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日长篱落无人过,惟有蜻蜓蛱蝶飞。

白纸印黑字,沃土戳红章。

在政策和媒体的引导下,躁动的青年逆行在城镇化的历程上,厉兵秣马、摩拳擦掌,浩浩荡荡涌向农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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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乡新农人

据农业农村部数据,过去两年“新农人”的数量快速增长,2019年29700人,2021年达到126000人,增长近10万人。截至2022年6月,全国各类返乡入乡创业创新人员累计达到1120万人。

在《关于支持返乡下乡人员创业创新促进农村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的意见》、《关于推动创新创业高质量发展打造“双创”升级版的意见》等政策鼓励引导下,高校毕业生、连续创业者、职场白领、留学海归等规模庞大的青年精英群体,逆着城镇化的方向,掉头奔赴农村。

京东、淘宝、抖音、快手、拼多多、小红书等互联网电商平台打破边界,让年轻人返乡创业具备了可能性。

他们在相对近郊的县域开民宿、搞旅游、做特色文创,在瓜果丰茂的沃土种植差异化与本土化结合的农副产品,在地广人稀的山村发展养殖或畜牧,在物产丰富的乡镇做物流批发和电商销售,在远离标准化的偏远地区创需求、做品牌、用流量思维带动商业服务······

乡村这座看似未被开发的巨大金矿里,只要愿意,似乎总能在山间田野里找到增长曲线。

新农人计划

褚橙、柳桃、吴酒、潘苹果的农业鸡汤,让那些好不容易考出农村、在城市艰难求存的年轻人热血沸腾,可陈佩斯、周杰、高虎、赵亮、褚时健、柳传志、潘石屹、俞敏洪们下沉农村、进军农业的背后,是资源、圈层、声望、品牌的反方向变现,只要在一个不太差的领域,他们大多数都能站着把钱挣了,与投身哪个行业无关。

一个残酷的真相是,他们可以等待农业领域漫长的生长过程和变现周期,但普通的新农人不能。

宏大背景下鼓吹出来的通胀式繁荣,往往都是普通人的巨大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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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先生”剧照

起源于俄国19世纪末的“下乡”,原本是因为城市经济下滑引起的劳动力过剩,为了解决劳动力过剩的问题,采取的方法不是新增就业,而是把新增的适业人口抽离城市,放到农村,让农村去稀释他们。

今天的情况,又何其相似。

这阵风吹过后,新农人会不会成为守村人?

当新闻媒体大张旗鼓的报道返乡青年创业致富的案例时,他们可能就离荒废不远了。

当政策税收大面积向回乡创业的年轻人倾斜时,后入局者可能就离树先生不远了。

东南沿海的农村与中西部地区的农村有着巨大的鸿沟,寒冬不经过那里,那只是迷雾的山林,走完苍老的石桥,感到潮湿的味道。

橘黄色的日落吞没在海平线,夜色慢慢摊开露出星光点点······这是沿海发达省份的乡村。

不是每个人的家乡都叫大田县,东街口的的路边有很多奶茶店。

狂风侵蚀着大地,扬起的尘土、崎岖的路、以及龟裂的土地上长出的零星植物,种不出经济作物,养不活鱼虾水产,搞不了特色旅游,做不成高端农业,每天上午一班进城的车,每周两次卖货的集市······这才是中西部的乡村。

有产业的地方返乡是创业,没有产业的地方返乡就是添乱。

《乡村爱情》剧照

传统的农业社会逐渐退出历史舞台,由此构建出的人文环境正在土崩瓦解。农村从来都是保守主义的聚集地,新的技术和理念会让传统农业人产生巨大的排斥心理,任何涉及到农业、农村、农民的具体问题,都有一套复杂且别扭、游离于规则之外的规则。

想起一个大学学习农业的同学,毕业前三年在一个大型种业公司上班,每天跟一线农户打交道,从田间地头到仓储物流,完整经历了三个由一粒种子变成一片良田的耕作过程,以及播种到销售的完整环节,想依靠自己的新思路、新技术、新方法,改变一些理想主义的东西。

于是,带着三年的积蓄和满腔的热血,返乡创业。

埋头苦干几年之后,黝黑的皮肤和粗鄙的言语早已抹去了他受过高等教育的痕迹,凡提做事,必先想到找关系。同一个自然村的乡亲四邻们在自己可控或不可控的范围内竭尽所能给予他最大的为难,乡音是他最熟悉的记忆,可这口纯正的乡音里表达出的东西,可能是他最头疼的麻烦。

种洋葱赚到钱的前两年,乡亲们找他商量种植致富的路子,他竭尽所能的帮助每一个找他的人,亲自行走在田间地头,鼓励和带动周围人一起致富。但那年的洋葱价格暴跌,所有人都将矛头对准了他,刚开始只是指责和谩骂,后来变成了胡搅蛮缠,再后来,总有人在他的田地里有意无意的搞破坏·····

个中辛酸不忍深挖,同学们心照不宣的对他这些年的经历闭口不谈,当问他为什么不继续出去找工作时,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

问起他下一步的打算,“竞选村主任”,他说。

可能手里有点小权力,才能更好地让他留在农村创业吧,亦或者是,他真正明白了乡村致富的正确途径。

回乡创业的难度,某种程度上比留在城市打拼更大,如果返乡创业的最终归宿是返城务工,那么再次返回时可能会发现,已经失去了苟在城市的入场券。

大城市卷不动时,农村可能连卷下去的机会都很渺茫,镜头下的过度美化,不是真实的农村。

返乡并不能过上西山落残阳、佳人回绣房、桃花粉面映烛光的日子。

我问起一个跟着公司项目扎根西南地区乡村建设三年的朋友时,她露出兴奋又疲惫的笑容,她看好乡村振兴的巨大红利,但不看好全民鼓吹的返乡创业潮,在没有建立市场化运行机制之前,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里,这依然是一场自上而下的振兴运动。

真正能从乡村振兴中获利的是集团化、规模化、产业化公司背景下运作的框架模式,依赖财政补贴和税收优惠获得利润,这杯羹很难分到普通返乡创业者身上。

大多数被人关注到的返乡新农人,都是做农业自媒体账号的MCN机构为了更好地打造人设、满足用户猎奇心态、为公司带货变现而批量复制起来的,打造李子柒和张同学、消费用户乡土情结的同时,营造出乡村致富的虚假景象。

乡村振兴的红利,很难落到返乡创业的普通年轻人头上。

“网红”数据

没有人嫌弃返乡的年轻人没出息,更没有人嘲笑为梦想买单的人,任何自食其力的人都很体面,所有努力生活的人都值得被尊重。但是在这片土地上,一个行业如果真的处于红利期,那一定是充满偏见和质疑的,反过来看,如果是大力提倡、全网热捧的,都应该谨慎考虑。

也许十年后,我们再看今天的新农人,可能他们改变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刻板印象,但却是以笑容逐渐模糊为代价。

对镰刀,麦子能说个啥?对时代,普通人能说个啥?

不要刻意去渲染青春应该慷慨激昂大有作为,要容许有些人的青春就是安安静静的。

希冀踩中红利的新农人在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但也不希望幸存者偏差代表了绝大部分的跟风人,也许你懂品牌、懂流量、懂营销、懂物流、懂技术、懂差异化、懂供应链。但请记得,农业是一个春种秋收的自然规律,政策赋予的商业属性之风能刮多久,最终可能依然取决于农业本身。

青春少年样样红,谁是主人翁?

流金岁月人去楼空,人生渺渺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