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在阳光下发现一只蟑螂时，那意味着阴暗处的蟑螂已经多得挤不下了。
最近医药反腐掀起的大地震，让我又一次领教了这句话。
刚三周时间，很多人被带走，很多人被调查，很多人被举报。
有的医药代表一时不敢进医院，有些药企不允许员工在微信上讨论工作。
浙江、广西、山西......好多地方的医疗学术会议都延期了。
有药企人打了个比方：
就像妈妈做好饭端上桌，喊儿子吃饭，儿子打游戏装没听见，喊了几次，纹丝不动。
直到爸爸回家，给了儿子一巴掌，全家这才和和睦睦地吃起饭来。
这一巴掌，打得儿子幡然醒悟：这次是来真的了。
据统计，今年截至8月12日，全国已有176个医院院长、书记被公开通报调查。
几乎是一天就有一个领导“落马”。
半年就这个量，超过了去年全年的两倍。
网传的那长长名单，从省级、市级、县级医院，到乡、镇卫生院，触目惊心。
某些人的“黑”，真把我看得目瞪口呆。
01
一个医院院长，能有多敢贪？
云南省普洱市人民医院原来有个院长叫杨文俊。
他儿子是副院长，叫杨文红。
这父子俩，和医疗器械供应商称兄道弟，捞钱捞到手软。
一晚花上十万找女人，澳门和拉斯维加斯都是常去之地。
到最后他们有多膨胀？
肿瘤放射治疗要用的直线加速器，长这样。
这一台，进口价1500万元，可普洱市人民医院却花了足足3520万元买入。
其中1600万都是杨文俊拿的回扣，一笔买卖，就成了千万富翁。
对比之下，经销商倒只赚了20万。
资本家听了都流泪。
黑龙江大兴安岭呼中区人民医院院长贺宪伟，连谍战片的手段都用上了。
平日里他穿戴简单，多年只开个二手车。
可背地里威胁医药公司，不给回扣就不用他们的药。
每次联系，贺院长都会换不同号码，打一枪换一炮。
交易时必须一对一单独接头，还得安排在两区交界处的公路上。
动作得快，几十秒内必须完成，为避免对方录音，贺院长从头到尾不下车，不说一句话，接到钱就走。
只收现金，让亲属存进外地银行。
这反侦察意识简直了。
短短几年拿了375万，要知道呼中区地广人稀，年人均可支配收入不过2万多元。
最后还是因为国家集采药品后，供药商利润大缩水，请求贺院长高抬贵手少拿点回扣却被拒绝。
行贿的人都受不了了，把他给举报了。
夸张的故事太多了。
有云南省第一人民医院的院长，光是房产就收了100套，车位100个。
上任9年，捞了1.29亿。
还有楚雄州中医医院院长，贪的钱多到要专门找地方藏。
郊区某个研究所的大酒罐子，被他用现金塞得满满的，多到都发霉发臭。
这些院长，有的当年在基层防疫站防治麻风病，勤勤恳恳。
有的曾用半生心血整理少数民族医药，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
他们都是有真才实干的人，可在诱惑面前竟一个都没扛住。
说到底，医疗行业来钱实在是太快了。
02
有心内科医生讲过个笑话。
心脏支架国家集中采购前，他们医院的新医生是不能进导管室的。
据说是因为前辈们担心射线对年轻医生造成健康风险。
但集采后支架大降价了，从上万降到了几百，所谓射线突然变得无害了。
很多年轻医生被赶进导管室，说要加速培养。
说起来是个“笑话”，但背后的真相早就不是秘密。
有机构做过统计，一个心脏支架从出厂到患者用上，要经过独家代理商、省级经销商、地市各级经销商、医院等多个环节。
平均每个环节，加价2.28倍。
其中医院能吃进去多少？曾有个心血管医生被查出10年收回扣500多万......
何止支架，药品、耗材、医疗器械，能做文章的太多了。
当一个人有权力决定用什么药、用什么设备的时候，哪还会缺送钱的人。
哪怕国家用各种手段打击了，人家还是能想方设法行贿。
这两天不知有多少妻子实名举报自己的医生丈夫出轨医药代表。
还有许多药企赞助五花八门的医疗讲座、交流会、学术会议，然后千方百计给医生塞“讲课费”“咨询费”。
甚至在会议开支上巧立名目。
之前某药企被查，账面上“会议费”中的“餐费”，仅3年就花了8个亿。
贫穷真是限制了我们的想象。
云南有个16岁男生到省第一人民医院做手术。
术后很快出现并发症，送进ICU，33天后去世了。
孩子没了，可父母还没来得及悲伤呢，就被医院催着缴费。
明明孩子去世的10个小时前，他们刚交过好几万。
一打印明细竟才发现，孩子都过世两天了，医院还在继续收费。
不少药品，医嘱说的是一种剂量，开在收费账单上的又是更大的剂量。
入院一个多月，男孩的治疗费用将近60万。
这还不算，医生还指定他们去外面某个药店，买某指定品牌、厂家的药，又花了10万。
那么专业、复杂、普通人难以企及的医疗领域里，一部分人高高站在白色巨塔上。
一句话决定着病人吃什么药，用什么治疗。
又一句话决定着医院引入哪款设备，采购哪种耗材。
各种手段或直接，或隐蔽，防不胜防。
那些钱，看似出在药企、医疗器械经销商身上。
可最后买单的，不还是老百姓？
03
这次力度空前的医药反腐开展后，其实网上也有不理解的声音。
比如明星动辄用一爽、一冰、一庭刷新我们的认知，凭什么医疗人员不能高收入？
收入高了，说不定就不会贪了，不是有个词叫“高薪养廉”吗？
甚至我还看到有人说医生们刚刚经过了最辛苦的三年，现在这样搞，过河拆桥？
千万别忘了，反腐是反腐，这不是一回事。
相信我们都绝对支持医护人员能获得体面、丰厚的薪水，撑起他们艰辛的付出。
而对害群之马的根除，恰恰也是给那些一线医生最大的公平。
这些天，我看到过很多医生不忍直视的评论区。
那些一天十几小时门诊加手术的医生，累到深夜才下班。
可不少留言却明嘲暗讽，质疑他们是不是也像新闻上落马的领导一样，拿了多少红包，吃了多少回扣。
钱，被手握大权名利双收的少数院长、主任、书记拿了；
锅，却被常年冲在一线还收入有限的无数普通医生背了。
还记得吗，对医疗失去信任的偏激患者拿着刀，捅向的却是陶勇、杨文这些热血、善良的医生。
张雪峰有段关于医学专业的说法很火：家里没钱的，指望孩子早点工作挣钱的，就别学医了。
真的太太太辛苦了。
寒窗苦读12年，再是5年本科，3年硕士，3年博士，本硕博连读也要8年。
光是课本堆起来，就有好几层楼那么高。
这种苦，不是每个人都能吃的。
而多少普通家庭出身的医生，30岁毕业进到医院，本想发挥才能，却发现能使关系的飞黄腾达，认真做事的坐冷板凳。
这是他们的悲哀，难道不也是我们的悲哀？
有些行业，该给足够的收入，但绝不能以高收入为绝对目的。
如果没有底线和约束，医生可以是最最赚钱的职业。
可那留给患者的是怎样的毛骨悚然。
反腐整治会带来什么？
中山市某医院，自从被彻查后，今年1-5月，门诊和住院次均费用马上同比下降了16%、21%。
到每个病人头上，是人均就医成本下降了1400余元。
1400多元，对有些家庭来说，足以是救命的钱。
揭阳市有个被查的院长忏悔说：
“我身上的白大褂被钱染成了金黄色。
表面金灿灿亮闪闪的，可里面早已烂成黑色，烂臭发霉。”
在这波震慑下，也有几百个医疗行业人主动站出来坦白、退赃。
真的希望这一次，够彻底。
让白大褂洁白如初，让我们这些老百姓别再怕病，不敢看病。
让无数真真正正的好医生，不再辛苦付出还要背上骂名。
愿风暴之后，是一片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