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在这个血雨腥风的年代,一场哗变让无数个家庭处在水深火热中备受煎熬,尤其是对于当时的红军总司令朱德与她的妻子陈玉珍而言,这更是惨不忍言的一年。

4月,先是陈玉珍的舅舅即朱德一生中最亲最敬的好友孙炳文被反动派残忍杀害。接着,朱德成为对方头号通缉人物,家人连带受到牵累,朱德的儿子与父母也被列为逮捕的对象,老家祖坟被挖,家产被抄,一双老母吓得从此不敢回老家,一家人从此开始了颠沛流离的生活。

1927年后,朱德的大哥朱代历被人害死,四处逃难中妹妹朱九香饿死,朱德堂弟朱代贤病死,大哥的儿子尚书刚结婚就病死在成都,连个子嗣都没有留下。

而作为朱德的妻子,陈玉珍当然未能幸免。当她带着朱琦和朱德的两位母亲来到南溪后,反动派正到处搜捕他们,得亏陈玉珍急中生智,设法将他们藏匿在了城郊外的古永庵处,这才让朱德唯一的一个儿子和两位老母幸免于难。当反动派查无所获时,便把瞄头对准了陈玉珍这个“弱”女子身上,他们逼着她与朱德断绝夫妻关系,遭到陈玉珍的拒绝后,反动派没收了他们名下的所有家产和田产……

然而,命运却再也没有眷顾到这位铮铮女子。此后大半生,她都在漫长的等待、盼望、风险中度过。

当丈夫带着为救国救民的使命,在前方阵线浴血奋战,她在四川带着老老小小,独自舔着发生在她身上的苦难艰难生存。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1917年,朱德与陈玉珍的结婚照

陈玉珍,四川南溪县人,她出生在一个祖辈们都是农耕贫民的家庭。她的父亲陈芳洲和大伯陈芳敏早年因为勤奋耕种,积攒下了一点积蓄,便从乡下进城,在位于官仓街的临街处买了一座带院子的房子,里间,供一家人居住,靠临街大门的外间,便作为陈芳洲制白糖的手工业作坊。

慢慢的,陈家依靠制糖手艺一点点把家业扩大了。得益于此,开明的陈父在家庭条件好了一些之后,儿女们到了上学的年纪,均一并送到学堂识文断字。

虽然生在清末晚期那样一个年代,女子进学堂是少见的事,加之陈玉珍又是家中老大,下有三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一般家庭都是养在家中学习女红,照顾弟妹的。陈玉珍却能在父母的支持下走进学堂,并且,凭着她聪慧好学的劲,15岁就考入了南溪简易师范学校。

辛亥革命期间,陈玉珍还和同学们一腔热忱地加入到了革命战斗中来。辛亥革命胜利后,腐朽的大清王朝灭亡,民国建立,女子们都放足,陈玉珍也剪齐了短发,穿上了素衣裙,还跟着舅舅孙炳文学习了外语、研读起古文与历史。

1916年,袁世凯妄图称帝复辟,一场声势浩大的讨袁运动爆发,胸存大志的陈玉珍再一次参与了这项革命运动中来。在反清与反北洋军阀两次运动,陈玉珍成长迅速,也让还处于花样年华的她早早的有了大是大非的观念,在国家这个“大家”庭和自己“小家”中,陈玉珍是最坚定的维护大家庭的人。

陈玉珍的这些经历也影响到了她的婚姻观。当她身边同龄的同学都相继嫁人后,已经到了21岁成了当地“老姑娘”的陈玉珍还在不紧不慢的坚持着自己挑选对象的准则。并非她心气有多高,也不是因为她读过书就变得有什么不一样了,而是她真的不想像身边其他女子一样,只因父母做主连对方是谁,长什么样,什么秉性都不知道一份聘礼,一顶花轿一抬就出嫁了。

她想嫁的男子,必定要自己亲眼看过同意后才行。

陈玉珍相貌端庄,识文断字,家境也算不错,方圆百里,算得上是难得一见的好姑娘,虽说到了这个年纪,也还是有很多当地的富家公子差遣媒人上门来提亲。陈玉珍看他们个个都甚是粗浅,偏一个也没瞧上。

家里的父母,都知道陈玉珍的脾气性格,所以眼看着她越来越大,也只能心里干着急。

就在此时,陈玉珍的舅舅孙炳文出现了。

朱德与孙炳文

一进家门,孙炳文眉飞色悦的走到姐夫陈芳洲面前,说:“姐夫,我想给玉珍说一门亲事,这个人叫朱德,就是护国军那位大英雄……”

陈芳洲听说过此人,女儿陈玉珍的堂兄陈平辉在云南陆军步兵第25团任副团长时,他的长官就是朱德。听闻朱德骁勇善战,在部队威望极高,百姓们也都很喜欢他。

孙炳文要介绍朱德作女婿,陈芳洲一下来了精神,可一想到女儿之前的行为,不免有些犯嘀咕。想了想,他回复了孙炳文:“你说的这个人,我们做父母的是没有意见的。关键是玉珍,原先有多家来提亲,她就是不同意,我们也是真没有办法。炳文,平日里她和你亲,也最听你的话,要不你去给她讲讲。”

父亲和舅舅说的话,陈玉珍不小心全部听到。他们口中的朱德,是那次棉花坡战斗胜利后,与堂兄陈平辉一道来南溪巡视的那位朱德么?

原来,陈玉珍早就和朱德有过一次“邂逅”。那日,朱德率领部下来到南溪巡视,受到了当地官员及老百姓的夹道欢迎,马路两旁,挤满了南溪百姓,陈玉珍也挤在人群中翘首张望。

当迎接的鞭炮声响起,朱德骑着高头大马,微笑着与南溪人民挥手。好奇心重的陈玉珍在人群中拼命想挤到最前面来,却不巧,在人们挤来挤去时,她一个不心跌到了朱德的马前。马受惊,顿时扬蹄立起,幸亏朱德反应敏捷,一把勒住马缰,才又稳稳地坐在了坐骑上。

这可吓坏了陈玉珍,她生怕被面前这位官员呵斥。谁知,朱德不但一点没生气,反而立刻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把马交给卫兵后,走到了陈玉珍的面前,并且亲切的问她:“小妹子,你吓着没有?”

陈玉珍到底是女孩家家,一时满脸羞愧,拼命摇头。

跟在朱德后面,陈玉珍的堂兄陈平辉也跳下马来,走过来看到来人竟是堂妹,埋怨道:“你怎么这么冒失,差点伤了朱团长。”他又走到朱德面前说:“朱团长,您别见怪,这是我的堂妹……”

朱德听后,又回头看了陈玉珍一眼,目光落在了她那一双天足上……

回想到那一次的偶然邂逅,陈玉珍还有些不好意思。如今,在听罢舅舅与父亲的谈话后,她鼓起了勇气走到了二位面前:“舅舅,你说的朱德要来南溪,如果你去见他时,顺便叫上我吧。”

孙炳文见状,故意逗趣:“怎么,你一个女娃子,要去见人家做啥子。”

陈玉珍跟舅舅说了那次被朱德的马吓到,还没看清楚他到底长啥模样呢。

孙炳文哈哈大笑:“他呀,是滇军里的一员猛将,又是一员儒将,不仅能打仗,诗词也写得相当不错,可谓是文武全才,我把他介绍给你,成不。”

听舅舅这么一问,陈玉珍的脸唰地红到了耳根,她低下了头,羞涩地轻点了点头。可当听到是让她去给朱德当“填房”时,她又有丝犹豫起来,她没有立马答应,而是想着等见到朱德本人再说。

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陈玉珍没有看上近在咫尺的提亲之人,却相中了那个远道而来的朱德。

当孙炳文安排他们正式相见后,朱德开门见山地问陈玉珍:“你一个姑娘单独来和我见面,不怕乡亲们说闲话么?”

陈玉珍坦诚地回道:“我是一名新女性,想找的,是一名志同道合的男性,别人的嘴哪管得了。”

朱德很是赞赏地点了点头,事实上,打第一眼见到陈玉珍,就知她是一位端庄贤淑之人,如今和她交谈过后,她骨子里透出来的那股沉着与自信更加让他欣赏。朱德对陈玉珍可以说是一见钟情,而陈玉珍在和朱德进一步接触后,发现二人在很多事情都能想到一块,志趣相投,对他越发有好感。

他们见面的这一年,朱德已经31岁,此前有过两段婚姻,一段是奉父母之命,娶了养母刘氏的侄女刘菊花,他们之间并无感情,婚后,朱德未经父亲同意离家出走,在外上学、参军,二人未有子嗣。只是,朱德离家后,家人见刘菊花没有儿女在旁作伴,便将朱德大哥朱代历的次子朱尚书过继给了刘菊花。多年后,朱德的妹妹朱九香又嫁给了养母的侄子刘兴海,使朱刘两家在两代人中形成了三桩婚姻和两房过继。

朱德的第二段婚姻是在他26岁那年在云南求学时,遇见了萧菊芳,如果说第一段婚姻是全包办式的,那这段婚姻算是“半自由式”的结合。婚后,在朱德30岁这一年,萧菊芳为朱家生下了一个儿子,即朱琦,然而,萧菊芳本人却在不久后不幸染病……

从前,陈玉珍只知朱德戎马十年,战功显赫,又是蔡锷的爱将。却未曾想,这样的人,却经历着这样的情感经历,陈玉珍告诉自己,有此良人,再也不要介意姨太太的身份。

1917年6月,陈玉珍和朱德结为夫妻。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青年朱德

结婚之后,陈玉珍便将还在牙牙学语的朱琦接到了家里,将朱琦视如已出,精心抚养。

就在他们新婚之喜的余味还未散去,风云变幻的民国又掀起了新的政治波澜。张勋公然推出清朝废帝溥仪复辟,一时全民愤慨,段祺瑞因兴师讨伐张勋,得已再次出任国务总理,重新掌权,且他拒绝《临时约法》的恢复,这导致了1917年7月中旬“护法”战争的发生。

当时,朱德驻军在四川南溪,临时被委任为靖国军第二军第十三旅旅长,作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朱德被迫卷入这场旷日持久的内战中,连月以来,他身心俱疲,弃笔从戎的初衷是想救国救民,推翻黑暗的旧社会的恶势力,让中国人民从此生活在光明之中,可是,这种看不到头的消耗式战争,却让他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

当朱德从频繁的战事中暂时得到解脱之后,他终于有了一段难得平静的家庭时光。

贤惠的陈玉珍在家里为朱德收拾出一个温馨小家,知道朱德喜欢读书写诗,还专门为他整理出一间精致的书房,买上了两个大书柜,并从四处搜集来《诗经》、《三国演义》、《红楼梦》、《西游记》、《孙子兵法》等大量书籍供朱德阅读。

朱德喜欢花,陈玉珍就在院子里修整了一个非常漂亮的花圃,还在院子中种上了几株茶花,家里家外,都布置上了鲜花,让人一进家门就沐浴在一片芳香之中。

到了傍晚,晚饭过后,夫妻二人偶尔还会吹箫弹琴,合奏一番。在那个穷兵黩武的年代,陈玉珍和朱德的家,就像一个温暖的世外后花园,别有一番天地。

这是朱德离开父母从军之后,想都未曾想过的幸福生活。

对于朱琦,陈玉珍更是比谁都照顾得好。朱琦自小没了生母,父亲朱德又常年在外,多亏有陈玉珍这样一位养母,让朱琦有了一个幸福的童年。在他们的家里,常常出现这样一个画面,一个调皮的小孩,围着院子四处玩躲猫猫,而一名年轻女子,嬉笑着在后面追逐。

当朱德每每看到这一幕时,嘴角便会不自觉扬起笑容,那是幸福的模样……

若时光就此停留该多好,可是,生逢乱世,岂能人人都以自安为自居呢?

南溪旧居

那短暂平静的几年,朱德除了和陈玉珍过着悠闲生活的同时,也把心思扑在了民苦大众身上,清剿土匪、安人心、舒民困。他时常穿着平凡朴素的衣服,来到乡里群众中,访问民间疾苦。

空闲时,他还会换装长袍马褂,与当地文人名士谈诗论文。那几年,他的俸禄还不错,玉珍手头也有些积蓄,他们夫妻二人常常买上些水果点心,邀请各方客人来家中一叙,款待的客人大多是有思想之人。他们一起研究中国社会,探讨民主、民族平等与发展等等问题。

当朋友们陆续散去,他常常一个人坐在书房,徜徉在知识的海洋中。有时,陈玉珍也会加入其中,他们都喜欢读史藉,读到精彩处,还会一起探讨书中的历史人物与事件,每每,看到一些英雄爱国行为时,二人便会一齐喝彩。

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这场由北京学生发起的爱国运动也影响到了四川各个县城,一场”打倒卖国贼“、”坚决收回山东半岛的主权“、“抵制日货”的口号纷纷在全国传开。

作为一个爱国爱民的将领,朱德十分支持这样的行为。

这场运动的爆发,最大的变化却是一种新思潮的大量书刊的横空出世。与此同时,陈玉珍也为大家搜寻到了一些关于俄国十月革命以及民族平等的册子或书籍,还订阅了《新潮》与《新青年》这一类的杂志。新思想、新文化在各大书刊中出现,朱德在这些书刊中接触到了马克思主义、无政府主义等各种思潮,眼界大开,瞬间让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1919年下半年,孙炳文的到来也给到了朱德更多的思想启悟,孙炳文虽是陈玉珍的舅舅,但只比朱德大一岁,他加入过京津同盟会,参与过刺杀摄政王载沣的活动,毕业于北京大学(当时的京师大学),担任过《民国日报》的主笔。当年,朱德驻军南溪时,二人一见如故;之后,孙炳文应邀到靖国军第二军第十三旅朱德旅部任咨谋,二人更是互相成为了对方的良师诤友。

在孙炳文的帮助下,朱德开始用一种新的眼光去探寻中国的前途。孙炳文提议,要想找到真正的出路,有机会一定要到国外去看看。

1921年,当云南王唐继尧想要称霸西南,想利用驻四川的滇军继续为他们打仗,朱德主张放弃争夺地盘,把更多军力用在讨伐北洋政府方面,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请求被唐继尧驳回。同年,朱德与滇军各将领不得不回师云南,将唐继尧驱逐出。

此后,朱德本想出国,到国外寻找救国救民之路。被其他将领劝住,不想,1922年,不甘心被就此驱逐出境的唐继尧,从香港反扑而来,并集合了一帮在广西的旧部与土匪打回了云南昆明,点名首要通缉人物就是朱德。

为了逃避唐继尧的通缉,朱德几经辗转回到了南溪家中。在经历“悲惨的逃亡”之后,和妻子儿子的团聚让朱德重温了小家庭的温暖。

“小家庭”的短暂温暖和“大家庭”正经历的磨难,朱德心中更牵挂国家这个“大家庭”的前途命运。

陈玉珍是最懂他的那个人,结婚5年,和朱德聚少离多,他知道丈夫心怀国家和民生,又何尝忍心看他就此围着一家老小而活。她当然知道他想出国寻求光明道路的理想,为了不让朱德有过多的顾虑,陈玉珍主动前来安慰朱德:“你就放心地出国去吧,家里长辈和子侄们,有我呢,我会照顾好家里的一切的。”

1922年5月,朱德告别了南溪的妻儿,经重庆去北京与孙炳文汇合,也正是这一年的前一年,中国共产党诞生了,朱德有幸在北京认识了陈独秀和李大钊。9月,他和孙炳文一同从上海乘坐开往法国的邮船去到了欧洲,在那里,增长了见识,找到了新的道路,并且,在周恩来的介绍下,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此时,朱德的养父已经去世,生母、养母、原配刘菊花、朱尚书与朱理书、许明扬、朱琦一大家子人等着陈玉珍来照顾。朱尚书是从朱德大哥那过继给刘菊花的儿子,朱理书是朱德二哥的儿子,许明扬是妹妹朱九香的儿子,再加上朱琦,朱家四个小孩都曾到南溪读书,都是陈玉珍一手张罗着。

1926年,朱德从苏联经日本回到国内,被陈独秀安排前往四川万县进入杨森的川军做兵运工作,不久后,他抽空回到了南溪家中,将妻儿接回团聚。

当年出国时,朱琦不过6岁,阔别四年,再见到父亲时,朱琦已经是10岁的小大人了,已经在当地小学就读。这些年来,在陈玉珍悉心的照料下,朱琦成长得非常好,玉珍对他该疼的时候疼,该罚的时候也罚,她自己没有生小孩,把所有的母爱都用在了朱琦身上。

这四年里,她一边照顾着朱家老小,拉扯着朱琦,一边苦苦思念着丈夫能够早日归来,如今,终于得愿。朱德将他们接回万县,因为党内工作需要,没过几个月,一家又迁至武汉,又没有多久,一家人又来到了南昌。

1927年3月,老蒋在南京另立中央政府,同年4月,开始大量捕杀共产党人。陈玉珍的舅舅孙炳文就在这场捕杀行动中被残忍杀害,“七一五”事变爆发后,为了反抗国民党反动派的屠杀政策,南昌起义爆发,周恩来、叶挺、朱德等人领导了这起起义。

作为红军总司令,朱德身负重任,他当然懂得在南征北战的枪林弹雨中,是根本无法兼顾到一个大家庭的。于是,早在起义以前,他就派人将妻儿送回到了四川家中。

才刚和丈夫重聚短短一年时间,又要遭遇分离,只是,连陈玉珍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次分别,她和朱德竟然再也没有再见过。

当陈玉珍带着朱琦和两位婆婆回到了四川老家,等待他们的,竟是一场谁也想象不到的磨难。

当南昌起义打响了反对国民党反动派的第一枪时,朱德成为反动派头号通缉对象。连带他的家人,全部受到牵连,当陈玉珍带着老人和孩子回到四川时,获悉消息的反动派开始了逮捕行动,玉珍临危不乱,智藏朱琦和朱德的两位老母。

当她拒绝反动派的威逼,不与朱德断绝夫妻关系后,反动派拿她没有办法,只得没收他们夫妻名下的所有家产。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此后十年,朱德杳无音讯,玉珍一边艰难抚养着朱琦,一 边照顾着朱德的生母与养母和侄子、外甥,一个弱女子面对着上有老下有小,而家庭条件又不宽裕,生活可谓是异常艰苦,苦难备尝。

十年后,抗日战争爆发,国共再次合作,红军被编为国民党革命军第八路军,朱德任总指挥,他这才有条件得知家乡信息。

十年浩劫,他不知道两位80岁的老母是否健在,儿子朱琦到了21岁的年纪,侄子、外甥应该也都长大成人,只是不知道他们都身在何处?家中当年究竟被自己连累到了什么程度?

曾经的种种生活经历,使朱德特别想知道家人情况时首先便想到了陈玉珍。

然而,朱家家庭成员中交织的婚姻、过继、供养关系却是陈玉珍万语千言不知如何开口的原因。南溪家中家产被收,多年以来又屡屡被查,她带着两位婆婆和朱琦四处躲藏,兵灾走了,天灾又来,一家人各自颠沛流离。她好不容易将朱琦抚养长大成人,国民党的搜捕动作却从未停止,这让朱琦不得不隐姓埋名起来,不巧,朱琦被当成壮丁抓走,此后与自己也断了联系。这一切,早已不是陈玉珍这位女子所能掌握得了的了。

1937年9月,陈玉珍惊喜收到十年以来朱德写给她的第一封信,信中提及家人,让她愁苦不已。1937年11月,她接到朱德写给她的第三封信:

玉珍:
由南溪来信数封均收到,悉一切情形,又家中朱礼书来信亦悉。许明扬近到我处,见面亦谈及家中情况。十年来的家中破产、凋零、死亡、流亡、旱灾、兵灾,实不成样子。我早已看到封建社会之破产,这是当然的结果。尚书死去,云生(朱琦)转姓,后事已完,我再不念及。惟两老母均八十,尚在饿饭中,实不忍闻。望你将南溪书籍全卖及产业卖去一部,接济两母千元以内,至少四百元以上的款,以终余年,望千万办到。至于你的生活,望你独立自主的过活,切不要依赖我,我担负革命工作昼夜奔忙,十年来艰苦生活,无一文薪水,与士卒同甘苦,决非虚语。现时虽编为国民革命军,仍是无薪水,一切工作照旧,也只有这样才能将革命做得成功。近来转战华北,常处在当然后方,一月之内二十九日行军作战,即将来亦无宁日。我这种生活非你们所能处也,我决不能再顾家庭,家庭亦不能累我革命。我虽老已五十二岁,身体尚健,为国为民族求生存,决心抛弃一切,一心杀敌。万望你们勿以护国军时代看我,亦不应以大革命时代看我。望你独立自主,决不宜来前方,亦不应依赖我。专此布复。并望独立。

此时的朱德,已经大概听说家中十年以来的遭遇。他在信中很是坦诚,陈玉珍知道自己始终是他信赖之人。对于朱德信中所提“两位老母尚在饿饭中”,但凡她有半点能力,绝对不会不管,可是早在多年以前,“南溪书籍及产业”就已被没收,她的日子也是窘境难言。

新中国成立以后,朱德与陈玉珍已不可能再成为夫妻。

二十多年的等待、盼望与深情,朱德是懂得的,他感恩玉珍这么些年来的付出。20世纪50年代,在他的专门嘱托下,朱琦来到了曾经生活过的南溪,探望了久别的养母陈玉珍,此后数年,他们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

多年以后,朱琦的儿子朱和平曾经发出感慨:“想起父亲的养母陈玉珍奶奶,我真为爷爷曾得到过这样一位聪明贤惠的妻子而感到庆幸,同时,也为父亲有这样一位养母而感到幸福。”

1957年,陈玉珍

是啊,在那样一个激烈动荡的年代,选择了朱德这样的革命者,就注定了不可能过关起门来过自己幸福家庭的小日子。而陈玉珍在自己面临凄苦的一生,却还总是能做这样的取舍,支持丈夫去革命,以无私的爱帮他照顾家庭,抚养孩子。

想想她这一生,着实让人可叹,又可敬!