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先生为我和祖光做媒
文 | 新凤霞
一个人的终身大事是可遇不可求的，但我觉得基础很重要。我和祖光近五十年的夫妻生活，坎坎坷坷走过来真艰难呀，要说我们两个共同点不少，可是个性和生长环境都有很大的不同。但我们基础好，几十年了，遇到多少风暴雷雨都没有动摇我们。
新凤霞、吴祖光
■ 又是吴祖光
我和祖光在没有见面前已有了基础。那是20世纪40年代，我在天津已是主角了，我爱看戏、看电影。1946年上映的《莫负青春》，由周璇、吕玉坤主演，十分轰动。里边有两支歌曲，一是主题歌《莫负青春》，一是《小小洞房》。
我在演出中加唱这两首歌，就能上满观众。那时讲究在剧场大门外摆上一块黑板，写上“新凤霞加唱流行歌《莫负青春》《小小洞房》”。
这部电影由吴祖光编剧、导演，陈歌辛作曲。这时我的脑子里已经有了吴祖光的印象。
“评剧皇后”新凤霞
在旧租界劝业场后边有一个北洋大戏院，常演话剧，记得有一个旅行话剧团，这团名角很多：唐若青、上官云珠、王云龙等。团长唐槐秋先生常到劝业场六楼来听我们的评剧，知道我是评剧演员。
我也抽空去看他们的话剧。他们演《风雪夜归人》时，唐槐秋先生对我说：“你们剧团演员不错，我介绍给你一个剧本《风雪夜归人》，你们演出后观众准喜欢……这个剧本是吴祖光写的。”
又是吴祖光！
吴祖光（资料图）
新凤霞（资料图）
新中国成立后，老舍先生为我介绍了吴祖光。他还亲自为我和祖光做媒。听了情况介绍后，我和祖光彼此之间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但还有些阻力。
领导是反对这门婚事的，劝我说：“凤霞，你是重点培养的青年演员，政治上你幼稚。老舍是从美国回来的，他对你关心也许是好意，可是他介绍的吴祖光是香港回来的呀！香港那个地方来的人靠得住吗？我们是对你负责，不能同意。”
听了这些烦心的话，我更想不通也无法解决，可又反倒给我添了力量，我定了心要见见吴祖光。
■ 第一次约会
这时候，有件事真得求吴祖光帮助。全国青联开会，指定要我代表青年戏曲演员在大会上发言。
我跟老舍先生商量说：“我不会发言。”老舍先生说：“要找人帮忙啊！吴祖光跟你联系了吗？我看你现在就打电话找他，他会诚恳帮你。”
当时，我和二姨住在天桥。头一次约祖光来我家，是老舍先生指点，二姨不知道是我主动请他来，要早知道她会说我不应该，因为她常说男女婚姻，都应当男赶着女，一个女人不能赶着男人！
老舍
外边天阴了，下起了蒙蒙小雨。我站在台阶上，远远看见祖光骑着自行车正不紧不慢地顶着蒙蒙细雨向我们一号院这边来了。祖光骑着自行车，看见我向他招手，赶快下了车。
我说：“真是准时，刚刚九点。”我招呼着祖光把车停在过道上，让他进了北屋，早为他冲好了茶，介绍了我的二姨。
二姨为了我们好谈话，把仅有的两把椅子放平，当中摆了一个老式的长方凳子，放上茶碗。两把椅子我和祖光各坐一把，祖光的手离我的手只有一寸多。
我低头看见祖光的手，皮肤细白，胖得显出一排小窝窝。而我的手干干巴巴、青筋暴露，这倒如二姨说的“男手如棉、女手如柴，都是有福的”。
祖光这一双手印在我心中，是读书写字人的手。
新凤霞（资料图片）
停了一会儿，祖光问：“什么事这么忙？我能替你做什么？”我把开会发言的事说了，祖光说：“我怕是帮不好你这个忙，请说说你在天桥演戏的感受。”
我说：“大会还要我说贫民生活。”祖光说：“对呀，你讲，我给你归纳几点就可以了。”
评剧《刘巧儿》剧照
我说了很多，都是车轱辘话，祖光记完已十一点半了，祖光说：“我回去给你写好，明天九点送来。”
二姨想留祖光在家吃饭，祖光说：“不，我请你们出去吃。就在对面胡同有个小馆‘恩成居’，我请你们吃一道名菜——清炖甲鱼。”
这次吃饭我抢着付钱，我说：“我必须付钱，我在旧社会听人说请戏子吃饭的都是为了找便宜，我这次是请您帮我忙，您就让我付钱吧，不然您就成了来找我便宜开心的了。”
祖光听我这么说，不好再抢付钱了，他说了好几次：“下次我请，下次我付。”
1953年，夏衍与吴祖光、新凤霞夫妇
■ 我们开始恋爱了
我家大门临街，我的睡房有一排窗户，每天演完夜场戏回家，我习惯看看窗。这天竟发现窗子亮着灯。
刚进了门，二姨就热情地说：“凤霞啊，教你的那位先生刚刚走，看人家多么细心啊，瞧！给你挂好这个新蚊帐，人家自己带来钉子、挂钩、锤子。哎呀，搬桌子，又摞上板凳，上上下下好忙啊！挂好就走了，连口水都没喝。这位先生可真好，你可别三心二意了。”
新凤霞与吴祖光
原来祖光为我挂蚊帐来了，这人，也不告诉我一声。好讲究的珍珠罗蚊帐！这一夜我睡在帐中，想着从旧社会就被我敬重的吴祖光，他怎么会来为我挂蚊帐呢？我真有福！
从此，我们开始恋爱了。
蚊帐过了近五十年仍是那么好，崭新光亮，珍珠罗透明。曾在“文革”中被抄走，后来又回到我手里。
1988年的新凤霞与吴祖光
新凤霞与吴祖光合作的书画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