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爱牡丹。

作为非常爱写咏物诗的晚唐诗人李商隐,当然也不止一次地写过牡丹。

他写牡丹的名贵如“终销一国破,不啻万金求”,写寺庙里的牡丹是“开先如避客,色浅为依僧”

写被雨水打得颓败的牡丹是“玉盘迸泪伤心数,锦瑟惊弦破梦频”,“万里重阴非旧圃,一年生意属流尘”。

不过最经典的,还属这首八句连用八个典故的《牡丹》诗:

锦帏初卷卫夫人,绣被犹堆越鄂君。

垂手乱翻雕玉佩,折腰争舞郁金裙。

石家蜡烛何曾剪,荀令香炉可待熏。

我是梦中传彩笔,欲书花叶寄朝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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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联“锦帏初卷卫夫人,绣被犹堆越鄂君”,用了两位美人的典故。

织锦的帘帷刚刚卷起,是美艳的卫夫人;丝绣的褥被还堆拥着,是俊秀的越鄂君。

卫夫人即春秋时卫灵公的夫人南子,以美艳著称。锦帏指的是锦绣华丽的帷幕。

故第一句出自《典略》“夫子见南子在锦帏之中”。

孔子周游列国时,曾访问卫国,寄宿在蘧伯玉家里。南子听说后派人去邀请孔子见面,孔子推辞不掉,不得不去拜见。

孔子进门后,与南子隔着锦帐见礼。孔子孔子北面稽首,南子在帷中回拜,身上的佩玉首饰发叮当碰击的清脆响声。

又过了一个多月,卫灵公与南子同坐一辆车子出门,让孔子坐在后面的车上跟随,招摇过市。

孔子怒叹“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转身便离开了卫国。

越鄂君之典,则出自《说苑·善说篇》。

鄂君名子晳,是春秋时代楚王的母弟,官为令尹,爵为执珪,是当时著名的美男子。

相传他曾泛舟越水,越女心悦他的姿容,唱了一曲《越人歌》,中有“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之句,表达爱慕之意。鄂君举绣被覆盖越女,得以“交欢尽意”。

李商隐用锦帐之后佳人南子的美艳,绣被之下鄂君子晳的秀美,来比喻牡丹的艳丽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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颔联“垂手乱翻雕玉佩,折腰争舞郁金裙”,用的是两种舞蹈的典故。

既像在垂手而舞,雕玉佩饰正零乱翻动;又像在弯腰而舞,郁金裙子正争相回旋。

“垂手”出自《乐府解题》和《乐府杂录》,有大垂手、小垂手、独垂手等,舞姿或如惊鸿、或如飞燕,故而舞蹈时身上环佩翻飞。

“折腰”则是著名的折腰舞,《西京杂记》记载“戚夫人善为翘袖折腰之舞”。

这种折腰并不是常见的腰部向后“下腰”,而是两臂平抬,腰向侧边折到90度,与手臂平行。舞蹈时两袖平飞翘起,身姿柔媚宛转,舞者脸庞却面向观众,极富美感。

“郁金裙”是用郁金草染色的裙子,是一种色彩鲜明的姜黄色,大多作为舞裙出现。

李商隐用美人翩然起舞、裙摆飞扬的轻盈姿态,来比喻牡丹花叶在风中起伏翻卷、摇曳多姿的形象。

颈联“石家蜡烛何曾剪,荀令香炉可待熏”,两个典故分别形容牡丹的色与香。

它像石崇家的蜡烛,哪须常把烛芯剪去?它像荀令君的体肤,岂用香炉细细染熏?

“石家蜡烛”,出自《世说新语·汰侈》。西晋时期石崇曾与贵戚晋武帝的舅父王恺以奢靡斗富,王恺饭后用糖水洗锅,石崇便用蜡烛当柴烧。

“荀令香炉”,出自《襄阳耆旧记》。东汉末年曹操的谋士荀彧,因其生前担任尚书令,被人尊称“荀令君”。旧时衣香皆由香炉熏成,但是传说荀彧的身体自带香气。他到别人家里,坐过的席子三日香气不绝,因此留下了“留香荀令”的成语。李商隐借大片燃烧着的烛火形容牡丹的颜色,借荀彧的体香来描绘牡丹的香气,色香俱全。

尾联“我是梦中传彩笔,欲书花叶寄朝云”,则是两个带着神话色彩的典故。

我是诗人江淹,在梦中得到了那支彩笔,想把清丽的词句,题在花叶上寄给朝云。

“梦中传彩笔”之典,出自《南史·江淹传》。相传江淹尝宿于冶亭,梦一丈夫自称郭璞,向他索要五色笔。他将笔还给郭璞后,再也写不出好诗。后人称其为“江郎才尽”。

“寄朝云”之典,出自战国时期宋玉的《高唐赋》。写的是楚怀王游高唐,昼梦幸巫山之女,临别时神女自称“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后来好事者为立庙,号曰“朝云”。

李商隐陶醉于牡丹的国色天香,恍惚间如获五色神笔,将思慕之情题写在牡丹花叶上,寄给那妩媚动人的巫山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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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隐的这首《牡丹》诗,没有一字写牡丹,而是一句一典,从不同维度极力赞誉牡丹之美。

他以卫夫人和越鄂君来形容牡丹艳丽的身姿,以垂手舞和折腰舞来比喻牡丹迎风的灵动,以烛火喻牡丹之色,以香炉喻牡丹之香,辞藻绚丽,构思巧妙,将牡丹的人间之美写到极处。

最后还要再翻一层,以五色神笔、巫山神女赋予其浪漫的神话色彩,将整首诗的意境再次拉高。

这八个典故,本都与牡丹无关,被李商隐妙手拈来,丝毫不显生涩,反而引发读者无限联想。

在一个又一个的典故中,牡丹的风姿如同花瓣舒卷,愈来愈鲜明地展现在读者眼中,神形毕现、妙到毫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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