带你去馆子吃饭。听清楚了吗?句珂影连连点头。当然,对于智障儿来说,记忆力、理解力都是打折扣的,句珂涵不指望他能全部记得。不过,不该被他碰的东西都已经作了防范,又有韦嫂看着,应该不会有问题了。

可是,中午句珂涵回到抗战路家里时,句珂影和韦嫂都已不在了,大门也锁上了。她正感到不解时,邻居大妈告诉说你家少爷已经和保姆一起离开了,保姆请她传个话——

原来,不知怎么的,十三岁的句珂影在这两三年里形成了一个嗜好——喝酒,而且不定位于某一类酒,只要是他没喝过的,他就一定要尝尝,酒量还比较大。句珂涵对弟弟的这个嗜好略有所闻,因为平时接触少,从来没当面见识过。句珂涵也能喝点儿酒,但只是偶尔为之,不过,她家里倒是藏着几瓶好酒,都是她在外面闯荡时带回来的。几瓶酒就放在一个卧式柜子里,柜子是用红木做的,分量很重,光是掀起盖子就要费一些力气。句大小姐是习武的,当然是小菜一碟。正因如此,她想那傻小子不过一个十三岁少年,养尊处优,肯定没有力气打开柜子,也就没将其列入需要防范的项目。哪知,句少爷竟然动用了工具,把柜子打开了。可以想象傻小子是多么开心,开心之后便是行动。要说喝酒,倒也喝得不多,也就几杯,加起来不足半斤。可是,傻小子的喝法儿跟常人不同,他从柜子里一下子取出七瓶酒,一一打开,无师自通做起了调酒师,一边勾兑一边喝。等到正在其他房间里帮句小姐打扫收拾的韦嫂发现时,祸已酿成。

句珂涵听罢,哭笑不得。既然已经开瓶了,搁着只怕要变质,那我只好喝吧。但想想这么好的酒自己独享,似乎有一种“锦衣夜行”的感觉,应该叫几位朋友来一起喝。于是,就出门去打了几个电话。一会儿,来了男男女女几位好友,都带来了路上购买的卤菜,几个人开喝。

正喝得起劲,韦嫂匆匆而至,句珂涵以为她是来解释上午之事的,刚要说“没事”,韦嫂哭着说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句先生过世了!

句珂涵急急忙忙赶到崇信路家里时,专案组五名刑警已经在现场了解情况了——

句瑞旗昨晚被智障儿子劝回内宅休息,一觉睡得还比较酣,上午九点才醒来。然后,就去灵堂继续为亡妻守灵。一会儿,句珂影回来了。这傻小子有时脑子是清醒的,比如在姐姐家闯祸后的保密问题上就是这样。一路上,他反复要求韦嫂千万不可把他偷喝酒的事儿透露给家里其他人,韦嫂自是一口答应。所以,句珂影到家后,也就没进灵堂,也没去老爸卧室,直接进了自己的卧室,如同平时那样独自鼓捣玩具了——对于一个智障儿来说,这种表现容易被人视为正常,也就没人在意。韦嫂当然没有那么自由,东家摊上这等大事,她必须见缝插针相帮干活。在干活之前,按照规矩,她刚从外面回来,应该去灵堂给已故女主人烧一炷香。

句瑞旗知道儿子是由韦嫂陪同着去抗战路的,此刻见她回来了,便知句珂影已经回家了。问了问,一切正常,也就放心了。午前,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老爷子离开灵堂单独接待。送走客人,他又去内宅看儿子。进门闻到酒味儿,便问是怎么回事。句珂影先前回家路上还反复关照韦嫂对他偷喝酒之事要保密,此刻在老爸面前却已忘记,就把情况简述了一遍。句瑞旗对儿子的所有举动一律奉行“无为即治”的原则,根本没当一回事,跟儿子待了一会儿,就返回灵堂继续守灵。

一会儿,午餐时间到了,家人来请句瑞旗入席。句瑞旗想起儿子,吩咐女佣去把少爷叫来一起用餐。句珂影有时玩得兴致浓时,是不大请得动的,好在这天比较容易,一请就到,不过手里还拿着玩具。可是,句瑞旗却突然决定不用餐了,说自己很困倦,只想睡觉。众人都以为老爷子是累的,就让女佣搀扶他去内宅继续睡觉。

老爷子这一睡,就再也没醒过来。三时许,女管家蒋菀玥想起老爷子还没吃午饭,就让人去看看他醒了没有。女佣去内宅一看,老爷子安稳地躺卧在榻,只是浑身已经冰凉!(花上5块钱,尽情阅读精彩内容,你必将受益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