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 年刚刚结束的「微博之夜」上，余一萌作为特邀数字高定设计师为吉娜爱丽丝、徐若晗、李莎旻子设计了数字高定服装，她把传统服装制版和计算机算法设计结合在一起，长裙周围的波浪便是根据曲率算法而生成的。
▲ 左滑查看余一萌为微博之夜
设计的数字高定
阿姆斯特丹的公司 The Fabricant ，作为世界上第一家数字时装公司，于 2019 年推出全球首件可被追踪和交易的数字时装 —— 彩虹裙（ Iridescence Dress ），以 9500 美元价格成交，将虚拟时装的浪潮推向了高峰。 2022 年是时尚元宇宙爆发之年。 BALENCIAGA 、 Prada 、 BALMAIN 等一众品牌都纷纷进入时尚元宇宙，抢占先机，因此也获得了大量传播度和关注度。余一萌深耕数字化设计和智能制造多年，其中「 参数自然」 成为她的审美定义中的关键词。
▲ 左滑查看余一萌制作的虚拟时装
参数与自然，看似无法融合的两个词，但在余一萌的设计中，却成为一个整体的体系。简而言之，参数化设计是设定算法逻辑与关键变量，通过赋予变量不同的参数值以生成多元结果的设计思维与方法。也就是说，余一萌用算法生成出动态的无穷可能性，再用设计师的敏感与审美选择出最合适的结果进行优化。
她的独特之处在于用参数化方法去模拟自然界的形态。那她是如何将这一复杂概念与服装设计相结合的？她与我们聊了聊自己的创作过程，跨界合作的作品，和对数字时尚的思考。
开眼 Eyepetizer ： 可以介绍一下你目前的设计重心吗？
余一萌 ： 我现在专注于研究用一个非常具有数学属性的、有秩序的动态设计逻辑，来创作和呈现一种感性的、审美化的艺术表达。
我设计了很多复杂的服装，它们的背后是一系列的数学秩序，不是我主观想象出来的，而是根据算法生成出来的。 我以前的设计角度偏向推理，我会思考一些需求性的问题，比如我设计出的衣服怎样适合我的目标受众人群，以此为支点，来设计出相应的款式与结构，选择合适的材料与颜色等等。
现在的设计逻辑有所不同，其中有别于常规设计思维的一点是不可控的产出，也就是在可控的逻辑下，产出不可控的设计。 我主要研究用算法生成的参数化设计语言，来重塑自然界中的复杂有机形态，是一种人工和自然结合的状态。 其中，程序类别的参数化设计和自然属性的分形几何是我设计理念触及的两个主要概念。
开眼 Eyepetizer： “参数自然”是在什么情况下产生的？
余一萌 ： “ 参数自然 ” 是我定义自己艺术审美的一个术语。参数化设计是一种过计算机技术驱动生成设计方案的方法，是通过非常理性的思维，去构建一个有逻辑的算法程序，然后将服装设计中的每一个相关要素去对应到函数变量，函数变量是可以调整的参数。当调整局部参数的时候，全局形态会被改变。这把设计问题变成一个逻辑推理的问题。我用算法去迭代出无穷尽的设计可能性，然后我在这些可能性中去做抉择，进行挑选和优化。
现在的技术可以通过算法模拟自然界有机体生长的路径。 例如，微生物黏液菌在寻找食物的过程中，会自主计算出最短、最优的路径，算法可以通过逻辑与规则模拟它的这种自然的本能，这为仿生设计提供了路径。
同时，算法可以极大的提升效率，比如说当我们需要把一个圆台分割成一千个三角形的横截面时，一个简短的算法便可以快速的解决。 我可以在这过程中去做各种调整，这是一个可控的过程。 然后，我再以此作为基础，进行设计和创作。 整个过程是和数学息息相关的，也是一个很逻辑化的推演。
总而言之，我用参数化的设计方法去探索仿生的视觉语言，去模拟自然界复杂的、有机的形态。
▲ 余一萌制作的虚拟模型示意
开眼 Eyepetizer： 最近在与扎哈建筑事务所合作，在其建立的元宇宙中举办了展览。是怎样的契机达成合作的？
余一萌： 我觉得他们选择我开启第一个时装展览的可能是因为我的服装设计中大量运用了参数化的设计语言。 他们用参数化做建筑，我用参数化做服装，我想这是我们能达成合作的重要原因之一。 此次展览是在他们参数化设计的建筑中，展示了我的参数化设计的服装。
其次，我现阶段的作品都是以虚拟三维模型为主，适合元宇宙展览，并且已经有了一定的积累。 在 METROTOPIA 正式亮相之前，我们已经沟通了很长时间，种种原因最终让我们达成合作意向。
我是以身体建筑的思维去做衣服，在展览中，我的作品被放大很多倍，一件衣服犹如一座小型建筑一样，观众可以走进这个空间，探索很多细节，其实在展陈的讨论中，他们也曾提议将服装的尺度放到更大。 由于展览在元宇宙中是线上展出的，随着他们虚拟城市的不断发展，以及硬件、软件的更新，我也会不断迭代内容、优化作品。 这是一个长期的合作和持续的展览。
开眼 Eyepetizer： 你的研究过程是怎样的？
余一萌： 我的研究方法经历过一个转变。 我原本的思维趋向非常理性和设计。 设计思维并不是天马行空进行创作，而是以解决问题为目的，所以它需要有一个有价值和意义的结果。 我曾经的设计是具有强逻辑性的，因此是被推理出来的。 这也是我原来的思维模式， 我之前在做服装设计的时候，款式、形态、颜色、展陈和售卖逻辑都是被推理和分析出来的，而不是随性产生的。
▲ 余一萌过往作品
我后来接触和使用数字技术后，更偏向艺术化的表达。 我追求的不再是有一个因，才有一个果，更多的是在于设计方法和流程的试验。 它的产出没有那么强的目的性，也不完全是为了解决问题，但也不是脱离时代发展的。 这是我的一个转变，从偏向设计到偏向艺术。
开眼 Eyepetizer： 怎么出现这一转变？和就读的两所艺术学院有关吗？
余一萌： 这个过程不是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而是我知道如何把设计和艺术更好融合在一起，用设计的思维来做艺术。 英国皇家艺术学院的教学内容是偏向设计的，重在用创新思维去解决问题，所以他们希望学生的研究具有前瞻性，超越传统，提出解决方案。 因此，我的设计具有价值意义和目的性，偏向逻辑推演。 我本科毕业于中央美院，现在我也就职于此。 央美的时装方向偏向艺术，以跨学科思维来创新艺术语言与形式，我本科的毕业作品便是以动态交互式服装为载体， 以光与磁为媒介来进行的艺术表达。
▲ 余一萌在工作室
数字技术让我发现理性的逻辑也能有艺术化的表达，这就是我现在研究参数化设计和分形几何的原因。 虽然我现在的作品很艺术化，但是它架构在很有逻辑的算法程序之上。
开眼 Eyepetizer：你是怎么理解美学控制？
余一萌： 这个概念是我整个设计里很重要的一部分。 它建立在人机协作的流程上，算法驱动具有很多不可控的性质，所以才需要控制介入。 我主要的创作方式是结合自下而上的算法驱动生成，和自上而下的人类美学控制。
▲ 算法生成内容 & 艺术家最终作品
比如，算法逻辑可以生成无穷尽的形态。 这是一个去中心化的、自下而上的生成模式，但是结果需要人类进行决策。 我需要决定的是逻辑是什么，要素是哪些，参数是多少，才能达到我想要的最完美的形态，这是一种控制。 所谓的美学控制，其实是人类做决策，在机器生成的结果中进行优化和重构。
▲ 算法生成内容 & 艺术家最终作品
我所做的更多是设计出帮我做设计的机器，然后从它生成的结果里选择和优化。正如AI生成很多图片、视频一样，最终的选择权和下一步的深化权在人类。人类的介入，才能让不同的文本配重产生不一样的结果。我完成一个算法，它生成多个结果，那么我会控制它以怎样的逻辑生成结果，然后我再进行下一步。
▲ 余一萌使用 AI 设计工具训练完成的作品
开眼 Eyepetizer： 在这种方式下，人的主观意识更强了？
余一萌： 我认为，人机协作是一加一大于二的工作模式。 算法机器有时候生成的结果是我无法想象的，是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人脑限制的。 所以它的结果带给我很多惊喜和可能性。 这个过程比主观想象出来的设计更有优势。 机器帮助你产出很多灵感，但是如果没有人的逻辑和指令，它是不可能有这么多可能性的。 而人类没有机器的帮助，只靠自己想象，也会有局限性。 这种协作是一种更优的解决方案。
开眼 Eyepetizer： 现实和虚拟世界，你更喜欢哪个？
余一萌： 我喜欢沉浸在虚拟世界里创作，但是整体更喜欢现实世界。 虚拟世界还是为现实世界服务。 我更期待的是两者混合的世界，虚拟想要发展，需要走进现实世界才行。 当硬件，例如 VR 、 AR 、 MR 眼镜更成熟后，虚拟世界可以叠加在现实的物体上，这才是虚拟服装最具有应用价值的场景。
在未来，人们在现实中穿着舒适的衣服，购买功能性的服装。 那些超现实的服装会出现在虚拟维度上。 这是我设想的未来，也是我坚持数字时尚设计的原因。
开眼 Eyepetizer： 这像游戏中用户购买“游戏皮肤”的概念吗？
余一萌： 类似，现在游戏产业发达，大家投入大量资金，因为其中有驱动力，但凡我们的生活有可能变得虚实结合，能给我们自己购买物理世界里体验不到的 “ 皮肤 ” ，那为什么不呢？
我们分析这个问题的时候，可以先定义在服装行业。 衣食住行，衣为首，这是大家都需要的一个品类。 那么当我们进入虚实混合时代，至少有一定比例的用户都会拥有虚拟衣服，就像现在人人有手机，要下载 APP 一样。 当拥有 MR 产品的用户，可以在虚实空间里体验，市场就会有相应的需求。
其次，很多服装、造型、材料是现实中无法实现的，比如流动的水，变色的衣服等。 但是虚拟中可以实现，这也是一个驱动力。
▲ 余一萌创作使用特殊材料制作的虚拟服装
我们是内容创造者，需要基于硬件和基础设施的发展，才能发挥更大作用。 就像大家都有手机的时候， APP 才有价值一样。
余一萌的设计理念没有跳脱现实，而是基于一种理性和分析性的思考，将参数化设计运用到更加艺术的层面。 这让大家能看到更多前沿的跨领域可能性，也赋予算法技术另一层含义。 扎哈 · 哈迪德建筑事务所掌门人帕特里克 · 舒马赫（ Patrik Schumacher ）这样评价她的设计： “ 我一直渴望找到走出传统时尚循环的时尚新方向。 余一萌以精湛的计算设计融合自然形态的动态和有机复杂性，在时尚领域开辟了一种非常新的路径。 这无疑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新时尚，是以前无法设计的，甚至无法想象出来的。 ”
作者 - 余诞
图片由艺术家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