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昨晚，他又打我了。
现在头还剧烈的痛。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挨打，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在脑海中拼命集中精神，希望能回想起来第一次挨打的日期，无奈头痛欲裂，实在想不起来。
只记得和他结婚后，没多久我就怀孕了。然后，老公对我就没了好脸色。
我叫张红英，今年36岁。宋天霖是我老公，我们是一个县城的老乡，都是初中毕业。我当年学习成绩不好，初中毕业就辍学去超市做了营业员。
宋天霖虽然学习也不好，但绝对脑子不笨。刚从学校出来时才十几岁，很多同学都是去给别人打工，他却非嚷嚷着要做生意，在家拍着胸脯说要赚大钱，让他爸妈享福。
知子莫如父。也许是信了他的鬼话，也许是实在没有别的好办法了，他爸就允许他跟着一个亲戚在修理厂学修车。
原本想着让他干干这又脏又累的活，杀杀他的傲气再做打算，没承想，这小子居然在这里混的如鱼得水，不到半年就把里边的门路摸得一清二楚。
第二年，就喊了几个伙计出来单干，修车加洗车。他们几个是老板，也是师傅，天天穿着沾满油渍的工作服，灰头土脸的，但不缺钱花。
媒人介绍我们相亲时，宋天霖的修理厂已经初具规模了。除了几个合伙的老板，又招了几个修车的工人，生意做得有模有样。
媒人说，宋天霖家刚盖了一座两层的新楼房，专门给他娶媳妇用的。
我们见了第一面，初步印象还不错，就互留了联系方式。会做生意的人，嘴巴都很甜，很会哄女孩子开心，宋天霖在这方面表现的格外突出：请吃饭，看电影，送礼物，他样样精通。不仅获得了我的好感，连我家人也对他大加赞赏，纷纷催促我们赶紧订婚。
认识一年后，我们结婚了，在双方家长的一片看好中，在邻里乡亲的羡慕中。这一年我刚满十九岁。
论长相，我们两个都不差。我腰细肤白，五官精致，宋天霖也是个英俊小伙子，1米78的个头，风趣幽默，会来事，对我又好。
来的亲友都说我俩是郎才女貌。特别是结婚那天，我穿着漂亮的婚纱，宋天霖身着一套银灰色的西服，风度翩翩。整个婚礼中，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未来美好幸福生活的样子。却完全没想到，这场婚礼就是我这16年婚姻生活里，唯一的甜。
02
宋天霖是家里最小的儿子，传统观念的婆婆婚后就马不停蹄催我们生孙子，宋天霖也不反对。新婚燕尔，血气方刚。每晚我们总要折腾上好几回，没有采取任何避孕措施。
四个月后，我怀孕了。宋天林霖说不用去做B超，男女都生下来，他养活得起。可怜我连二十岁都不到，自己还是个大娃娃，就要升级做妈妈了。
可那时傻乎乎的我，完全没有主见，没有商量余地，也没有第二个选择。
结婚后，我就辞去了超市工作，做全职太太。家里开支全靠老公赚钱，甚至逢年过节，连我娘家的礼物也是老公安排。他赚钱养家，我生儿带娃，仿佛一切都和和美美。
可事情却完全没有我想象中的美好。自从我怀孕后，我和老公不能再同房了。看他一到晚上猴急的样子，我只能安慰他，劝他忍耐一段时间，等生完宝宝再亲热。
可能是每个人对那件事的需求不同吧，老公那方面的欲望特别强烈。没怀孕时一个晚上都要来好几次，现在突然断了，他很难受，逐渐变得脾气暴躁，开始晚归，甚至夜不归宿。
他晚上去了哪里，我俩都心知肚明。不是打着理发店招牌的鸡窝，就是有特殊服务的洗浴中心。
第一次家暴，就是因为我和他吵架，不让他去那种地方。他完全不顾及我是个孕妇，一巴掌打的我半边脸肿了一个礼拜，一边耳朵很久听声音都嗡嗡的。
第一次挨打，我跑回了娘家，那时我表姐刚好从广东打工回来，她对我说，男人家暴，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绝不能原谅，打掉孩子，离婚。
我不想离婚，毕竟我也舍不得怀着的孩子。而且我娘家人也都说，千万不要听我表姐胡说，谁家媳妇没挨过自己男人几下？男人嘛，喝点酒，你不去招惹他，哄着点，日子就好好过呗，更何况，女婿那么能赚钱，你离婚了谁给你钱？你怀着娃咋养活自己？
于是，第二天，我又跟着来接我的老公回去了。临走时，表姐看着我，欲言又止，最后塞给我她在广州上班的地址，悄悄对我说，要是有一天，受不了了，就去找她。
可那时的我傻子一样，根本不想离开老公。
第一胎，我生了个儿子。全家都特别高兴，孩子满月后就有婆婆帮忙带着。厂里生意越来越好，我也想要去帮忙，老公和婆婆却不许我出去。都说让我好好在家看孩子。说媳妇娶回来就该在家，照顾老人孩子和生娃传宗接代，外面的事不用我操心。
想起我那些同样辍学的同学，一个个那么辛苦起早贪黑给别人打工，也赚不到几个钱，我觉得自己应该还是幸福的。
03
老公开始回归家庭了。他一看到儿子就乐得眉开眼笑，舍不得放下。看着他这么爱儿子，我心里对他仅存的那点不满很快消失殆尽。
儿子半岁时，我又怀孕了。这一次，我不想生下来。一来是因为身体刚恢复好没多久，儿子那么小也要照顾。二来是担心老公又出去鬼混。
但婆婆和老公死活不同意。婆婆说他们家就是个大家族，要的就是人丁兴旺，几个媳妇从来没打过胎，生够了就去做节育手术，没生够就得一直生。
老公说，婆婆说的对。
娘家妈也劝我长痛不如短痛，反正一个孩子太少，总要再生，不如趁早生够。这次，我仍旧没有选择的余地。
二胎是个女儿，我娘家妈带着。
凑成这个“好”字，我想这下终于完成任务了，可以歇歇了。可万万没有料到，噩梦才刚刚开始。
晚上亲热时，老公依旧不让用避孕措施。居然还振振有词说我生了两个孩子，下面已经很松弛，再用套套他不舒服，也嫌麻烦。我简直无言以对！
说实话，生完两个孩子后，我的颜值，身材一落千丈，和之前那个标志的小姑娘判若两人。虽说两个孩子都有父母带着，但是作为妈妈，总是操心最多的那个。吃了，尿了，要洗换了，要打防疫针……样样都得惦记着。
老公只是开心了抱着玩会，忙了扔下孩子扭脸就走。
我的脸上有了斑，眼角长出了皱纹，体重从原来的89斤，一下子飙到130斤。之前的修身衣服全都穿不上，换上了宽松的休闲服，连腰都看不到了。
我不想让他出去鬼混，要把他留在家里，留在身边，只能夜夜由着他的性子来，不去避孕。
我和表姐打电话时，说了自己的担忧，我好怕再怀上。表姐劝我说，既然这样，那只好你自己想办法避孕，上环或者吃药。
可是我听嫂子说，吃了避孕药，可能会副作用到以后都不能生孩子了，我又不敢吃。我更怕自己偷偷去上环被老公和婆婆知道。
就这样，无可奈何之下，意料之中的事情发生了，我第三次怀孕了。
这次我没敢再说不要，故意让老公来解决，看他是想享受二人世界，还是继续生下来？看他怎么办吧！
出乎意料的是，老公居然还让我继续生。说老大能送幼儿园了，正好婆婆可以带老三。
我不同意，第一次反抗他。结果，挨了揍，打得很重，我几天都出不了门，不敢见人。
从这以后，挨打，生娃就成了我的日常生活。直到生下第五胎，一共三男两女，他还不肯让我去做节育手术。
04
看看自己的同龄人，大多是两个孩子，三个的都很少见，而我却生了一串，同学聚会，热闹的场所，都吓得不敢去，怕别人笑话我是生孩子机器。
我害怕又怀孕，哀求老公让我避孕，换来的却是一顿好打，婆婆也说，娶你进门如果不能生孩子了要你干啥。
可我已经生了五个，我真的不想生了。我也想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生活啊。
我打电话给表姐，表姐沉默，后来说，如果你连保护自己生育的权利都没有，不如逃出来吧。这样下去，不被累死也要被打死。
可是我逃了，孩子怎么办？我靠什么生活？
这十多年里我除了生娃，怀孕，带娃，没工作过一天。我害怕离开这个虽然痛苦，但还可以苟活的家，我怕自己没办法养活自己。
因为实在太怕继续生孩子了，我就偷偷开始吃避孕药。生娃是告一段落了，可挨打却还在继续。
最小的儿子已经三岁了，我一直没有再怀孕的迹象，婆婆说，真是个没用的，才不到四十岁，看来就不能再生了。
老公对我更不好了，他现在已经很少回家，整天在外面鬼混，我早都不敢说他。可他只要回家过夜，还是要拼命地折腾我。
现在的我身心憔悴，不过36岁，站在接娃的家长群里，却总是被别人误以为是孩子的奶奶。
昨晚，老公到家时一身酒气，一进门就歪在沙发上，嘴里骂骂咧咧个不停：“什么东西！他M的！欠老子的钱还有理了？老子……”
我知道他准是又去要账了。
他有些固定老顾客，平时都是赊账，临近年关时才清算一次。这几年大行情都不好，料定他是没有要到钱，心里不痛快。
我怕他找事，赶紧泡了茶叶水给他端去。
“你这贱婆娘！烫死我！”他刚喝了一小口，就“噗”地一下子把茶水喷我一身。
“放冰箱好几分钟了，还烫啊……”我唯唯诺诺说着，忙去接他手里的杯子，想尝一下。
“滚一边去吧！”老公起身把杯子往我怀里一扔，顺手狠狠推了我一把。
我穿着拖鞋，毫无防备，一个趔趄被他推倒在地上，茶水也洒了一地。
心里委屈，我流着泪爬起来，准备赶紧再去给他重新泡一杯。宋天霖看见我脸上有泪，伸手就是一巴掌打在我脸上：“哭、哭、哭！就知道哭！老子的财运都被你这个丧门星给哭跑了！给我滚远点去！”
说着抬腿就是一脚，踹在我肚子上。
我刚爬起来还没站稳，一下子又被他踹到墙上，撞得眼冒金星。接下来就是他的拳头，没头没脸的砸下来。
我只能蹲下来，抱着自己的头，缩成一团。
打累了，骂够了，宋天霖瘫倒在沙发上，死猪一样睡着了。那张油腻腻的脸，在酒精的催化下涨的通红，活像一幅猪肝子。
我真想拿刀砍了他啊。
05
我摇摇晃晃走进卫生间，看着镜子中头发蓬乱，嘴角淌血，颧骨青紫的女人。那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就是我自己啊。
我恍惚觉得像是做了一个梦，一个醒不过来的噩梦。
半夜里，宋天林醒了，爬上床，却还没忘记在床上继续折磨我。黑暗里，我认命的闭上眼，随他摆布，麻木的像个死人。宋天霖不过瘾，反手又抽了我一个巴掌，说我这种女人还有啥用，娃娃不能生了，肚皮松的像麻袋，躺在床上就是个死鱼一样。
我也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死了，我甚至不清楚自己是在哪一天死去的。
这16年里，我所能记住的就是怀孕，生娃，挨打。一直生了五个，可还是没有换来他的满意，我不知道怎么样他才会满意。
我实在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我要逃走！
唯一庆幸的是，在这些年里我省吃俭用，偷偷存了一些钱，节省些，应该够我在外面生活半年一载的。
我决定抓住这最后的机会，我要逃走。如果这次我还不走，我想，我以后连后悔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早上9点多，宋天霖终于出门了。听到大门“咣当”的锁上，假装蹲在卫生间洗衣服的我慌忙跳起来，顾不得擦干手，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我要离家出走！
我要逃离这个变态老公的魔爪。
我拿着自己的一些衣物和唯一的两件金首饰，一个戒指，一副耳环。这还是生大儿子的时候，宋天霖给我买的。
我先回了娘家，我想看看小儿子，小儿子上幼儿园，离我妈这边近，就住在我娘家。我平时都是两三天接他一次。
我妈看着我鼻青脸肿的样子，心疼的骂宋天霖不是个东西。老公家暴我，不是一天两天，我娘家都知道，可是他们都觉得宋天霖能赚钱，对我父母也不错，每次都不会说他，只会劝我听话点，别老惹他。
我抱着小儿子，眼泪止不住，往后，就可怜了孩子了。我偷偷在院子里给表姐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要去投奔她。表姐仔细告诉我怎么坐车，说上车了再给她电话她去接我。
06
可我没想到，我妈竟然偷听到了，更没想到，我妈立刻叫来了二姨和嫂子。她们抢走我的包，把我拦在院子里死活不肯放我走。
我妈哭着坐在地上：“你是五个娃的亲妈呀，咋能这么狠心呢？你走了，娃可咋办！”
没一会，宋天霖就赶到了我家，他和我爸我哥说，他昨天喝醉了，就推了我一把，我是自己撞到墙上，还说他就吓唬吓唬我，真没怎么动手。
可笑，我一脸的淤青，瞎子都能看出来是被打的，我的亲爸妈，亲哥嫂，竟没一个人肯为我出头。所有人都觉得我是发疯了，自己男人打几下，值得这么闹？并且我已经是五个娃的妈了，闹啥？丢不丢人！
二姨把我拉到一边，苦口婆心的对我说，不要瞎闹，日子就是这么闹败的，现在宋天霖这么能赚钱，五个孩子都不愁养，以后娃们长大了，日子要多好有多好，傻子才闹！女人嘛，他硬你就软点，不要老和自己男人犟嘴，你也少挨打。
我像个木头人似的，被宋天霖带回了家，他搜走了我的身份证，抢走了我存私房钱的卡，摔了我的手机。狠狠抽了我一个耳光，警告我，再敢跑，把我腿打断！他说到做到。
我依在墙角，捂着被打破的嘴唇，昨天刚结的痂又被撕裂了，血流不止。身下的地板又冰又硬。
我还有没有活路走了，谁来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