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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世界读书日,发一篇去年今日的旧文——

经过这段时间的喧嚣与纷杂,我开始问自己:阅读有用吗?阅读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阅读是为了明理,为了独立思考,那么为什么那么多人像是白读了呢?

其实早在前几年,我就曾与朋友探讨过这个问题。当没有逻辑和三观扭曲几乎是常态的情况下,一个真正的阅读者(请注意,是“真正的”)很容易遭遇“无处讲理”的痛苦。

这是因为阅读是独立思考的根基,而独立思考总意味着与现实的碰撞而非妥协。正如鲁迅所写:“人生最痛苦的是梦醒了无路可以走。做梦的人是幸福的;倘没有看出可走的路,最要紧的是不要去惊醒他。”

我有许多朋友就从不阅读,甚至有阅读障碍。在他们的成长经历中,唯一拿过的书就是课本,但这类人多半挺快乐。我说这话并无嘲讽之意,有时甚至羡慕。因为人类的求知和宇宙的无限不但是悖论,还是人类最悲哀的宿命之一。

阅读(还有其他许多事情)的真正价值不是让你觉得自己“有知”,而是让你洞悉自己的无知。这种“知道自己无知”的包袱,委实比“浑然不觉自己无知”要痛苦得多。

而且,无知者可以相信别人希望他相信的东西,可以对一切虚假感激膜拜,一个独立思考的人会吗?如果不会,那又该怎么面对一切暗面?

捷克给了我答案。

去年12月,我第N次前往捷克。这个面积还不及半个广东省的小国,一直是我最喜欢的欧洲国家,以至于去了一次又一次。这不仅仅是因为布拉格之美,也不仅仅因为每座城镇都值得细细探访,更因为它在文学史上的璀璨。卡夫卡曾与哈谢克交相辉映,在他们之后,赫拉巴尔与米兰·昆德拉接过衣钵。此外,还有克里玛、瓦楚利克……

每次去布拉格,我都会去金虎酒馆看看。我几乎从不喝酒,出门在外更是滴酒不沾,但就是为了赫拉巴尔,我会走进金虎酒馆,厚着脸皮跟侍应打个招呼,然后逛上一圈。

这家酒馆一直是捷克文化人的聚集地,最著名的客人当属赫拉巴尔。1994年,时任美国总统克林顿访捷,希望能见到赫拉巴尔,会见地点就是金虎酒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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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虎酒馆

赫拉巴尔身处的波希米亚,早已超出地缘概念,成为一种象征。而在音乐、舞蹈以及高度商品化的服装之外,波希米亚的真正内核也从不会让人忽视。

这个真正内核是文学。赫拉巴尔以其文学成为波希米亚精神的一部分。尤其是以《一缕秀发》、《甜甜的忧伤》和《哈乐根的数百万》共同组成的《河畔小城》,人物繁多、故事纷杂,以小人物的悲欢,铺陈捷克的历史和波希米亚的历史。

当然,赫拉巴尔最经典的作品是《过于喧嚣的孤独》。就在临近去年圣诞节的一天傍晚,我走进布拉格聂鲁达街的一家书店,向店主求购捷克文版的《过于喧嚣的孤独》和《河畔小城》。

▲赫拉巴尔

我不懂捷克文,求购只为收藏。只是中文书名在翻译器里转化为捷克文后,似乎与捷克书名不符。店主想了想,终于恍然大悟,口中吐出“赫拉巴尔”的发音。

几年间,我曾数次走入这家书店。作为一个游客,我总是经过这里,又总是忍不住进去看看。这是一家旧书店,有海量旧书和旧杂志,即使不懂捷克语,也总能淘到各种历史印记。

在这里,我见到过英文版的《好兵帅克》。在捷克评选的“二十世纪五十大捷克小说”中,《好兵帅克》排名第一,赫拉巴尔的《过于喧嚣的孤独》排名第二。我还见到贝宾大伯的招贴画,曾有人说,《河畔之城》里的贝宾大伯,其原型就是好兵帅克。

我倒是觉得,与其说是赫拉巴尔借鉴哈谢克,不如说他们都忠实记录了捷克社会以及那段不堪回首的历史。正如赫拉巴尔所说:“我的老师哈谢克的生活,乃至我的生活,都是令人不快的巴比代尔式的。”何况,作品中的贝宾大伯,在现实中也确有其人,他被赫拉巴尔称为“精神上的父亲”,是他文学创作的缪斯。在他十岁那年,贝宾大伯来到了他的身边,这个啤酒厂管理员饱经沧桑,却豁达幽默,影响了赫拉巴尔的一生。

在赫拉巴尔笔下,贝宾大伯堪称最典型的巴比代尔。“巴比代尔”这个名词不但是赫拉巴尔的短篇小说集之名,也是他自造的一个词。赫拉巴尔说,这个词专指一类人,他们“善于从眼前生活中找到快乐,善于用幽默,哪怕是黑色幽默来极大地装饰自己的每一天,甚至那些最悲惨的日子。”

如果阅读有意义,那么赫拉巴尔所说的或许就是意义所在。因为捷克人正是这样做的,并得以走出阴霾。

比如布拉格之春,捷克人除了展现出坚定之外,也有不同寻常的幽默感。赫拉巴尔笔下的“巴比代尔”,在布拉格之春遭遇镇压时,似乎成了每个捷克人的标签。据记载,苏军在占领布拉格后,一觉醒来,却发现布拉格人民摘掉了所有的路牌和门牌号码,路标方向也被掉转,布拉格成了迷宫。清晨,苏军睡得正香,布拉格人民一起按响了汽车喇叭、轮船和火车的汽笛。那些美丽的少女们穿着超短裙,与路人随意热吻,唯独不搭理远道而来的苏军。

曾有人说,捷克的光辉都拜文化传统所赐。早在二战前,它便已是欧洲少数几个民主国家之一,也是欧洲最发达国家之一,人均GDP高于英国、法国和德国,这与较高的国民素质有极大关系。经历了二战的摧毁性打击,又经历了冷战后,捷克仍很快走出黑暗。在一系列变革中,捷克人的高素质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使他们能够洞悉权力本质,并敢于抗争,而又善思明理,让一切平稳和缓。

在这个过程中,有一点可算是“捷克特色”:作家不仅仅是作家。赫拉巴尔终生以笔、以幽默对抗权力,克里玛以悲悯情怀书写历史,都不是捷克作家的孤例。曾有人说:“(对于捷克作家来说)写作的最基本、也是最高的使命就是为了战胜谎言,见证真正的历史,恢复人类的尊严”,此言不虚。

有人写,也需要有人看。有数据显示,仅仅是2011年,捷克人购书花费就近70亿克朗,按当时汇率计算,约3.5亿美元。作为一个人口仅仅一千万的小国,这个数字极其惊人。

在捷克的每个城市,我总能随时见到阅读者。广场上、河岸边、咖啡馆里、草地上、公园里、车上……

在这个国家,阅读是一种习惯,是一种传统,不是任务,也无需鼓吹。同样不需要鼓吹的东西还有很多,布拉格之春前,捷克作家瓦楚利克曾炮轰各种阴暗面,并说出了那句此后几十年间常被引用的句子——“只有在不需要谈论自由的地方,自由才真正存在。”

这个最爱阅读的国家,确实已不需要谈论这些。

图片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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